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这几天的工作排得有点满，一刻都停不下来。

作为陶菲的助理，下午预约了陶菲与一位律师的会面，时间定在了两天后。

陶菲今天特意把小林叫到办公室，然后转到办公桌后面的柜子，抽出一个文件夹推在小林怀里。

“这上面的项目，在后天下午三点前，我要全部做完。”

小林翻着文件看了看，脖子不自然地哽了一下，她啧啧嘴，心里暗暗嘀咕，两年前大学毕业进入这家经纪公司做艺人助理以来，她还从没见过陶菲短时间内要做这么多美容项目，浑身上下，从头到脚，一个不差。

项目太多，她甚至没时间问陶菲原因，便忙不迭地联系各个机构，挨个打电话预约时间。

两天后，打扮地光鲜亮丽到可以下一秒去参见选美的陶菲，站在19层办公间落地玻璃前补着妆。

一直没留心的发尖在昨天补了色，皮肤做了精心养护，淡妆配裸色口红，指甲也被细细修理过，殷红透亮。

小林站在她身后，轻轻拽了拽她外套的衣袖，贴心地抚平那几处不太服帖的褶皱。

“菲姐，见完这个律师后，我们还有其他的安排吗？”

她微微抬头，目光略显不自然地扫过陶菲的侧脸。相处两年，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习惯陶菲的美貌，可每一次，视线还是会忍不住驻足。

陶菲没有回头，依旧对着玻璃幕墙细细端详自己。

新染的浅棕色卷发蓬松地堆在肩头，光滑柔顺，单薄的白色打底衫配一个小香外套，牛仔裤是微喇的，修长的腿部曲线一展无遗，嘴唇的颜色看不清，但足够饱满有光泽，隐隐透出几分自然的感性。

听到小林的话，她随口道：“没有。”

“啊？这个律师...我们形象好的话，是会打折吗？”

小林知道慧驭律所对公司艺人的法律服务常常会有折扣，只是这次陶菲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她心里不禁开始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促使陶菲如此大费周章，精心准备。

陶菲没说话，捏着润唇膏的手颤了颤，轻笑了一声。

单凭陶菲的表情，小林捉摸不透这件事，职业素养又让她不便再问，于是眼神上移，抬手捋顺陶菲耳廓的碎发。

下午两点五十五分，陶菲乘坐电梯从大厦19层下到18层。

银色电梯门缓缓打开，熟悉的陈设即映入眼帘。

自从三年前江念在暑假结束后离开慧驭，她便再也没有踏入过这一层。三年来，慧驭经历了人员的更迭，但楼层的装修与摆设依旧一如当年。

时间仿佛在这个空间停止，流动的只有她和她。

静静地站在透明玻璃门外，陶菲深吸一口气尝试平复紧张的心情，可是微微闭上眼的瞬间，耳边仿佛还能听见那人翻阅文件的窸窣声，甚至能嗅到空气里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面包香味。

心里咯噔以下，她知道，越往前，她的感受只会愈发波澜，可是她逃不掉。仿佛受命运指引，和那个人相遇是宿命，重逢亦是如此。

前台的接待员眼尖，看到她站在门口，立刻走上前来。小林随即接过了话头，温和地出示了预约信息。

陶菲默默跟着接待员往里走，看见一间间会客室里坐着神色各异的咨询人。

如此看来,这间律所和过去并无两样。

向内走过一个转角,侧面的一间办公室，私密性极好，四周都被百叶窗围着，只有一侧的墙面从缝隙里漏进一线天光,三道不同的脚步声在这件办公室门前响起，

办公室里,坐在桌边的女人闻声抬头，裸镜片眼镜滑到鼻梁中间，衬得那双眼睛越发清冷疏离。

简单的敲门后,接待员伸手示意陶菲朝里走，扭头向江念点了点头，然后抽身关门。

“陶小姐，林小姐，你们好，请坐。”

座椅上的女人在接待员出门后就面无表情地起身，紧接着,嘴角扯出一抹职业性的淡笑，分别对着陶菲和小林打了招呼，复又坐下。

小林的眼睛瞪圆了一些，她只跟江律师的助理线上联系过，江律师是怎么分的清她和陶菲的？

不过，她又想了想，菲菲姐在娱乐圈这么有名，江念听说过也很正常。既然认识菲菲姐，面对这么一个大明星还如此淡定，这位江律师真是一个理性自持的人。

进门坐下的十几秒中，陶菲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

想要见江念是真的，心底无法抑制的忐忑也是真的。

老实说，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忐忑什么，江念是她心心念念，做足了准备要见的，然而她好像和三年前一样，常常在她面前表现地不知所措。

今天，她甚至居然不敢直时这个名字在她心底闪过无数次的人。

这时候的陶菲太过年轻，智慧单薄，她还不知道，爱一个人，心底最先涌出爱意，紧接着就是永恒的忐忑。

麻木间走过去,坐下的瞬间，陶菲好像闻到了一股清新的薄荷香气。

看来某人还保留着饭后吃薄荷糖的味道。

想到这，陶菲感觉鼻头一酸，回忆里的那个人就在眼前，思念卷成的痛苦和酸涩游丝般升起，这道让她几乎落泪的薄荷香穿过光阴，一定常常蛰伏在江念翻阅卷宗的手指间，而此刻正攀附着自己。

膝盖前是白色烤漆的桌子，光滑得表面印着倒影，恍惚间模糊出过往。

进门的那刻起陶菲的大脑一片空白，而方才清冽的气味让她找到了一些混乱的回忆，恍然间控住不住嘴角的颤动，胸腔里是猛然跳动的心脏，好像要跳到嗓子眼。

她不知道面前的江念会不会听到……

无法控制生理反应，陶菲只能尽力在面上维持着体面，一言不发，眼神放空，看上去像是对江念胸前的衬衫扣子发呆。

而另一边，相较于陶菲，江念似乎对重逢后的行为管理游刃有余一些。

仅在陶菲出声时，目光才从小林的脸颊移到陶菲身上，即使看着陶菲，目光却像是聚焦在陶菲周围的空气上。

似乎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不愿意看陶菲一眼。

“陶小姐，十分抱歉，您的合同文件比较多，预约的时间又比较仓促，桌子上这些是大部分您之前和我司签署的合同，剩余的一些合同，我已经让助理去档案室去了，应该还需要两分钟，请稍等。”

闻言，陶菲感觉这次见面自然了不少，至少和工作相关的事情能让她从私人情感中脱离不少，胸腔里的压迫感稍稍缓解，努力呼了一口气。

小林抬起左臂，右手掐了下表盘旁的按钮看了眼时间，二点五十八分。距离她们约好的时间，刚刚好剩下两分钟。江律师没什么可道歉的，还礼貌地过了头。

“好。”陶菲的面部肌肉稍稍松动了一些。

轻声应了下后就把头扭到一遍，她心里有些紧张，害怕如果再盯着江念衬衫上的纽扣看，会被误解成不怀好意，被人当成流氓赶出去。

感觉到陶菲别捏的反应，小林挑了挑眉。

菲菲姐在娱乐圈的形象一直是甜美可爱女孩，因此面对外人的时候，陶菲必须表现得符合形象，这也是公司的要求，而现在的陶菲，冷得像一个大冰块。

其实，这几天她都觉得陶菲不对劲，不再有以前的亲切和温暖，好像被什么事情打扰，好像在急切着追求这什么目标。

小林暗暗想了想，这件事得和Sophie姐汇报。

很快，江念的助理推门进来。

一身职业西装的女人抱着资料边走边笑道：“陶菲！你好！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我和我妹妹都很喜欢你，你饰演的被未婚夫抛弃的黑化女人太有魅力了！”

江念一门心思在助理手上的文件，对于她“滋扰”客户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谢你。”陶菲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

助理没察觉到她的礼貌笑容背后的客套，看见江律对自己逾矩的行为不做反应后直率地问出了最让她好奇的问题：“菲菲姐，你和电视剧里后来的丈夫，到底是不是一对呀？”

江念的手指正在文件间划过，忽然停住了，几十页文件复归原位，她只得重新开始翻找。

公司对于艺人回复**问题有严格的规定，一般情况下，这种问题都由小林简单回复。

而小林早已习惯了用圆滑的措辞搪塞过去。

可是，这一次，在小林开口的瞬间，陶菲忽然抬起手，轻轻按住了小林的手背。

打断了小林的公关。

小林一愣，紧接着听见身旁陶菲一本正经地说：“是的。”

声音淡淡的，平静真实。

小林立刻一脸惊讶，因为据她所知，陶菲是个极其敬业的艺人，私生活干净到出道以来一直保持着单身，和那个闹着绯闻的男演员一点关系都没有，只在片场对戏时交谈几句，再者就是记者会，颁奖典礼搭档寒暄。

助理也是一脸惊讶，惊讶中还有压抑不住的惊喜，兴奋地要跳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啊。”

陶菲对着小林敷衍地笑了下，这才看向江念。

江念的眉心微微拧了拧，察觉到陶菲的目光，便把头埋得更深了，然后，突然重重地合上文件夹：“你太吵了，给两位客人送完茶就出去。”

看着江律埋头厉声，助理敛了咧开的嘴，对着陶菲点了个头，然后一蹦一跳出门端茶，递给陶菲后摆摆手才出了办公室。

这边，江念在关门声响起后抬头，脆响声中，两人的目光毫无悬念在空中交汇。

陶菲只觉得心里一片轰鸣，往事如潮水漫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