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和情感上的剧烈消耗，让商昭第二天醒来时头痛欲裂，像是被重型悬浮车来回碾过。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中，也刺痛了记忆。

昨晚酒会上的一切，尤其是洗手间里商策那双翻涌着未知情绪的眼睛和未尽的言语，清晰得令人心慌。

他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出卧室，客厅里空无一人，安静得过分。

餐桌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摆着早餐，只有一张冰冷的电子便签悬浮在桌面中央：

【系统临时维护通知，需要外出处理，晚归。勿等。】

简洁，高效，毫无温度。

和昨晚那个几乎要失控的商策判若两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愤怒攫住了商昭。

又是这样。

每次当他觉得快要触碰到一点真实的东西时，商策就会用这种程序化的方式迅速退回到安全距离，留下他一个人像个傻瓜一样胡乱猜测。

“勿等？”商昭盯着那两个字，冷笑出声，“谁要等你！”

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工作室发来的新合同条款看得他眼花缭乱，绘图板上的线条扭曲得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楼致垣发来信息约饭，被他用“忙”字粗暴地打发了。

他像一头困兽，在公寓里烦躁地踱步，每一次门口有动静都会让他心跳漏拍，但每一次都不是商策回来。

那种被刻意忽视，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比直接的争吵更让人难以忍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变为昏黄，最后沉入墨蓝。

商策所谓的“晚归”，似乎晚得没有尽头。

焦虑、猜疑、还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像毒液一样在他血管里蔓延。

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商策去哪里了，所谓的“系统维护”是什么，是和那个风度翩翩的艺术评论家在一起吗，还是……系统终于决定要收回他这个“错误”的匹配了？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当门口终于传来电子锁开启的“嘀”声时，已经是深夜。

商昭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心脏狂跳，既期待又恐惧地看向门口。

商策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身上还带着夜晚的凉气，但衣着依旧整齐，神情是惯常的平静，甚至比离开时更加……疏离。

仿佛昨晚洗手间里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幻觉。

“回来了？”商昭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嗯。”商策应了一声，脱下外套，动作流畅地挂好，没有看他，径直走向厨房倒水，仿佛他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任务归来。

这种彻底的、彻底的忽视，彻底点燃了商昭心中积压了一整天的、乃至更久的所有负面情绪。

恐惧、不安、嫉妒、委屈等负面情绪，最终都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他猛地冲过去，拦在商策面前，眼睛因为激动而泛红，“你到底去哪儿了？！”

商策停下脚步，终于抬眼看他，眸底罕见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但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平静，“便签上写得很清楚，系统维护。”

“什么样的维护需要一整天？！和谁在一起？！”商昭几乎是吼出来的，理智早已被燃烧殆尽。

商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嘲讽，“这是我的事务范畴。似乎不在我们需要‘共同商议’的范围内。”

他刻意加重了“共同商议”几个字，像是在提醒商昭之前是如何抗拒这种亲密联系的。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商昭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失去了理智，猛地挥拳朝商策的脸上砸去。

“去你妈的事务范畴！”

这一拳，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对自身无能的愤怒，对被“抛弃”的恐惧，对商策若即若离的怨恨，以及，对那个可能永远无法得到回应的，可悲的自己的厌恶。

拳头带着风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商策的颧骨上。

商策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直接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厨房的岛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手中的水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水花溅了一地。

时间仿佛静止了。

商昭喘着粗气，拳头还僵在半空，看着商策偏着头，抬手用手背擦过颧骨的位置，那里迅速红肿起来。

商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后悔和恐慌瞬间淹没了怒火。

他……他做了什么？

商策慢慢抬起头。

他没有立刻发怒，也没有还手。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商昭，那眼神里没有了平静，没有了嘲讽，也没有了之前的复杂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和一种让商昭毛骨悚然的了悟。

“终于……”商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疲惫笑意，“忍不住了吗？”

他向前一步，逼近商昭，颧骨上的红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开商昭所有的伪装：“打我，能让你感觉好受点吗？能让你确认，我这个‘错误’的造物，至少还能引起你一点真实的情绪反应，哪怕是暴力？”

商昭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商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心上，让他无地自容。

“我不是……”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你不是什么？”商策的目光紧紧锁住他，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商昭，你看着我。”

商昭被迫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你讨厌我的完美，因为那映照出你的不完美。你害怕我的靠近，因为那会让你失控。你又恐惧我的远离，因为那会让你孤独。”

商策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揭露着真实却血淋淋的真相，“你既想依赖我带给你的认可和帮助，又无法接受这份帮助玷污了你成功的‘纯粹性’。你把我当成你情绪的人肉沙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却从不曾真正想过，我到底是什么？我有没有心？我会不会……痛？”

最后那个“痛”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商昭的心上。

他看到了商策眼底深处，那被完美面具覆盖下的，真实的，鲜活的痛苦。

原来，他也会痛。

这个认知，比任何拳头都更有力量，瞬间击溃了商昭所有的防线。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不是愤怒，不是委屈，是一种混合着巨大愧疚，心痛和迷茫的复杂洪流。

他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压抑不住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商策……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商策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的商昭。

他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有挣扎，最后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递上纸巾或温水，也没有出言安慰。

他只是缓缓地蹲下身，与商昭平视，然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落在了商昭剧烈颤抖的背上。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商昭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他按下了暂停键。

他浑身僵硬地感受着背上那只手的重量和温度，那么轻，却又那么沉重。

商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的，**裸的疲惫和……或许是一丝脆弱的真实：

“商昭，没有哪个‘系统维护’，需要一整天。”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我只是……需要一点空间。因为我发现，我好像……犯了一个比‘匹配错误’更严重的错误。”

商昭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商策。

商策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说：

“我好像……开始害怕了。”

“害怕……会真的爱上你这个，别扭、嘴硬、麻烦不断，却让我……无法放手的，笨蛋。”

[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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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α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