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犹如一个深水炸弹，让在座几人神色都凝结了。

纪曼首先道：“那我们回去吧。”

曲慕灵点头就要起身。

荀殷急忙开口：“我跟你们一同去。”

纪曼四人皆是一愣，他跟过去不说会不会怀疑是他暗中安排，就算不是，也会被迁怒。

那么多年的仇怨不是小打小闹的。

曲慕灵有些诧异，顷刻点头道：“那你可要做好准备。”

窗外时不时传来叫价声，如今或许是推上来一个比较特殊的东西，有好些窃窃私语不断唏嘘。

但他们已经没心思看了。

在经过四次必要的停歇后，一众人在第三日到达守鹤宗山门，几人无一例外都是风尘扑扑，纪曼脸色煞白，刚缓下来，转身跑远撑着树干就吐了。她只觉整个脑袋都在旋转，小腿也在轻微打颤。

曲慕灵之前说让倾川陪她坐轿辇回来，她没愿意，有点担心许凝安，不是重要的事也不会特意传音给师尊喊她回来。

“你看你，我都说让你晚点回来。”曲慕灵站在后边无奈拍她的背。

纪曼摆了摆手，接过手边递来的一块手帕，还有些疑惑曲慕灵什么时候会带手帕了。

擦完抬眸一看才发现是荀殷，纪曼顿时有些局促，微微低头道谢。

荀殷摇头，“举手之劳罢了。”

刚踏上台阶，正门前的高台上摆满一个个盖着白布的人形尸体出现在眼前，几人俱是一愣。

纪曼快步上前掀开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立即起身环顾这周围一片白色，语调掩不住的惊吓，哆嗦道：“发生了什么？”

曲慕灵也上来看，待看到地下躺着那人头部半白骨化时，轻轻叹了一声：“又来了。”

“什么？”纪曼不可置信地扭头盯着曲慕灵。

后面几人也都脸带哀恸，但一点也不显惊讶。

倾川走向前，把掀开的白布盖好，嗓音低沉道：“去找长老吧，如今想必几个宗门都已经汇合。”

林攀星道：“这次数量是不是略多了些。”

看白布中隐约的服饰颜色，应该是几个宗门死去的人都聚到一起。

曲慕灵轻拍一下纪曼的头顶，“吓坏了吧，是封印出现裂缝，只是不知这次为何没提前修补。”

纪曼一脸茫然，曲慕灵却道一会就明白了。

众人一同前往宗主大殿，一路上全员噤声，连林攀星都少见的安静下来。

行至门口就听见内里一声大喝：“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此次就是你们守鹤宗看管不周，连封印破了也无人知晓，才会白白枉死这么多弟子！”

一女音高声反驳：“凭什么我们守鹤宗就得揽下这烂摊子，你们何曾有主动探过封印！”

女子呼哧几声，尤不得劲，继续拔高音量道：“如今我们宗主为此陨落，你们呢，正事一件不干，咄咄逼人倒是有一套！”

“咣”

门被推开，沉重的闷响吸引了座位上一圈人的注意。

“师父他老人家因何陨落？”曲慕灵眼眶微红，目光凌厉扫过大殿中央坐着的每一个人。

那道目光似剑芒，让刚刚激烈出言的老者缓缓坐下噤了声。

灰衣女子缓和了语气，从座位偏腿走出来，眼含热泪道：“宗主他...尽力了。”

曲慕灵闭眼：“我问的是为何陨落。”她算是已经强忍怒气，纪曼看她放在身侧的手都在颤，可想而知这宗主对曲慕灵而言有多重要。

纪曼向前几步用掌心包裹曲慕灵的手，不知此举是不是安慰，身旁之人的手瞬间不抖了。

灰衣女子轻叹：“宗主用尽自身灵力暂时堵住缺口，不然死的人会更多。”

曲慕灵双眸转向端坐在高椅上的二十七人，语调平稳不失诘问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一位白衣青年站起身恭敬道：“尊主误会，我们发现时贵宗主已然只剩一口气了。”

随即周围传来几声附和。

纪曼落在旁边静静听他们的或激烈或平和的言辞。

渐渐从中得知了这是个什么封印。

几万年前有一男子强行搭建通天阶，想让自己妻儿也一同摆脱轮回，不必受分离之苦。

青年一路修道飞升皆顺风顺水，原本携家眷也不算什么，坏就坏在他为人过于傲气得罪了不少神官，又是刚飞升，背后毫无根基。

在一次仙魔大战之后，终于爆发内战，青年被众人讨伐勾结魔族，一人一言的唾沫都足以压死个人。

青年受尽排挤和背叛，渐渐失了道心，不知几百年修道为何物，又有何用，眼看着身旁之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他发了疯，把天界搅了个天翻地覆。

因此触怒了神罚，每隔几年就不断有人如自燃般化为白骨死去，原本的通天阶竟成了降罚的媒介。

这也是后世飞升之人越来越稀少的原因，此种境况下，无人知晓自身何时会化为白骨。

有前辈想出封印之法，世间才渐渐稳定下来，只需加固封印便是。

纪曼对此说法持有怀疑态度，且不说理由过于牵强，天界那么多人，怎会只因一个人性格就排挤他？而且修道之人早就超脱世俗，又怎会因此发疯？

“尊主，此刻该重新选个宗主才行，守鹤宗没有主心骨是断断不行的。”

说话之人纪曼曾见过，是宗内二长老，发丝泛白，面容还是青年模样。整日盘坐在一棵大树下，日日夜夜皆是如此，听说他修为已至瓶颈，再也难踏出一步。

灰衣女子开口：“宗主临前交代过，让灵儿接他老人家的位。”她停顿看向曲慕灵，有维护之意，“灵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还请各位长老让她自己做这个决断。”

座位上的人一时没说话，空旷大殿内瞬间安静至极，纪曼坐在曲慕灵身旁，她明白师尊不喜高位，定然是不愿意接这个位置的，可是...她跟宗主感情深厚，还是会接。

“师父总说我不爱听他的话，这回我就听一次吧。”曲慕灵淡淡道。

众人都开始称赞曲慕灵的大义，这守鹤宗的宗主可不好当，守着这个封印，出了问题就是首责。

二长老很是欣慰，直道：“灵儿成长了。”

曲慕灵在不断的夸赞声中抿紧着唇，她想去看师父一眼，待脱身之时，不知还得几日后。

会议散去，曲慕灵被守鹤宗几个长老喊过去做接任宗主的一系列仪式，纪曼不想看曲慕灵去披上枷锁，神色恹恹回到翠云涧。

倾川道：“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就算不愿，身后也会有千只手推动。”

纪曼蹲在泉边点头，倾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他本来就不会说话，这会子更不知晓说些什么。

纪曼拿着树枝搅动泉里的水，随口问道：“林攀星呢？”

倾川回道：“在殿外等。”

纪曼知道他在等谁，突然觉得自己使这绊子毫无意义，若他们是真心，她阻挡不了任何。

**

再见到曲慕灵时，是在七日后的傍晚，她头上插着一支逐月簪，深青色衣袍长长垂地，面料上乘，泛着偏光，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严肃庄重，像是偷穿大人衣衫的小孩。

见纪曼盯着她的衣袍，曲慕灵浅笑道：“好像...是偏大了些。”

纪曼抬眸去看她抹掉红唇的淡色胭脂，摇头道：“只是觉得不大适合你。”

曲慕灵低头左右打量一下自己，笑出了声：“我也觉得，可林攀星说很好看。”

纪曼：“......”

她下意识又想反驳，刚张嘴想到什么，即刻倏地合上。

“咦？”曲慕灵等了片刻没等到，脸部凑近，诧异道：“你怎么不说他了？”

纪曼反问道：“你喜欢他？”

曲慕灵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抬手撑着下巴，衣袍滑下，白皙的手臂露出一截，蹙眉道：“应该是有一点吧。”

纪曼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曲慕灵有自己的判断，人好或不好不是由他人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