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梅眼眶酸涩,手轻轻颤抖着落在金秋肩上,声音哽咽着说:“小秋,爹娘实在是拿不出那二十五两银子,只能委屈你给人做丫头了……一会儿刘大娘带你去个地方见见人,你好好说话别害怕啊……”
金秋看不得她哭,心里虽然有了来钱的路子,可是也不能此刻直白的跟她说,她有办法,那没法解释……
她不想让这个可怜的女人知道,她亲生的女儿,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女儿了……
金秋冲她笑笑:“娘你别哭,我不委屈。”
方玉梅闻言更是舍不得,双手紧紧捏着她的手,泪流不止。
刘大娘笑着将她们母女分开,拉过金秋说:“别哭了别哭了,就算这丫头能让人看上,也都住在京城里,隔三差五还是能见的,你们照样是母女,用不着这么伤心……走吧走吧,不是急用钱吗就别耽误功夫了,咱们要去的那一家,连烧火丫头也不是好进的……”
金秋老老实实的跟着刘大娘上了她家的驴车,也没问她带自己去那里,要把自己卖去到谁家,反正过了今夜她就能有钱了,这一趟终究是空跑罢了。
驴车在街道巷子里晃悠了许久,金秋靠在木板上都快晃悠的睡着了,驴车才缓缓停下,她揉了揉眼抬头一看,只见是个气派宅院的后门,也没看到是谁家府邸,就跟着刘大娘下了车。
经过一番等待,盘问,刘大娘才带着她进了这大宅院,紧接着又是等待……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四十来岁衣着上等的妇人过来,刘大娘赔着笑脸与其窃窃私语了一会儿,那妇人这才冲她招了招手。
金秋走了过去,一双眼淡然的看着面前的妇人,“娘子安好。”
这妇人见她小小年纪倒是稳重知礼,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温和,就问了一些问题,比如读过书没有,识字不识,家中几口人等等,到了最后才话锋一转,问道:“听说你打折了你堂姐夫的手指头,还打掉了人家一颗门牙,可当真?”
金秋不想让这一次的买卖成功,她只要一夜的时间就可以完美解决家里的困局,完全不需要给别人当丫头,就点了点头:“那人打我大姐,我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妇人唇角一勾又问:“可是对方要二十多两银子,你家给不起,如今要把你卖了还债,给人做使唤丫头,你就不难过,不害怕吗?”
金秋一笑,侧眼看着院子里的名贵青松,好听的童声响起:“不过是做丫头,又不会死,有什么好难过好害怕的。”
那妇人闻言眉头轻轻一皱,看着眼前的小女孩那双眼,觉得也算是个机灵通透的丫头,只是有点不懂规矩,不会说话罢了。
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又在清苦人家长大,既不胆小也不拙笨,出身容貌也尚可,还肯签死契,这样的也着实难遇……于是认真一思索,便带着刘大娘转身而去。
看着买家走远了,金秋觉得应该没被看上吧?毕竟谁家会买一个动不动打折人手指的丫头?
在这回廊里坐着等了许久,刘大娘才出来,笑着跟她说了句成了,她运气好,就带着她离开。
金秋心中无奈的叹口气,成了?怎么就成了?她这样的人,在这些高门大户看来就是没规矩的野丫头,怎么就肯愿意买她了?
不过不着急,反正爹娘还没给她签卖身契,这么一想就又靠着驴车昏昏欲睡了……
回去后,刘大娘就带着方玉梅进屋说话了,金秋在外头院子里坐着晒太阳都要晒的睡着了,许久后方玉梅出来,喊了她两声,她睁开眼看着她,笑着问:“能回家了?”
方玉梅眼眶红红的点了点头,拉起她的手:“走吧,先回家再说。”
金秋笑着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刘娘子笑着说:“方娘子,别忘了后日一早,早点把小秋送来啊,左相府那边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什么?左相府?后日就去?
那一刻,她脑中一个激灵,身形一滞,呆呆的抬眸看着方玉梅。
不是吧……娘该不会已经和刘大娘签了卖身契了吧?
这么快的吗?爹还不知道呢!!!
……
回到家,金秋依旧一副沉思模样,方玉梅眼圈红红的拉着她进屋,金大冬看着妻子冲他点头,看着女儿的眼神也无比愧疚,拉过金秋小声说:“小秋……爹娘对不住你……”
金秋没想到娘会不跟爹商量一下,就直接和刘大娘签了卖身契,这下银货两讫了,又白纸黑字的,她心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能抬眸看着父母苦笑了一下说:“没事儿,只是去做丫头,我还能常回家来的。”
她心里是想着虽然是卖身契已经签了,可若是今晚就能弄来银子,到时候和刘大娘说说好话兴许这卖身契还能有转圜的余地,毕竟那是左相府,想买丫头还不是容易的事儿,于是也就不再太担心了,这对于她来说这真的就是小事一桩。
金大冬没有过多的耽搁,晚饭前就和妻子一起去请了里正出面一起去了张家。
张家是没有想到金家倒是真能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来,一时间倒是也没有什么二话,直接就写了和离书,方玉梅还将金夏留在张家的东西都一并收拾了带回来,黄昏前,夫妻俩处理好了一切的事情回了家。
金夏在拿到和离书的那一刻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在得知这银子是卖了金秋去做丫头才换来的,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金秋的面前,“小妹,是大姐对不起你,我不知这银子竟然是这般换来的,我这就去要回这银子回来,我绝不能看着你为了我去给人当牛做马……”
金夏哭着就要往外跑,方玉梅使劲的拽着她,掉着眼泪说:“小夏别哭了,张家人拿到银子高兴的合不拢嘴,就算你去求他们,他们也断不会把银子还回来的,你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金大冬一脸哀切的也说:“况且小秋的卖身契也已经签了,此刻说什么也都晚了,如今能顺利与张家和离,小秋就不算白受这委屈。”
说完他看着女儿,愧疚的眼圈发红,可是他一想到大哥临死时的托付,他就无法狠心看着侄女儿一辈子毁于张家……
至于小秋,他只能在日后的日子里,天天烧香拜佛,望菩萨能垂怜他这苦命的女儿一二,别叫她在外受太多委屈,别的,他真的无能为力了……
金秋苦笑着挠了挠脑袋,亲自将大姐拽起来,将和离书好生的折起来后放进她手里,看着她哭肿的眼睛笑笑说:“大姐别哭了,如今你好不容易脱离了张家,你该高兴才是。”
“这是拿卖你的银子换来的,我怎么高兴的起来,一想到你要去给人端茶送水我就……”
“我给人端茶送水的,总比你在张家日日挨打受欺负要好。”
金秋很想告诉他们,别哭,别难过,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用如此伤怀,她都能解决。
可她不能说,如今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所以一切只能藏在心里,只能看着她们伤心苦闷。
这一晚金夏又没吃几口饭,一直默默垂泪,金秋这一夜是必定要出去办事的,可是又怕大姐心里愧疚想不开再寻短见,就让奶奶跟她睡一个屋子,到了深夜,听见更鼓打过后,她将枕头塞进了被子里,便披上奶奶的灰袍子,悄悄摸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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