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菲默默地拿着面包细嚼慢咽地吃起来。
她知道,吃的越慢,一会儿听课犯困的时间就越短。
面包的香甜在口中慢慢铺开。
江念也不催,就在一旁静静等着,时不时翻翻手里的教案。
短暂的平静后满屋又是和尚念经似的条文陈词。
陶菲上完课回到学校宿舍时,夜色已经压得极沉。
楼道里很安静,偶尔有风声吹过,让走廊的老旧壁灯忽明忽暗。
宿舍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带起一点风,窗帘轻轻晃了一下。
宋清还没睡。
正蜷在床上,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胸前。
窗户关了一半,另一半留着通风,窗帘随风鼓着一角,上方的空调嗡嗡作响,发出疲惫的机器声。
陶菲推门进来,脚步有点重,开门后顺势把外套往椅子上一扔,简单说了句话就看到宋清从床上弹射起来。
床帐的一半搭在顶部,光线斜着打进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陶菲,瞳孔在幽暗的室内灯光下泛出淡淡的光。“什么?你按照我说的做了,没有效果!”
陶菲没好气地翘起二郎腿:“对啊,又听了两小时法律课。”
接着把今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宋清。
这期间她给宋清递了一包薯片,一瓶饮料和几个甜面包。
宋清啃着薯片,咔哧咔哧响。她手里那包薯片吃完的时候,陶菲刚好讲完。
屋里有点干,薯片碎屑沾在宋清嘴角,她拿纸随意地擦了擦,皱眉:“听起来这老师不大好对付啊。”
陶菲“哼”了一声,没说话,两条腿蹭地收回来,换了拖鞋。
“其实...我仔细想想是我们太天真了,这个老师比我们大几岁,大学还修读法律这种需要极大脑力极大智慧的学科。”
她一边说,一边眯起眼往天花板上看,终于承认自己错估了对手,“她比我们大几岁,脑子肯定比我们清楚多了,怎么可能被我们三言两语气跑。”
“再说了,她那种人...”她忽然顿住:“算了,反正不是我们能轻易搞定的。”
说完,陶菲用两指夹着一缕头发在手里转了转,打了两圈,积了一脑门的坏心思不知不觉都散了。
不散也没办法,就算还残留点什么,也没能力再发作。
其实,于她而言,轻松的日子素来都是一种奢望,争分夺秒,刻苦钻研的高中过去,又来了签约公司,课业公司两头顾的日子。
两小时的法律课,累是累,但绝不至于成为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事儿多,不过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精力也不少。
眼下时间也不早了,陶菲起身拉开柜子,从一堆瓶瓶罐罐里简单地拿了些洗漱用品装进小提篮朝外走。
转身的时候,宋清的床榻微微晃了晃,发出些声音,陶菲低头看了看,确认不是提篮里这些瓶瓶罐罐在晃荡。
她于是抬头,看到宋清掀开床帐露出半张脸:“你这老师叫什么名字?”
“既然在学校讲座当过协助老师,说不定去法律系问问,有人认识呢。”
“哎,认识又能怎样?”陶菲叹气喃喃道。
接下来的一个月,陶菲照旧忙碌着。
学校的学分忙着凑,一堂堂被经济公司活动耽误的课程总要想办法补,想办法学,每周那节该死的法律课,也是不能落下。
她向Sophie哀求过两次:“能不能让我不去上这节课,我真忙不过来。”
Sophie直到这孩子的德性,看都不看她:“忙得过来也要去,这节课你最不能落下。”
陶菲咬牙,只能继续撑。
四周,四节课,每一节都是折磨。久而久之产生了习惯,她习惯了江念的语调,习惯了那些术语,但越习惯,反而越糟糕,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掌握那门逻辑缜密的学问。
脑筋转不过来,法律条文读不通,也不理解。
江念最初还比较有耐心,语气温和,耐心回答,可是当陶菲请教的次数多了,情况就完全变了。
陶菲能感觉到江念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
这种不耐烦和讨厌不一样,陶菲心里清楚得很。
从前她可以理解接受江老师对她的不满——她迟到,她走神,她故意挑刺,她一边听课一边回微信,江老师有理由对她没好感。可那时候的讨厌是她刻意行为下江老师的自然情绪反应,陶菲不至于真在意。
可现在,这种被慢慢地否定、被暗暗地讽刺的感觉,让她不舒服得想骂人。
因为那不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你不够聪明”,是对她智力的轻视。
年纪轻轻,心高气傲的陶菲当然不会喜欢。
今夜,陶菲又是在学校忙完,然后搭车到公司上课。
江念依旧是早早在办公室等着。
她今天穿得随意些,白色T恤看似简单,却在两个袖口各自裁成了不对称的弧度,衣领微微敞开,露出颈部至锁骨大片细腻白皙的肌肤。下身是高腰蓝色阔腿裤,面料柔软亲肤,左侧的裤腰略微叠出几道自然的褶皱,起身挪动时,能够看到轻轻晃出的一道曼妙弧线。
陶菲推门而入,一眼就瞧见她靠坐在办公椅里,背脊挺直。
她盯着江念打量了两秒,心里暗暗嘀咕:这家伙终于有点人味儿了。
虽然脸上依然是那副标准的死人表情——没有半点温度。
办公室里,空调呼呼作响。S市的天气一向多变,白天明明还艳阳高照,晚上就骤然降温。偏偏上一位使用办公室的人把空调设定在23度,冷气持续吹出,有种不顾人死活的工业感。
江念微微偏头看了眼空调调节器,又转过视线看向刚进门还杵在原地的陶菲。
她神色未变,但那目光落在陶菲身上,像在思考什么,一板一眼的。
没头没尾地,陶菲忽然有些心虚,想到那天在宿舍和宋清的对话,更是立刻蔫了几分。
她心头一缩,声音轻了两分:“江老师好。”
江念简单点点头,算作回应。
然后不等陶菲坐下就直接道:“上周叮嘱你背的重点条文,现在检查,重复一遍。”
陶菲怔了下,随即坐进了椅子里,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缩,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江老师,是......哪些条文来着?”
话里带了些小心翼翼的意思,显然,这次,她不是在故意气江念。
她是真不知道江老师要她背什么。
每每课程快结束,她都困得恨不得直接睡在公司算了,根本不记得快下课时江老师说了什么,或者特意叮嘱了什么。
“什么?”江念忽然语气一变,眼底晦暗不明,手掌自然垂下,然后在阴影处拧成一团。
饶是陶菲是个傻子,也能在这时闻出江念身上的火药味。
她撇撇嘴不说话,每天要做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江老师给她闹什么幺蛾子。
不过说来也玄乎,她想要江老师生气甩脸子罢工不教她时,使劲浑身解数都办不到,现在她想安稳上课,慢慢熬过去时,江老师反倒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了。
见陶菲低头不看自己,只是盯着脚尖,江念眉头轻蹙,缓缓上前半步。
头顶的光束将两人的轮廓细细打磨,留下满室留白。
这时,陶菲才有所反应。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