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荷出轨了,她是被迫出轨,因为她当时已经不能掌控她的意识,医生看完陈荷的心理测试量表,直白地建议她住院。
她们住在乡下,初冬的路面就堆了雪,树叶都掉光了,陈荷把报告单折成对折放进羽绒服口袋。
她的好日子要结束了,或许她没有金头发,如果垫了鼻子会不会太假,她的英语也一般,那人喜欢英式英语。
为什么会不爱了。
真的很突然。
是自己在床上不能配合她吗,陈荷通过介绍信,加入了俱乐部。
陈荷悲惨地发现还是不可以,那一定是有地方坏了,她知道自己漂亮,但是这个漂亮不符合美国审美。
万一那人的审美也变了……
很难想象她住在美国乡下竟然没有驾照,风太冷,陈荷躲在电话亭里等人,等她接自己回庄园,等她和被人出完轨回家。
她们出来了,她的出轨对象是美国人,长得如同欧美少女电影里的啦啦队长,她热情奔放地同陈荷打招呼,她们穿着长大衣,像是巴黎人,陈荷低下头。
陈荷坐上车,沃尔沃开出街区,路边有一家杀虫公司正在拉横幅促销,一款杀虫剂配着一个抢眼的招牌:“消除一切烦恼。”
“你爱我吗。”
干燥的暖风吹在她脸上,陈荷很悲伤。
“突然问这个?你要听真话吗。”
“听。”
“我这辈子都是为你而活。”
太假了。
真的太假了,如果她们还在当年该多好,她们还穿着校服,偷偷在课桌下吃蛋糕,早知道把爱停留在那一刻了。
不过至少她对自己还有一点爱意。
否则她就不会每周五带自己进市区了。
陈荷叫来杀虫公司,她特意留下了一瓶清洁剂。
她要封存住最后一点爱。
爱不是无底线的宽容,陈荷甚至没有清理那个盛毒粥的碗,那人报警后,这是重要的证物。
陈荷灌下一口酒,她一夜未睡,警察一直都没有来。
那人也消失了,庄园里只有说法语的女佣,陈荷不会说法语,她开始神经质地上网搜索,记录里全是精神病人如何脱罪。
直到年末,那人回来了,她站在庄园的铁栏后,女友开车回家。
蓬松的雪道上,女友遥控打开庄园的铁门,陈荷冷得打颤,她把大衣披在陈荷身上,陈荷从她温暖的手心汲取一点温度。
女友说:“最近天气冷,我们去泰国吧,今晚的飞机,先在纽约转机。”
2024.12.31
缅甸,仰光。
机场里安静到真空,只有浓郁的夕阳缓缓褪去,陈荷拿起手枪。
陈荷睁开眼睛,窗外是黑夜,念经的僧人吓得扔掉了手里的碗。
“苏觉?”
“我还活着?”
苏觉把碗捡起来:“你竟然还活着。”他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或许是还魂复生。”
室内的陈设没有变,只是她从地上被转移到了铺着丝绒的蒲草席上,不知晕倒多久,陈荷揉着后颈,沙哑地问:“什么时候了,绍明呢。”
“你既然杀我王妹,又何必问她。”苏觉把小蜡烛一个个盖灭,陈荷发现她周围竟是围着几圈彩色花瓣,她躺在一个大花圈里。
陈荷赶快爬出来,并且两脚把花圈踢乱,她摸了摸喉咙,还是有点疼:“是她让你给我解药吗。”陈荷试探他。
“王妹让我超度你。”
陈荷思索:“估计是粥的温度太高,生物碱失活。”她凝重道:“所以我死几天了。”
“第二天。”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陈荷连忙去掀窗户,廊外一队士兵走过来,苏觉在她背后叹气,这是这个僧人第一次表现出悲伤:“你不如死了,少受一点苦。”
“我和你妹这叫一报还一报,你为什么让人抓我,是不是绍明主意?不对她不知道我活了,肯定是你。”陈荷第一反应就是摸枪,十六发子弹,她能逃出去吗。
她退缩了,如果是绍明,她肯定做了她有枪的防备,陈荷把枪对准苏觉:“让他们走,放我离开。”
苏觉闭上眼:“我也想让他们放我离开,绍明说我会死,杀了底哈都,我会死,我妹妹用我的死换取你活着,但是陈荷,你不爱她,你不珍惜。”
他的话信息量太大,空缺太多,陈荷拼凑不出完整的内容,卫兵进来了,陈荷打眼一看他们的数量,十六的倍数不止,她侧身藏起枪。
卫兵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他们押着陈荷渡江,夜晚的江格外黑,水满得要溢出地球边缘,他们穿过煌煌的宫殿,在最大的一栋建筑前停下来,金门在一声声同传中打开,绍明坐在绍王后下首,谦卑地回答王后的话。
“哥哥的死,我感到很悲痛,我会为哥哥祈祷。”
陈荷茫然地跪在,她真是命大,绍明想笑:“这件事与她无关,母后您把她派做东宫王后的侍女,或许她知道东宫王后谋杀底哈都的罪证。”
蒲甘王后的权力很大,此刻国王不在,绍王后暂代执,她吐出一口槟榔,纵使槟榔官动作再快,红色的汁水还是流到她的下巴上。
绍明像对待一个女奴那样质问陈荷,她语气轻蔑,内容却让苏觉皱眉:“宝贝,告诉王后兰金花杀了底哈都,你点一个头,我哥哥就能活。”
陈荷梗着脖子:“底哈都是谁?”
“我的另一个哥哥,不要问了,乖乖点下头。”
苏觉和她一起被押着,不过他有王子和僧侣的身份,不用像陈荷一样下跪:“你暴露身份的第三天,我妹妹为了救你,杀了她哥哥底哈都。”
暴露身份的第三天——
绍明在城郊的树林里被围困,陈荷没开枪的那天,她以为绍明是被骚扰,她是去杀她哥哥了?
“兰金花能活吗?”
陈荷问她。
“她这次活了,我下次还要她死。”
那就是不能活了。
陈荷弯下脖子,再没有抬起头。
每次这个时候,母后都要被处刑了,现在母后没死,兰金花活着,哥哥要送死,全都因为陈荷。
绍明冷酷道:“你真没用。”
下面的陈荷骤然抬头,她一脸愤怒的样子:“咱俩亲爽了,现在你说我没用,你让家庭主妇造火箭!”
苏觉不知道“家庭主妇”的含义,但很认同陈荷的话:“王妹,你对她有不切实际的要求。”
绍明正生自己的气,闻言她对苏觉砸出一把匕首,她的刀法一般,因此只能泄愤:“这次你话太多,等下次见面,我一定不乱带人来蒲甘。”
她要把一切归正,绍王后让她捉拿兰金花,绍明示意身后的杀手去,她也不信任杀手,陈荷的交际能力很强,她竟然和自己顾的杀手勾搭上了。
阿财扯下眼罩,他异色灰蓝的眼睛露出来,他不瞎。
他闷头往外走,蒲甘人事多,底哈都是他杀的,绍明的很多政敌都是他杀的,蒲甘人的暴力陈荷没用见过,他走过陈荷身边时低声道:“认罪活着,你看蒲甘人讲理吗,他们都讲神话寓言。”
“我也讲神话。”
陈荷往地上一扑挣开侍卫,特别不雅地从裙子里掏出手枪,对着绍王后的宝座放了一枪:“都别动!”
谁都没想到看似柔弱的侍女会反抗,惊变措不及防,陈荷怕阿财阻拦她,她小心地避开每一个危险。
“我做了梦,梦里让我今天开枪。”
绍王后听不懂,也不屑争吵,她支着头靠在扶手上,斜斜地坐着,陈荷看她这个样子,更是火冒三丈,她真当自己是天神化身了?
这是绍王后要死的时间,底下的人乱作一团,侍卫不敢上前,他们沙丁鱼一样围绕着陈荷,几百支箭簇对着她,千盏油灯中,女人衣衫狼狈,眼睛里却跳着两团火,亮得能劈开蒲甘的夜空。
绍明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再动一步我开枪,”绍明在上面,每个动作都很明显,陈荷移动枪口,黑色的枪管对准绍明:“让我回家。”
绍明走过来,她没有脚步般向下飘了一级:“我让你回家。”
她前进一下,陈荷向后退一步,“你真不怕枪打吗,我不信。”
“向王后开枪,我就送你回家。”
“这时候不讲究天罚了?”
绍明看着她不说话。
或许你就是呢。
陈荷的枪口又对着王后,恍惚间那个白色的幽灵又出现了。
陈荷细瘦的手上爆出青筋,一个声音由远及近:“陈荷!杀了她。”
兰金花被推进宫殿,她左手四指都插着细细的铁签。
绍明露出厌恶的表情,兰金花竟然活着。
握枪的手不住颤抖,白色的幽灵更近了,耳边传来暧昧温热的话语:“如果害怕,就直面恐惧,伽椰子也有脑袋,把任何有脑袋的动物头砸开,它们流出的都是脑浆。”
□□17突然变成猎枪,陈荷单手握枪,突然有人握住她的手背。
粗糙的手带着焦油味,阿财说:“你先回家。”
一声枪响。
陈荷晕倒了。
在晕倒前,她看见御座上的女人滑落,绍明的声音很有辨识度,美丽轻盈地传来:“回家吧,我还会找你。”
她冷眼看着绍王后的尸体,这真的是天,母后要她祭天,天让她活,她带回来的人把母后杀了。
她抱起陈荷,女人晕倒后重心往下掉,她费了一番力才抱住,饶是这样,她也没有松手。
仰光泛太平洋酒店。
绍明轻轻把陈荷放在床上,她衣服上沾着结块的白粥,她把她的脏衣服脱下,用毛巾轻轻给她擦脸。
做完一切,她去找她的父王。
1287年,蒲甘。
绍王后死了,她要拿出占星图,告诉父王母后受了天谴,父王最爱的儿子死了,她瞒下底哈都的死讯,希望父王不会悲痛,兰金花是宠妃,她受伤了,她要向父王解释她的受伤,自己的宫殿烧了,或许父王会认为这不吉利,她要想好理由。
她正要进殿,一只四人抬的烤乳猪和她撞个正着,仆人没看见她,绍明礼貌地表示父王要吃饭,乳猪先过。
那腊底哈勃德王坐在寝殿里,绍明恭敬地跪下来,她滔滔不绝地解释,英国人教她礼仪,中国人教她言辞,她的话天衣无缝,直到她说完,国王都没有说一个字。
难道父亲知道我谋杀王后了。
这不应该。
绍明冷静地想着。
“绍明。”
“父王。”
“我是缺一个王后了?”
“父王,您后宫可选的——”
“你来当中宫王后吧。”那腊底哈勃德王接过一片焦脆的乳猪皮:“那个元朝王妃怎么了?”
“我……方才……”她不是说过了吗,是她表述不清,绍明紧张地说:“她受伤了——”
“算了,今晚换个人来。”乳猪皮爆出油脂:“你退下吧。”
绍明怔怔地往外走,这一切,她都没经历过。
高大的棕榈树球沙沙摇晃,世界里只有拖鞋和柚木回廊碰撞的咔哒声,夜幕飘荡在蒲甘上空,星星如同珍珠衫笼罩着大地,一切都如此的崭新。
“停下。”
绍明截住传令官。
“至少今天,先不要说我是新王后。”
她怎么就成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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