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悬浮车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商昭紧贴着车窗坐着,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冰冷的玻璃里。
窗外,城市璀璨的流光飞速向后掠去,映照着他脸上明暗交错的复杂神情。
商策坐在另一侧,同样沉默地望着窗外。
他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无懈可击的平静模样,只是交叠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泄露了某些未被完全压制的情绪。
那句未尽的“因为我……”,像一枚卡在喉咙里的细刺,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秘的疼痛和不适。
商昭的脑子里简直乱成一团麻。
他拼命回想商策当时的神情,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除了惯常的冷静,似乎还翻涌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滚烫而急切的东西,那东西几乎要冲破某种束缚,呼之欲出。
是因为在乎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得他心跳失序。
可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又尖锐地反驳:怎么可能?他只是一个系统根据你的“设定”创造出来的程序,他的所有行为,包括所谓的“体贴”和“守护”,都不过是代码的执行结果,那些情绪,不过是模拟出来的、以假乱真的表象!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战,让他心烦意乱。
他偷偷用余光瞥向商策,对方侧脸的线条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和疏离。
刚才在洗手间里那短暂的,几乎要灼伤人的热度,仿佛只是他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悬浮车平稳地停在了公寓楼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车,走进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商昭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商昭几乎是逃也似的率先冲了出去,掏出钥匙,手却因为轻微的颤抖而对不准锁孔。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伸过来,稳稳地握住了他颤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利落地拿过钥匙,精准地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商策的手很快松开,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便利。
但那瞬间接触传来的,不同于自己的,略带凉意的体温,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了商昭的全身。
他僵在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商策已经径直走了进去,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车上和此刻的诡异气氛都不存在。
他走到厨房,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便拿着自己的那一杯,走向阳台。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商昭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种刻意的、若无其事的回避,比直接的质问或争吵更让商昭感到窒息。
它像一层无形的薄冰,覆盖在两人之间,看似平静,底下却是汹涌的暗流,随时可能破裂,将人吞噬。
商昭机械地走进屋,关上门。
他没有去碰那杯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躲回卧室。
他鬼使神差地,也走到了阳台边。
商策正背对着他,倚在栏杆上,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
夜风吹拂着他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他的背影在城市的霓虹背景下,显得有几分孤寂。
商昭停在阳台的玻璃门边,没有走出去。
他们就隔着这扇透明的门,一个在微凉的夜风里,一个在温暖的室内,共享着同一片沉默的夜空。
许多问题在商昭嘴边翻滚:
——你刚才想说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
——你对我的……那些,是真实的吗?
可他一个也问不出口。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害怕听到那个可能让他彻底沦陷的答案,更害怕听到那个会将他打入深渊的,冰冷的否定。
最终,他只是涩声开口,找了一个最安全、也最苍白的话题,“……今晚,谢谢。”
谢谢什么?谢谢他陪他出席?谢谢他在洗手间里没有让他更难堪?还是谢谢他那未尽的、可能代表着“在乎”的言语?
商策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许久,久到商昭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才轻轻地,几乎融入夜风的声音传来:
“不用谢。”
又是这三个字。
平淡,疏离,将两人之间那扇刚刚被撬开一丝缝隙的门,又轻轻地关上了。
商昭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倦怠。
他不再试图靠近,也不再追问,默默地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这一次,他没有摔门,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阳台上,商策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望着远方。
直到听见身后卧室门锁轻微的“咔嗒”声,他才缓缓闭上眼,仰头将杯中冰凉的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底那簇因为强行压抑而灼烧得更旺的火焰。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刚才握住商昭手腕的触感,还清晰地残留着。
“因为我……”他在心里,无声地将那句话补充完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和无法逾越的枷锁。
……不能爱上你。
夜色深沉,两个房间,两颗同样混乱的心,都在无声地承受着这场始于“自恋”的相遇,却逐渐走向不可控深渊的情感风暴的洗礼。
而那未尽的言语,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最甜蜜也最残忍的悬念。
[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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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α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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