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垂眸想了想,放下心来。能在桑决身边当卫兵,应当都是很出挑的人,自然也是十分忠心的,这样的人不仅不会多管上级的私事,甚至还要负责帮他们望风。
他转过身,抬手搂住桑决,十指交错搭在桑决后颈上,像搂着前世病床上陪着他的大熊一样,身子靠近以至于贴了上去,腿不由自主变成跨坐,没注意到桑决往后躲了躲。
裴舒抬起头,食指勾了下桑决的下巴,“说吧桑将军,怎么受的伤,找军医看了没?”
桑决如实讲给他听,原来是今日攻城演练的时候,搭攻城梯的一个小兵在高处没站稳,恰巧被路过的桑决接住,只是那个高度的人砸下被手臂硬扛下来,免不了骨折一番,不过已经有军医给他正了骨。
裴舒听闻了然点点头,评价,“桑将军真是个爱护将士的好人。”说完起身去摆弄他带来的瓶瓶罐罐,顾老给的药都是好药,比军营里的好上不知多少倍。
他拿起一个小白瓶,拿到桑决面前,扯着袖子缠磨着非要现在给人上药。
桑决无奈抬手来接药瓶,却在裴舒递来药的时候,把人拽到眼前,低下头,在唇边吻了一下。
裴舒后颈一颤,手上的药瓶没拿稳,顺着衣摆往下滑落,被桑决接住随便放在桌上。
“不必上药,有你来就够了。”声音微哑。
桑决低头看着裴舒,裴舒眨了眨眼,忽然踮起脚尖,双手拽住桑决的领子,对着方才招惹来的唇轻轻啄了回去。
裴舒笑着看向桑决,得意地轻挑眉头,不能一直让将军占便宜。
一声叹息落下,裴舒只觉得耳边一热,耳垂竟然被含住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小痣在拼命颤抖。
“嗯……”
而裴舒刚要挣开,双唇骤然被裹住,他双眸圆睁,渐渐泛起水光,滚热的气息开始蔓延而来,像是种无声的侵占。
裴舒合上眼,追随着桑决动作。将军清醒着,自己也醒着,却还是……推不开呢。
食髓知味,便是这种感觉吗?
身如江上浮木一般,跟着将军的动作起伏呼吸,偶尔选择求饶,趁对方松懈一瞬发起反击,最后发现原来是对方的圈套,可再想抽身哪还有那般轻易?
桑决起身,低头看着裴舒轻喘着,鼻尖细碎的汗珠闪着光,长睫轻颤,眼中像盛满了甘泉的琉璃盏,勾着他在鼻尖轻吻,舔舐去那汗珠。
裴舒鼻头一痒,推开桑决,侧头看了眼天色,“将军,我该回去了。”
桑决:“嗯。”其实并不想把人放回去,很不想。
整理好衣衫,确定自己还是那副一身飘逸不惹尘埃的模样,裴舒转身往外走去。
桑决从身后走来,“我送你。”
裴舒轻笑,“好。”
刚走到帐子门口,便见卫兵正挥兵器格挡,把一个高大人影牢牢挡在外头。
裴舒暗叹,不愧是将军带出来的兵,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方才桑决的话了。
被挡住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副将军赵护。
赵护也是刚到,没想到卫兵竟然连他都不放,也不知道将军在做什么重要的事,竟然连他也要拦着。这些是他倒是不在意,让他在意的是,他看见裴郎是与将军一同出来的。
这也没关系,有关系的是裴郎竟然双眼微红着,看起来就像是被将军欺负了似的。
这可还得了!
桑决:“赵将军有什么事?”
赵护挥了挥手中的东西,扒开挡在面前的刀枪,“将军,出征前要抄完的兵书我带来了,今日来交差。”
裴舒才记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桑决不过是随便一说只为揭过前事,根本不会追究到底,没想到赵将军这般有魄力竟然贯彻到底了,如此繁重的备战中还能挤出时间来抄书,定是点灯熬油不少。
裴舒忍不住对赵护刮目相看起来,便多看了他几眼。
赵护感觉到裴郎的目光,看到对方还泛着水光的双眼,想到他一直一言不发,莫非,他真的和将军发生了龃龉?
他最近不仅用功抄写兵书,为了提高自己的见识,还阅读了很多史书,他想到了“将相和”这个典故,同样道理,若一军之中若主将和谋士不和,那还得了?
桑决翻了翻赵护抄的书,那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但几乎没有错字,想必赵将军也是很认真在抄了,自然是要勉励一番的。
裴舒见状,觉得今日再也没有和桑决独处的机会了,便与两人告辞准备离开,他冲不远处散步的乖宝招了招手,乖宝早就觉得无聊,马蹄欢快地跑了过来。
赵护目光忍不住看了眼裴舒,又看了眼桑决,见将军还没有要说些什么的意思,便走到裴舒身边说道,“将军偶尔说话严峻,定然不是针对裴郎的,裴郎不要放在心上,与将军还要同往日一般才是。”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几人都听得到。
一旁守着的卫兵努力压着嘴角,这误会可大了,忍不住视线落过来,悄咪咪在后头看着热闹。
裴舒刚要上马的动作顿了顿,第一反应是赵副将军如今说话怎么也变得文绉绉了,果然“非复吴下阿蒙”,听着赵护云里雾里的一番话,他挑眉回眸扫了桑决一眼。
桑决疑惑回看,只见裴舒已转向赵护,露出一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模样,末了还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赵大哥,我知道的。”
说完,裴舒径直上马离开,一副委屈寥落的模样。只是在赵护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得逞的微笑。
只留下桑决无助地面对着赵护拐弯抹角的苦口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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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天气颇为阴沉,下了两天绵密的阴雨后,天气终于放晴起来。
几日前,赤霞军劫持了一批粮草,是洛城太守韩道行连发三道急奏,向南绥朝廷求来的。
阮庆虽然终于派出了粮草,但他的态度很明确——这是最后一批粮草,若还是守不住洛城,便干脆自裁吧。
自打阮庆瞎了一只眼,整个人变得更加癫狂,不仅不听忠臣进谏,反而整日跟着来建城小住的上官翃在行宫享乐,管乐丝竹日夜不绝,再就是前往猎场狩猎,把奴仆美人当猎物,玩得乐不思蜀。
上官翃本是阮庆的母舅,费劲心思哄了他几日,让阮庆对他更是言听计从。
上官翃看时机到了,准备向阮庆提一提洛城的事,正好蒋将军在宴川外,只要阮庆答应,他取洛城就水到渠成了。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洛城那边就传来消息,宴清侯桑决,带兵攻城了。
打的就是朝廷的旗号,还说什么——“太守失德,宴清侯深感洛城百姓之苦,愿入城代为接管。”
上官翃听闻,把手中杯盏狠狠向地上掷去,厉声吩咐下去,“把上官淑的手指切下来给上官落送去,让他给桑决下毒,本相要那贼将死!”
不到半个时辰,手下惶然来报,“主子,上官淑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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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落从青州军的营帐里悄无声息离开,来到裴舒安排好的地方,是在宴水下游的一处渡口。
渡口旁站着位素衣女子,背着简单的行囊,身影窈窕,略有风霜之感。
“姐……姐姐。”上官落确定了来人,小跑着来到女子身旁,见到熟悉的脸,虽然比往日更显苍白消瘦,但那的确是他日夜惦念的姐姐。
“阿落,你受苦了。”上官淑抬手抚上弟弟的脸,这本该是张锋芒毕露的脸,却在脂粉的遮盖下变得阴柔多情,多么违背本心啊。
上官落没关系地摇摇头,原来裴舒真的没有骗他,“姐姐,你身上的蛊毒?”
上官淑微笑,“没事的,救我的人给了我一瓶药,只要我按时服用,不出一个月就能化掉我身体里的蛊虫。”
上官落放下心来,既然裴舒已经派人救出了姐姐,也没必要在这方面骗他,反而耽误了自己带着姐姐去找别的医者。
“阿落,我们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起来。”上官淑如同重获新生,什么锦绣生活,什么勾心斗角她通通不要参与,乱世之中,活着已是最大心愿。
上官落却摇摇头,柳叶眼变得锋利,“姐姐,难道你不想报仇吗?上官翃如此待我们,我可不想看他继续逍遥自在。”
见上官淑不语,上官落笑着拍拍她,“我会把姐姐送到安全的地方。”
上官淑摇摇头,“不,我和你一起去。”
暗处,裴放悄无声息地离开,去与宴川城楼上的裴舒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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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前,桑决已经带着近五万兵马直逼洛城主城门。
洛城几经遭难,早已今非昔比,经过疾疫后,城内连表面的沉寂都已维持不住,总会有受不了的人凑在一起掀起了暴动,军队里受不了饥饿和高压的兵也要暴乱,府军四处镇压早已疲惫不堪。
待桑决带着赤霞军到来,便只剩下苦守。
但苦守也是良策,洛城乃庾西重城,其城墙之高厚,壁垒之坚固,非宴川和攀县等能与之相比。
纵然有冲城阵,冲车不停向城门撞击,几日来,也不过只是在上头打开一个小口,又很快被城内的人堵住。
而云梯刚搭上,前锋士兵还未攀上城墙,就被淋上滚烫的金汁液,加上火油淋下,带火的箭镞从城楼上纷纷射下,很快在云梯上燃起一把大火,烧得只剩一副空架子。
巨物尚且能付诸一炬,何况区区血肉之躯?为了减少伤亡,桑决只能数度命人后撤。
姜宣心急如焚,将军带了赤霞军九成的人来攻洛城,如今已经是第七日,攻城几乎没有进展,宴川留守者,不过是裴郎与邓小将军带着五千人马而已,他们能平安等到将军归来吗?
桑决在队伍中间压着阵,眉头压下,凛眸看着前锋队不得已又后退,他一向是不赞成组成敢死队的,因此情况危急的时候,前锋队可以撤退,不算违逆军令。
姜宣道,“将军,还是组建敢死队吧,如此下去,五万大军危矣。”这是临出发前,裴舒与姜宣商定的第二方案。
困敌于城,洛城缺少粮草供给,明面上看起来是赤霞军占了优势,但至少也要半个月才能看到成果,赤霞军等不了那么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派支不要命的队伍死命往上冲,给后面的大军打开一个豁口。
大军要做的事就是死死咬住这个豁口,狠狠冲进去。
这才是战争,不是我来了,你害怕了,丢下地盘归我了。
而是需要真正的流血,需要有人甘愿献出生命走上那条必死之路,给后面的人拼一个机会出来。
赤霞军现在面临的,是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战。
哪怕洛城是强弩之末,那也是强弩,他们还是低估了洛城太守坚守城池的决心。
鸣金的声音传来,是自己人的信号,与战鼓声不同,此时这声音听起来更像是退缩的信号,连日来消磨着战意。
桑决还在犹豫,陈翰上前来,“将军,属下愿加入敢死队,带队冲锋。”
更多的人上前来,都是些年轻的校尉,有的人脸上的婴儿肥还未退去,有的人喉结还没长出来,他们单膝跪在主将面前,请命道,“将军,我们都没有家人,愿意加入敢死队!”
小两口各自有战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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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攻城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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