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川停顿须臾，使剑凌空变幻出以无数剑气挡在面前，这才放下纪曼，同时去看空中一个巨大黑影。
纪曼堪堪站在院墙上，底下全是乱石断壁，她抬眸一看才发现倾川右侧耳朵整个红透了，跟左侧对比鲜明。
她突然神色不自然，有些慌乱不敢看他，眼睛转向别处，轻启唇嘀咕道：“还能红一只耳朵的么。”
“什么耳朵？”倾川心思沉浸在那处冒了几次紫色雷电的云层，没听清问了一声。
纪曼差点忘了倾川耳朵贼灵，被这么一问，抬起手指戳了戳他的右耳垂，“这儿。”
她又加了一句：“很红。”
这回倾川的另一只耳朵也在瞬间红透，骤然想起她刚刚在耳畔的滚烫呼吸，不经意旖旎撩人，他像被戳中心思，僵直站着，“还不是因为太热，才会...”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氛围登时紧张起来，纪曼脸一热转开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得跟师尊他们汇合。”
倾川点头，站上剑身，“他们若是想取东西，肯定要起阵，一会注意点痕迹很容易就知晓位置。”
那朵芍药花散发的粉尘香味不知对这些东西有没有用。
“先去那。”纪曼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枯林。
整个周遭场景一片灰色，邪祟又是浓重的黑，显得无比压抑沉闷，让人喘不过气。幸好他们二人身着还算明丽，不然纪曼的瞳孔所见都快没别的颜色了。
这算是个什么秘境？
他们从枝杈上疾冲而过，无数的怨灵邪祟跟在他们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芍药花放大数倍，周身洒落红色的粉尘，但好似并没起什么作用。
该缠着他们的依然还是缠着。
倾川知道纪曼能力奇怪，也没多问，只是道：“不如找到释放的源头，我看这些源源不断倾袭出来，定是有出处。”
纪曼用上次得到的毛笔刚扎散脚边一个攀伏的怨灵，脚腕有些疼，想是开始被黑雾侵蚀了些，但她没在意，闻言点了点头。
这笔虽还没研究出来有什么用，但不知是何材质做的，无比坚韧。
“站稳了。”倾川说完立即加快速度，下面的枯林即时像被拉成一条直线。
她没往下看，只盯着倾川的后背。
肩膀瘦削，脊背挺直，他落在身后的发丝如墨，随着风荡起纷扬散乱的弧度。
这个身高起码得有一米八五吧，不知倾川多大了？
纪曼突然意识到自己开始在意了，抿紧因被急风吹得略白的唇。
“有痕迹了。”倾川眼前出现一个蓝光法阵，光影交叉形成一个巨大方形轮廓。
纪曼前倾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想必在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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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阵里站着两个人，紫色混着蓝色闪电轰隆隆使劲往其中一个人身上砸。
“你怎么样？”林攀星拿剑抵在头顶，冷汗遍布白皙的面容，一道道雷下来已然劈尽了他抵挡的精神力。
曲慕灵动了动痉挛的身子，红唇轻启：“该死，偏偏在这个时候...”话未说完，喉中一阵腥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之前已然抗了不知多少阵雷，身体里像是有一个蛊惑的声音，左说一句，右说一句——
“哈哈哈，你看你，在泥潭里胡乱挣扎的样子，真是不太好看呢。你快死了，无人救你，不如放弃吧，放弃，你逃不掉的...”
“姐姐，为何不救我？做不出选择？是他们重要还是我重要？”
“我明白了，姐姐从来就是个无情的人，不要你救了，哈哈哈，把它给我吧，这样弟弟就能永远跟姐姐在一起啦...”
“......”
曲慕灵一个起身立马盘坐调息，牙关咬得死紧，宛如这样就能把话语通通关进深不见底的长渊。
“你再撑一小会，我马上好。”曲慕灵迅速稳下心神道。
刚开始打的第一道雷，就把林攀星吓得脸色惨白缩紧了脖子，曲慕灵还调侃道：“你会怕打雷？”
在开启护罩的同时，林攀星唇色泛青，自嘲道：“是啊，做了亏心事，可不就是怕打雷。”
曲慕灵当时看出他脸色不似作伪，硬让他坚持这么久也属实不容易。
过了片刻，曲慕灵睁开眼，浑身法力波动大涨，气流顺着边缘不断冲击而去。
那法阵顿时晃动不已，眼看就要分崩离析，又在一瞬间加上一道，让其更为牢固。
曲慕灵神色凌厉起来，不住地往四周瞧，这是有人在外对抗于她。
曲慕灵不再保留，打算先冲破这个法阵再说，她刚开始发力，这个法阵此时居然在一寸寸开始消失了。
她一阵愕然，看向站在面前的荀殷和身后二十几人。
荀殷皱眉走向前，“抱歉，是在下看顾不周，让尊主受惊了。”
曲慕灵一时明白过来，冷笑道：“不必装了。”
荀殷无奈摇头叹息一声。
他身旁的鸟妖躲在荀殷身后探出头怯生生道：“若不是刚刚大人出手，你怎会这么轻易...”
“住口！”荀殷厉喝，往后方转头道：“把人带上来。”
与此同时，纪曼二人也已经赶到，她喊了一句“师尊”便随着倾川落到曲慕灵身旁。
见纪曼无事，曲慕灵一直提起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这是怎么回事？”纪曼看着被两人押解上来的那个给他们带过路的中年男子，轻声问。
虽其实已猜到些许过程，但之前他们不在，又是这番紧张气氛，还是想问一下前因。
林攀星应道：“看他们演呗。”
“演得不好，可是没小费的。”林攀星惯有的嗤笑，说得漫不经心，像是在哪看一场不怎么好的戏。
荀殷被这么一说，登时羞窘，脸涨得通红，好一阵才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问心无愧。”他转头朝向那个中年男子，“三长老，不是已经决定了说和吗，你为何这么糊涂！”
三长老低着头，闻言大笑起来，身上的着装还是一丝不苟，连褶皱都无。抬手指了指周围的墓碑，“尊敬的妖皇殿下！看看这些死去的人！”
“你要说和，先问问他们同不同意！”他把头转向曲慕灵，双眸蕴含恨意滔天，“死在她手下的亲人不知几何，如今你们却要奉她为座上宾！”
“哈哈哈！！！何其讽刺...”他仰头痛喝，犹似憋闷在此刻汹涌释放。
荀殷闭了闭眼，面容颓败，似受了重大打击，双腿一软跌在地面，“别说了，我只是...只是不想看到更多人死去...我有错吗？”他勾着嘴角凄凉地笑了一下，“若是他们有恨，就都冲我来吧，我受得住。”
“冲你来？你也配？”三长老嘴里含血啐了一口。
荀殷抬手捂住脸，眼泪从他的指缝溢出，“正是因为仇恨...带来的争斗源源不断，我总想着...若是没了恨，那就不会有人死了，我再也忍受不了身边之人须臾间就成了一具枯骨。”
三长老神色激动，发丝散乱贴在狰狞的面容上，“哈！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天真的人，真想不到他们是怎么选的你！还妄想创世，你以为你是谁？”
即使是纪曼他们做好了想看一场演戏的准备，也被此感染得隐隐有些动容。
没有仇恨。
多美好啊。
纪曼轻叹摇头，他说的这些根本无法实现，谁都有爱恨嗔痴，你阻止不了人的恨，就如同阻止不了人的爱一样。
若是都没有，那就是一块石头，一个人怎会没有情绪和五感？
她转头去看周围数不清的墓碑，那一个个都承载活着的人无限思念。或许在守鹤宗的不知哪座后山，也遍布着这一片洁白的墓碑。
曲慕灵眼里闪着光，也轻叹一声，“你说的和，我答应，我也疲倦了，不想再打打杀杀。”
她转过脸抬手轻轻放在纪曼头顶，神色温柔，“我就想跟我这徒儿，再寻一个相知道侣，朋友几人，平淡而又舒适的过完这一生。”
师尊其实从未露出过今日这般温柔神色，纪曼心中触动，顿时觉得她说的这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纪曼扯了扯嘴角想露一个乖巧的笑，却终是无法笑得出来，眼泪顿时盈于睫，一时模糊了眼前，心里分不清是心酸还是别的情绪。
她微低着头，咬唇没吱声。
纪曼出神之际，眼前伸来一只手，快速地用墨蓝色衣袖擦掉了她的眼泪。
她记得倾川这人极为爱干净，试炼时身上衣衫破烂那次，他硬是撕掉了所有碍眼的地方，再也未曾瞧过一眼，纪曼当时就知道他这人多多少少是有点洁癖的。
“三长老，你自己动手吧。”荀殷丢下一把剑，在地面响亮地“咣当”一声，他神色不忍地转过身，给众人留了一个灰白的背影。
跪在地下的男子勾着嘴角冷笑，捡起剑就要自裁——
“等等。”一句话打断了这个动作。
倾川走上前，捏响了手指关节，浑身气流从脚底冲了上来，“敢这么明目张胆在宴会上就给我下毒？”
纪曼听此，顿感不妙，急急扯住倾川的衣袖，讪讪道：“这、这点小事，你...还记仇啊...”
“怎么？”倾川挥开她的手，“我就是个容易记仇的人，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骨骼尽断，难消我心头之恨。”
骨骼尽断？纪曼摩挲着手肘，一阵阵寒意从关节处滋生，那该是怎样的痛楚，她这么怕疼——
纪曼心思疯转，不做犹豫，心中默默合了个十道：三长老大哥！实在十分抱歉，让你...受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