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倾川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过来，伊景仰起头，面部轻微抽动，嗓子因刚刚过于嘶吼而变得嘶哑，“我做过的我认，不要给我扣莫须有的罪名。”

纪曼躲在曲慕灵身后，不自觉又拽着她的袖子。

光滑柔软的蓝色锦缎，触感极好。

曲慕灵有些好笑，半转身刮了一下纪曼的鼻尖，“你呀，小鬼灵精。”

纪曼耸了耸鼻尖，笑笑道：“他都是知道的。”她只是怕之后的场景会十分血腥，心脏会受不了，不想看又忍不住不看。

这个人的脾性很合倾川的心意，倾川或是惜才了，纪曼刚刚去扯他衣袖时，看他眸中清明，不带一丝愠怒，反倒是给了她个‘之后再找她算账’的眼神。

不知道倾川如今手底下有多少人，但纪曼知道他肯定有想培植属于他的人。

她给倾川下的毒只是微量，谁让他敲她头顶来着？怎么说之后也不会让打个骨骼尽碎，顶多算两清，想到这纪曼有了底气，从曲慕灵身后施施然走了出来。

倾川刚靠近伊景，四周的地面突然一阵震颤，枯木林尽根折断，响起的“咔吱”声如洪流摧枯拉朽倾斜倒向角落，碎石瓦砾不住从他们这处滚落。

所有人都神色凝重，扫开身前障碍，除了伊景。

他开始低低地笑，而后笑得连咳好几口血，“终于开始了，有你们这些正道的人陪葬，也不枉我走这一遭！”

整个场景顿时像个计时沙漏，天地都翻转过来，地面泥土呈落石状‘扑簌簌’不断落下，原本的天空在脚底呈一片黑蒙蒙的深渊。

无数墓碑挂在纪曼一众人的上空，里面的怨灵如同鬼魅尖声地喊叫，空荡荡的回声透着一种凄凉诡异，像是举行一个盛大仪式，而凭空站在半空的人就是祭品。

曲慕灵立在剑光上衣衫纷飞，“这是你的地盘，不给个说法？”

荀殷皱着眉，喃喃道：“这么大规模的怨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聚集的。”

“而且...”纪曼看向还没冲下来，却已经在蠢蠢欲动的黑雾，接话道：“这个地方很奇怪。”

伊景沉默不语。

倾川发现这些墓碑上题字，不光是妖族，还有人族，魔族，像是切断空间让这些地方强行拼凑在一起。

能把这么一个地方拉过来，这伊景显然也不可小觑。

反正纪曼没在系统所说的原书中看到过伊景和荀殷这两人，这剧情简直崩到不知哪个天外了。

难道她误打误撞触发了隐藏剧情支线？

等等，这是小说，又不是可探索地图的角色扮演游戏。纪曼轻晃了晃头，脖颈处蓦地吹过来凉风，似有人靠在身后呼吸，气息冰冷如浸寒潭，她立时蹬直双脚，颤栗感从脚底直冲头顶。

纪曼缓缓转头看，只瞧见林攀星抱臂立在剑上。

她露出一个疑问的神色。

林攀星开始有些茫然，随后做了个手势，大概是‘你干嘛’的意思。

看样子不是他，那或许是错觉了，纪曼做了个“没事”的口型，就要转过头去。

余光中不经意瞄到林攀星的肩膀有个东西，她怔了一下，又转回去，那是一大堆泥巴？

直到那坨泥巴动了动，好似攀附着什么东西，她这才面露惊恐，指节颤抖指着林攀星的肩膀，“你...”

原本她还算挺镇静，不料下一刻，林攀星转头一看，一声凄厉喊叫从他那边爆发出来。

“啊！！！”

犹如往蚁堆里丢了块石头。

纪曼被林攀星这大叫吓了一跳，宛若给想法按了个钉，她下意识紧紧捂住眼睛，往离自己最近的倾川怀里撞了进去，唇瓣发着抖，“这里有鬼...”

这里这般氛围由不得她不这么想。

“你说的是鬼修？”倾川被突然这么一撞，身体却很稳，一点都没晃，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掌扣住她后脑勺，充满不屑道：“那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就是一堆怪异泥土，至于怕成这样么。”曲慕灵看着挑在自己剑尖的泥土，有几分无语。

纪曼听到曲慕灵这句话，打消了她心中恐惧，这才脸离开倾川的胸口往右侧看。

林攀星之前一时慌神，胡乱调动灵气，曲慕灵见此动静，瞬移到他身旁想看看情况，而林攀星却像触到绳索般死死抓着曲慕灵的手臂。

骤然听此，往剑上一看，果然只是一堆再普通不过的泥土。

他脸一阵青白，变来变去，又立刻想到什么盯着纪曼，如若不是因为她那种惊恐的神情，加深了心底印象，他自不会如此无措。

纪曼面容转向头顶，打了个哈哈，“今日天气真不错。”

鸟妖抬眸看，眼前被落了一层灰，扯着笑道：“纪姑娘说笑了。”这怎么也不算天气好。

林攀星眼珠子都快要瞪出血来，最终也只是负气冷“哼”了一声。

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荀殷倒被逗笑了，“你们好有趣。”

周围的气氛被这么一搅弄，顿然轻松起来，倾川抓到林攀星痛处，讥讽道：“修道之人怕鬼？”

林攀星抚平了肩膀衣衫的褶皱，兀自强硬道：“怎么，谁都有怕的东西，我怕鬼不行？”

说出这番话，脸色都没变，跟刚刚那个紧闭眼死拽人不放的如同两个人。

不愧是你，林攀星。

而纪曼却收了神，看头顶依然在落的泥土，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既然他们是被算作祭品，那总得有东西来受这个祭。

是这些怨灵吗，不像。

“不好，这泥土有问题！”鸟妖喊道。

众人纷纷往她那边看去。

一个沾满泥土的人形凌空掉落下去，曲慕灵急速向下，但接到的只有一捧泥土。

曲慕灵有些不信，抬头问：“你确定是一个人吗？”

毕竟这里无数掉落纷扬的泥土到处都是。

鸟妖名米青青，刚化形百年，很笃定地点头，“我确定，我们这少了一个人了。”

或许是有了这个开头，泥土掉落的速度逐渐快起来，下暴雨也就这样了，不，下刀子也就这样了。

荀殷即时打开一个金色护罩，把众人都包裹在里面，不一会，屏障上就被击得到处都是涟漪小漩涡。

“幸好发现得早，不然以如今这下落速度，就算是我们，也得受伤。”荀殷说完又加持了一遍。

曲慕灵对阵法不太精通，但普通的护罩还是可以，便也加入荀殷身侧。

林攀星也想走向前去，被一只手拦下，倾川没看他，语调轻慢道：“我们接替。”

虽不是好语气，林攀星也知可能是怕打持久战，都歇了就完蛋了。

果然，时间越久，落得越快，到现在外面已然是细雨如重锤，细成一条直线又如锤子般重。

曲慕灵从开始的轻松到如今的吃力，如若这只是个开场，那后面又是怎样的磋磨。

倾川站起身，也加入到两人中间。

“你去休息会。”林攀星对曲慕灵道。

曲慕灵显然不愿意，但最终咬了咬牙还是退下调息灵气。

她释放得太多，况且这不是她的强项，只能用大量的灵力去补。

纪曼端直坐着，心思转了几圈，又回到原位，她好像看出了这人的意图，想来个消耗战，最终便能轻易击溃他们。

她抬头看着那一排排白色墓碑，跟之前的没什么两样。

旁边的泥土...

不对，她为什么一直只想着这两样东西，思绪全被这墓碑泥土所左右。

大概是真的因为太显眼了，她又转头去瞧其他的东西，甚至院墙和砂砾，她的目光像是黑夜里的猫头鹰，敏锐，敏感，极快又精准地探向每个东西。

过了半晌，纪曼伸出手指朝着半空划了几下，突然呼出一口热气笑了出来。

找到你了。

纪曼站起身，走到曲慕灵身前低头道：“师尊，可以起一个小型召灵阵吗？”

他们四人已经交替换了好几轮，每个人脸色皆不太好看。

荀殷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纪曼，又不着痕迹地转回头去继续加持护罩。

曲慕灵点头，这算是很基础的灵阵，几乎人人都会画，作用也很简单，就是唤出藏起来的怨灵。

纪曼拿出那朵红芍药，想了想，又拿出毛笔。

试试吧，万一不行再用其他的东西代替。

她一直没尝试过这毛笔的用法，今日看这层叠的枯林倒有了想法。

纪曼手持毛笔顺着花瓣弧度一一描画，直至画到花茎，这才收了手。

原本红艳的芍药此刻被描了黑边，反倒更添一种绮丽颓唐之美。

纪曼耐心等了一会，手中的毛笔顿时凌空闪出银光，像一盏明亮的白炽灯，带着略灰的白色。

不用纪曼驱动，笔锋便自行往芍药上轻点了一下。

另一朵模样分毫不差的芍药出现在其右侧。

纪曼脸露欣喜，还真的可以！

一朵不够，那毛笔浑身颤动，像是在读取纪曼的心思，接连点过十几下。

这毛笔还有读心术呢，跟她所想的数量丝毫不差。

她这番行为把周围几人看得一愣一愣的，林攀星道：“你早说要用这个，用术法随便能给你变一堆。”

纪曼偏着头浅笑，她不确定用术法变出来的投过去会不会溃散，若是被发觉了，再想找她虽也能找到，但以这种状态，他们可就撑不了那么久。

待芍药全被覆盖了唤灵阵，纪曼又为难了，嗫嚅道：“如今需要人陪我一同去往屏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