春和宫, 南屏神神秘秘的凑上来:“公子,公子,你交代给我的事儿, 我都办妥当了。”
商沅一怔:“愉儿姑娘把那钱存在商号里了?”
他当时还担心霍从冉等人多心,让他这笔银子打水漂呢。
没曾想这愉儿姑娘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
南屏忙点头道:“我守在商号里, 亲眼看着她把钱存进去的。”
“至于您说的,霍从冉和苏二公子等人,从始至终都没出现。”
商沅松了口气。
看来是他想多了,霍从冉等人还没细致到连银子来源都追查的地步, 倒是让那姑娘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既然银子已到位,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多了。
在本朝,君后也有私人卫队。
前几日暴君将内帑之权给他的时候,也将立刻李统领召来和他碰了个面。
商沅立刻宣人觐见:“李统领, 五日后, 你派人去查抄一个商号,本宫听说里头有违禁的银子。”
没错,他就是在钓鱼执,法。
他说着把那商号的地址递给李统领:“记住,此事莫要外传——就连陛下都说不得。”
五日的时间不早不晚, 既不会前脚放银子后脚查抄般让霍从冉忌惮, 也恰好还有时辰准备暴君的生辰礼。
“这……”李统领疑惑道:“陛下也不能说么?”
他向来忠心护主,也正因如此, 霍戎才把他给了商沅,不过如此行动要刻意瞒着陛下, 倒是让他有些不安。
“等事情办妥了,将银子直接送往内帑库。”商沅悄悄眨眨眼,展颜一笑道:“就算本宫给陛下的生辰礼。”
李统领这次放下心:“属下明白, 请君后放心,属下定然会办好此事。”
商沅认真回忆了一番。
在原书里,霍从冉势力在彻底溃败前一直富可敌国,此商号又在京城,应该是他私藏窝点中最富庶的一个。
若这次行动无误,查抄来的银子,应该比暴君的私人小钱库还要多一些。
想到霍戎钦佩讶然的模样,商沅嘴角情不自禁往上勾了勾。
他可不是只知道狐媚惑主的妖妃,还是个知道怎么让钱生钱的贤后。
李统领也看到了,不由暗中艳羡——
陛下有如此貌美机智的君后,真是夫复何求。
*
商沅本想趁霍戎下朝时试探一番暴君对生辰日的态度。
结果在寝宫等了半晌,也没有看到霍戎的影子。
商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都想争夺帝位,可他却打心眼儿里觉得皇帝难做,如今月上枝头,霍戎却八成是还在和诸臣挑灯商议要事。
商沅将被褥大致铺好,点上乌沉香,等房内弥漫了霍戎身上的味道,商沅才轻轻舔了舔唇角。
也许是孕期身体发现了反常,这几夜,他总是梦到大帐那夜二人的疯狂。
尽管不情愿,商沅也不得不承认,身体深处叫嚣着渴望,渴望霍戎的每一次靠近,拥抱,和安抚。
“这不怪我。”商沅鼓着小脸甩锅:“一定是崽在想他那小气鬼爹爹了。”
睡在龙榻上之后,商沅还迷迷糊糊的吩咐下人道:“陛下来了就叫醒我。”
这可是他招供前的关键期,自然要认真的献殷勤。
身边的小太监看到却觉得很是心酸,君后一直都不太舒服,今日吃的东西也吐了不少,可还在惦记陛下,丝毫不曾怠慢。
他叹口气道:“君后先歇息吧,陛下还在暖阁,不知还要批多久的折子呢。”
商沅迷迷糊糊的点点头,这几日,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愈发笨拙了,还要强撑着掩饰,一日下来很是疲惫。躺在床上很快就陷进沉沉的睡眠中。
如今他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就连睡熟之后,身子也会下意识的微微躬起,守护着小腹里和暴君的孩子。
夜色已深,东暖阁灯火通明,但霍戎手边的奏折却迟迟未见翻动。
他情绪翻涌,只想立刻去后宫质问商沅,却不知如何开口。
也只能挥退众人,独自留在暖阁。
可脚步仍不受控制的走向春和宫,等霍戎回过神,他已经走到了床榻旁。
床上的少年正在熟睡,眉心却紧锁,身子也微微躬着,并不舒展。
霍戎自嘲的微微一笑,在自己身边,也许让少年倍感煎熬吧。
以至于就连睡熟了,都是不肯放松的防备姿态。
小太监也在商沅床畔的脚榻上睡熟了,闻听有动静,忙张开眼眸,恰好看到霍戎正一脸沉思的望向君后。
他忙上前,准备叫醒君后。
却被陛下一个手势拦下。
“这……”那小太监压低声音:“君后说,若是是陛下前来,就让奴才叫醒他……”
霍戎一怔,胸口涌上说不出的酸涩滋味。
自从大婚后,少年当着他的面,确实无懈可击。
以至于自己险些觉得只要自己既往不咎,他们就真的能如普通夫夫那样长相厮守。
此时,睡在龙榻上的少年不安地动了动,发出梦呓般的喃喃声:“银子,本子,都有了……别,别再怀疑我……”
少年声音温软,透出对情人的乖巧求恳。
霍戎一怔,心底随即涌上发疯一样的嫉妒。
少年在梦里,都不忘向霍从冉表忠心么?
银子他懂,本子又是什么?
眼眸稍转,看到商沅手底下盖了个纸笺簿,霍戎眼眸暗了暗,伸手去拿——
谁知少年虽在睡着,却无比灵敏的登时将这本子藏到了胸前,迷迷糊糊又无比认真的开口:“这个……要亲手交给他……很重要……谁……谁都不能碰……”
这话说得甚是深情温柔,好像那平平无奇的本子里写的东西,是稀世珍宝。
这本子里记得是什么?
有关自己的情报?抑或是,商沅对霍从冉的衷情?
霍戎的手顿在空中,少顷,才控制住自己的酸涩和无力。
他并不想翻看窥探,只是觉得自己何其可笑。
几天前,就是在此处,少年两颊泛着淡淡的粉色,亲口问他和孩子有关之事。
他浮想联翩,甚至还去找太医问了他的脉案……
他以为经了这几年,自己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任人欺骗背叛的少年。
可再次被商沅哄骗得团团转。
就因为那几阙时光,他在商沅面前便节节败退。
霍戎俯身,漠然注视那张熟睡的脸:“商沅,既然你一再让朕失望,就莫怪朕不给你机会。”
既然少年一心想着背叛,那他……从今日起,就不准备得到他的心了。
他要成为他永世的樊笼,纠葛生生世世。
*
转眼到了霍戎的生辰日,陛下的生辰是京城中的大日子,即使霍戎无心筹备,礼部的官员也容不得下头人敷衍。
因是冬末初春,京城又地处北方,京城早已从南方运来了不少花朵,芍药牡丹次第点缀在宫中的汉白玉石阶和玉栏杆之上,宛如春日提前来临。
好一场人间芳菲,霍戎望着这满宫繁盛,双眸却沉如凛冬。
商沅一大早便用心的刻意打扮了自己,正在春和宫的小厨房忙满汉全席饺子宴。
霍戎这几日想是朝政繁忙,一直未曾现身,不过这一日是他的生辰日,陛下都会来君后宫中,共用一顿膳食。
商沅本来极有自信,觉得自己这饺子全席极为巧妙,定然能感动暴君。
可如今煮着煮着,心里却有点不踏实……
刚煮了一锅花花绿绿的饺子,这一锅饺子又是不同形状的小动物……
这摆在桌上儿,是不是有些可笑啊……
而且虽然自己这饺子很是用心,但说白了都是饺子……
暴君不会觉得他敷衍吧!?
商沅挠挠脑袋——
奇怪,自己当时又是怎的想出了这花花绿绿饺子的主意……
可事已至此,商沅也只有硬着头皮给自己打气,就这样在自信和自疑之间反复游走了好几次,霍戎仍不曾露面。
商沅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稳,他撑着逐渐沉重的身子缓缓走出门:“你们先把饺子在锅里煮着,我去前殿看看。”
早春的风微冷,前殿的汉白玉栏杆上围着鲜艳似火的牡丹,随着春风吹拂,恰落在商沅的衣袖之间。
守卫看到是君后,都单膝跪地行礼,并未相拦。
殿门紧闭,商沅能听到霍戎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出来。
商沅的一颗心砰砰跳着,不知为何又急又快。
“陛下,陛下大婚后一直未带君后祭祖,如今恰逢万寿节,不如定下祭祖时日……”
“荒唐!陛下迎娶君后,本就是为了方便寻找君后和霍从冉勾结的证据,如今证据确凿,难道还真的要假戏真做下去,让全天下都晓得么?”
这声音透过门,直直的插进商沅耳中,他脑中轰然一响,几乎站不稳身子。
什么叫勾结的证据,谁……又在假戏真做?
他浑身颤抖,却听霍戎的嗓音沉沉响起:“商沅当年写信让朕来京救援,后又诬陷朕谋反,已是罪不可恕,趁朕不备,又不惜下药刺杀,还真是故技重施,死不悔改。”
“至于婚事,你们也知道,本就是一个圈套阴谋。”霍戎的语气散漫慵懒,似乎说起了不值一提的笑话:“祭祖劳民伤财,犯不着为了他周折。”
这的确是霍戎的声音。
只是隔着一重殿门,却如此陌生疏冷。
也正是这陌生疏冷,才让商沅思路陡然清晰。
原来……霍戎早就知晓那一夜下药的细作是他。
之所以隐而不发,只不过是静观其变。
甚至……他和霍戎的前情也不是南屏说的那样,只是曾经的同窗——
和原书不同的是,他竟是诬陷暴君谋逆的始作俑者,以暴君的行事风格,恐怕早就恨透自己了吧。
恨透了他,表面却不声不响,还将他立为君后……
霍戎的心思,的确不是自己能看透的。
胸口沉痛,商沅握紧双拳,强撑着继续思考——霍戎亲口说了,这婚事不过是一场圈套,一个阴谋。
而自己甚至,都不是霍戎想要算计的人,只不过是圈套里的一个饵罢了。
是他演戏太久,自己作茧自缚,差点圈住了自己。
商沅呆呆的想着。
他之前,那样认真的隐藏苟命,在霍戎的眼里,一定是蠢头蠢脑,丑态百出吧。
就连每日来送汤,在这些知晓真情的大臣眼里,也一定……很像个卑微的笑话。
霍戎早就判了自己的死刑,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可那又如何呢——
是他背叛在前,霍戎只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商沅疲惫的闭上眼眸。
他不想梳理这前情旧怨,不想算谁欠了谁,谁负了谁。
他只是厌倦了自己,厌倦了自己的殷勤,厌倦了自己竟那样不自量力,想着若是更近一步,就能让霍戎前怨尽消,如同真正夫夫一样,父慈子孝,夫夫和睦……
他忽然想起简太医的信,帝王心思深沉,所谓前怨,又怎是容易消解的?
作者有话要说:跑路倒计时惹,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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