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住按钮的一刻,陶菲的心紧了紧,明明刻意绕着走,怎么一转身,偏偏还是和她撞了个正着?
算了,想想第一次见面,江老师不就拉着她不放,不让她签名吗?
她和江老师,上辈子或许是冤家。
电梯门在即将闭合的瞬间,又缓缓敞开。大堂的光重新洒进来,映亮那一张张散落的纸页。
江念蹲在地上,正伸手整理着散落的文件。那束灯关光线渐没又回照,落在眼前,她抬起头,眼神对上了站在电梯口的陶菲。
这女孩一手按着开门键,另一只手拎着包,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前倾的姿势让肩上的长发自然垂落,映在灯光下泛起一圈温润的光泽。
目光短暂的停留后,江念低头收起最后一张纸。
她站起身时,陶菲轻轻松开了按住点听按钮的手指。
知识讲起来总像无穷无尽,真到地上捡文件,却三两下就能收拾完。陶菲一边腹诽,一边看见江念起身时折了下从夹子里漏出去的一页纸,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谢谢。”
陶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侧过脸离开江老师的视线。
这一次,为了避免再上演刚才那一幕,离门更近的陶菲率先走出电梯,江念则无声地紧随其后。
临近午夜,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迎宾员坐在前台打着瞌睡。
陶菲和江念一前一后走出闸门,最终并肩而行,就方才发生的事情默契地绝口不提。
看着迎宾员打着瞌睡,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下掉,陶菲轻声嗤了下,弯了弯嘴角。
看上去有几分疲惫后放松闲适的可爱。
江念听见那轻轻的一声,目光悄悄落在身侧人挑起的眼角,紧接着眼神凝了下,不自然地眨了下眼。
头顶的灯光静静洒下,两人的影子在地面悄然交叠,又在走动间拉开分离再交错。
寂静的夜里,脚步声在空荡的大厅格外清晰,陶菲低头看着脚后两人折出去的影子,忽然有些恍惚。
这是她和江老师认识以来,第一次这样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刚才电梯里尴尬的相互撞是她们第一次直接的肢体接触。
相撞那一刻,她脑子是一片空白的,也想不通当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现在想来,当时她好像嗅到了江老师身上的味道,不是浓烈的香水味,而是清清淡淡的洗衣液混着纸张墨水的味道。
这股纸张墨水的味道她从前并不喜欢,甚至有点厌烦,觉得太刻板太无趣,现在却让她紧张,从刚才上课时就紧绷在心间的那根弦让她的肩膀一直保持着僵持的状态,若不是如此,刚才撞上的时候,她的包带不会那样轻易滑落。
抬头时,她下意识抬头看了江念一眼,发现江念走路时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格外柔和,头发顺着脸颊垂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偶尔有一缕搭在脸上,又被她不经意地拨到耳后。
陶菲深吸一口气,心跳失速的不安,在这一刻突然浓烈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出神,视线像被江老师黏住似的,于是赶紧把头扭向前方。
大厅尽头是一道玻璃门,昏黄的灯光投在门上,映出她们并行的身影。
走到门前,江念先伸手推门,然后替她拉了一下门,陶菲没有说话,低垂着眼,径直走了过去,门外微凉的风扫过脸颊,她下意识地抓了抓肩上的包带,想要同时压住自己乱跳的心。
大楼外,夜风略显清凉,霓虹灯下的街道明暗交错。
将近凌晨的街道空空荡荡,路边的店铺也都关了。
一直接送自己的司机师傅还没到,陶菲一如既往地站在路边等着。
但今晚——她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她曾经说不出有多反感的“江老师”,只是现在,她不知该把对江老师的印象归为复杂,还是简单的“曾经反感”。
四周的店铺灯关全关,黑灯瞎火的,两侧的道路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人。
寂静的空气里,陶菲转着眼睛把四周都瞧了瞧,然后低下头盯着鞋边一片从绿化带飘来的绿叶。
夜色下,那片叶子蜷曲着边,贴在地砖缝里,像也在沉默着等待。
空气渐渐安静得近乎凝固,一种淡淡的尴尬,悄无声息地在她和江念之间流动。
江念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陶菲在路灯下摇头耸肩,就在陶菲觉得这静得过头的氛围会一直持续下去时,江念的声音忽然从一侧传来:“等人来接吗?”
陶菲暗暗松了口气,终于...终于有人来说寒暄的话了,再没人讲话她就要把脚下这块砖头连着树叶看烂了。
她没抬头,抿抿嘴回应着:“嗯。”
“好,我先走了。”
陶菲的双臂正拦在胸前,闻言疑惑地仰头。
“啊?”
江念转身看着另一侧街道。
跟随江念的视线,陶菲看到远处街口忽然驶来一辆黑色轿车。
即便她对车一窍不通,也知道这车绝非寻常,低调中透着昂贵的质感。
车灯在夜色中拉出两道亮光,照亮她们眼前的路段。车子稳稳停在她们面前,低沉的引擎声,忽然让陶菲感到某种不动声色的压迫。
江念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车子,神色微顿,随即收起手机。
紧接着,车门被打开。
一个男人从驾驶座探身而出,在灯影下显出清晰利落的轮廓,眉骨突起,眼神锋利,嘴边留着一圈干净修剪的络腮胡。
他望向江念,语气温和,眼里尽是温柔:“念念,等久了吧?”
陶菲看到江念对眼前的男人示以微笑,顿了一下后转头对自己说:“我先走了。”
与此同时,男人转头对自己投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顺势用余光打量了下她整个人。
陶菲一怔,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见江老师已转身向车边走去。
男人似乎熟练地为她拉开车门,江老师在车门前轻轻点头示意,随后坐了进去。
陶菲愣神间,男人已伸手关上了车门,绕前坐上驾驶位。
黑色轿车缓缓驶离,陶菲终于回过神来,看见车尾灯一闪,隐没在街角尽头。
夜色如墨,随着时间的流逝,夜风变得更冷了一点。
陶菲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手指下意识地扣住肩膀上的包带,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辆车,不去看那辆车驶去的方向,眼前的街景回到了熟悉的样子,黑暗,单调,没有江老师,没有热闹。
风拂过,吹得她指尖发凉。
过了会儿,她望了眼江老师乘车消失的方向,心口忽然漏了一拍似的,莫名泛起一丝空落。
她摇摇头,想要驱散今晚奇怪的情绪。
大概等了五分钟,熟悉的商务车终于缓缓驶入街口。
“陶小姐,久等了久等了,刚才那边临时修路,我绕了一圈才过来。”司机师傅缓缓打开车窗,语气里透着一丝歉意。
陶菲回过神来,勉强勾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没事,我刚等一会儿。”她说着,挪动有些发凉的脚,走向车门。
看到师傅双手紧握方向盘的样子,她想到了刚才接走江老师的男人,他可是下车为江老师开门了。
他和他是什么关系?
坐在车上,陶菲感觉胸口腾起一阵酸涩,她克制着酸涩感回忆起短暂的画面。
过了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安全带还没系。
“师傅,开快点吧,想赶快回去睡觉。”
她垂眼系着安全带,语气平平。
司机听她语气疲惫,简单道:“好的,陶小姐可以在车上睡会儿,今天风大,头可能冻晕了。”
陶菲这才注意到,自己指尖已经冰凉。她收了收身子,靠进座椅里,轻声嗯了一下。
车子平稳地驶入主路,陶菲时而闭目,时而抬眼看窗外暗蓝的街景。
她原本是想休息一会儿,可是脑子却不争气地又浮现出刚才那一幕。
江念站在车边对男人微笑,那双对着自己从来不见情绪波动的眼睛会对男人充满了善意和温暖。
而那个男人——他叫她“念念”。
“念念”,这男的是觉得叫叠字很亲昵吗?
她可不觉得。
江老师又不是小孩子,被人这么叫不会觉得很恶心吗?
思绪流转间,陶菲长吸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额角。
算了,算了,这是在干什么?不想了,不就是江老师有男朋友吗?自己在难受什么?她和江老师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从之前的讨厌到现在的彼此可以正常处相而已,这样的关系,哪来的资格为她难受?
多想无益,总而言之,她才没资格嫉妒这个男人,也不想嫉妒。
对,她不想,眼下她想做的只是老老实实完成Sophie交代的任务,认真听课,努力学习,然后不用再每周二大老远来上法律课。
表决心似的,陶菲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努力让自己专注在街景上。
可是窗外是一排排被夜色拉长的树影,模糊而寂寥,她很快就失了兴致。
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忽然有些烦躁。
大概是这几天工作太满了,她实在太累了。
通告把行程排得满满当当,无数灯光和人群,过度疲劳,情绪不好,脾气也不对内分泌失调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才会突然对江老师这么上心。
江老师能够好好给自己讲课就可以了,不能把一个老师在心里搞得多重要似的。
接下来,她一定会尽心尽力听课,早早上完课,就少了一个任务,一个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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