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园,如其名,多绿色。一园子的常青树是绿的,染了一丝秋黄的荷叶是绿的,就是楼阁水榭上盖的都是墨绿墨绿的琉璃瓦。
就是这位苏公子的袍子也是青绿青绿的。
阿念说翡园是苏翎的住所,不晓得他偏爱此绿乃是为何?
沈依依不敢多追问,怕那个书疯子扯着她说起诗词歌赋不撒手,更怕他失控般忽笑忽哭的模样。
然而,她拖着阿念还没出水榭,那苏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沈依依。”
沈依依被唬得一跳,正欲挣扎,他又道:“待到荷叶枯尽日,来翡园听雨可好?”
沈依依看着他那双发红又恳切的眼睛,颇诚恳地点头:“好。”不知道谁说过,面对一个疯子,最好的方式就是顺着他,千万别惹怒了他。
那双眸子渐渐退去红色,他哑着声音道:“我送你回花厅。”
“不必了。”一把清亮中还带着威严,犹如后劲十足的陈酿一般的嗓音陡然响起。抬眸,只见萧靖一袭酱色袍子穿得极其风骚,外加姿势十分风骚地立在水榭长廊的那一头,“不劳表弟费神,本王来了,他俩自然不会再迷路。”眸光落在苏翎的手上,“怎的,酒还没喝,表弟就醉了?”
苏翎缓缓松开手来,也不对萧靖行礼,只是自嘲地笑了几声,慢慢退后:“宁安王殿下这一声声表弟,唤得苏翎心底惭愧。既然殿下在此,那么苏翎就不远送了。”
萧靖也无多礼数,朝沈依依招了招手:“过来。”
沈依依顾不上手腕还有些发疼,拉着阿念快速走过浮廊。
在萧靖的带领下,“迷路”的沈小姐很快绕出翡园走上了一处朱红色的长廊。
“百诗斗酒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开始,我领你回住处安顿一下,稍后便过去吧。”萧靖将沈依依带到一处小院。
沈依依不晓得悠山别院他处的住宿环境如何,但这处名为淡园的院子看得出来颇费了一番心思。进得院门是一方天井,墙角栽种着几株桃花,几株梅花,中间一只大缸,里头还浮着几片睡荷。
“若是从门口那个园子里搬几盆菊花过来,岂不是凑足了四季?”
“依依果然聪明。”萧靖微微移开身子,露出了廊下看痕迹应该刚刚摆上去的几盆菊花。
四季,全了!
“此处……”萧靖比沈依依高了许多,垂眸看着她,眼底有些讳莫如深,“离我近些。阿念想你了也方便来去。”
阿念闻言,一把抱住沈依依的大腿,仰起小脸对萧靖道:“什么叫阿念想母妃了?父亲的意思是要拆散我们吗?阿念如此乖,父亲怎么舍得棒打鸳鸯。”
“棒打鸳鸯不是这么用的。”沈依依扶额叹息,这个娃娃如今已然把她当作自家人,甚至是比他那正宗爹还亲的自家人。虽说她的确也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奶娃娃,可是她总归还是个前程大好的单身女青年,恋爱都还没谈就被人误会成未婚先生娃也不是太好。
萧靖把阿念从沈依依身上“剥”下来:“钱字桥每日里就教了你这些?”
“谁叫我?”一声门响,一颗属于钱字桥的脑袋露出门来。
此时沈依依才发现,淡园院门正对处还有一个院门,是为“淼园”。只因门前几株常青树长得颇为茂盛,遮掩了门楣,从她所在角度望去淼园的院门就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哟,沈小姐。”钱字桥今日这一身锦袍穿得倒是端正,墨发三千也拢在了脑后,本该是个周正模样,却非得在眉眼之间露出几分玩世不恭来,拎着把扇子施施然走了过来,“我道子安为何愿意留宿淼园,原来是与沈小姐做对门。”
沈依依听钱字桥三个字最多的便是阿念的念叨,心下多少有些计较。二十啷当岁的男人带娃果真不靠谱,两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带娃就是不着边加不靠谱。
阿念能长成如今这样已然是祖上积了阴德了。
“原来是钱先生。”沈依依将“先生”二字咬得挺重。
钱字桥一听,用扇子点了点阿念的额头:“说,又如何败坏你先生我的名声了?”
阿念露出几颗小白牙龇着嘴笑着道:“名声跟脸皮都不是什么实在玩意儿,字桥不必在意。”
要用什么是来诠释自作自受,那就是钱字桥三个字。
沈依依噗嗤笑出了声来。
“乐和什么呢?”萧烟然自游廊那头走了过来,“依依,宁安王也在?”相互见了礼,“他们给我安排的院子左右都是些不知所谓的小姐夫人,喧闹得很,还是你这边清静,可否让我挤挤?”
淡园虽说不大,却也有正房三间,两廊厢房各有三间。萧烟然随行也不过只带了一名丫鬟,无论怎样都是安顿得下的。
沈依依当场应允,二人各选了东西一间正房,萧烟然的丫鬟搬了行李进去安顿。有人引了清荷过来,自去安顿。
“其实。”钱字桥十分耍帅地将折扇在指尖旋出了花儿来,“淼园极宽敞,烟然郡主不妨来淼园与我和子安挤挤?”
萧烟然瞟了他一眼:“待我有时间,定要劝钱司马再生个儿子。”
钱字桥收了扇子,不解道:“家父今年四十有六,你这建议会不会累着他老人家啊?”
萧烟然横了他一眼,兀自进门,砰一声,将房门重重的磕上。
“母妃,小姑奶奶为什么要舅姥爷再生个儿子啊?”
沈依依掩嘴笑了下:“因为大号练废了呗。”
阿念续问:“什么是大号?”
清荷端着一盘洗好的果子出来:“吃果子咯。”
“我们吃果子去。”沈依依将阿念牵上,跨进了正房厅中。
“哎,什么叫‘大号练废了’?”钱字桥用扇子捅了捅萧靖,“你这,笑得有点莫名其妙吧。往常你不这么爱笑的……”
“说你废了。”萧靖一拎袍角,也跨进门去。
独留钱字桥一人拎着一把装B的扇子傲立风中。
“我哪儿就废了?”
*
是夜,百诗斗酒。
初时所见的菊园、翡园,以及淡园淼园等多处歇客处不过是悠山别院的几处楼阁小院。
穿过晚宴花厅,拐过一处长廊才是别院的花园,花园相邻是一处马场。皆是偌大之地。
花园就悠山地势而建,引山涧活水穿绕其间,颇有江南园林的感觉。
活水涧曲水在园中花丛、假山、凉亭、树林之间蜿蜒,每隔两米便置软凳一张,有软垫子铺在岸边石上的,有虬枝盘扎而成的,亦有嶙峋怪石天然长成椅子样的。
就这么一路坐下去,竟然坐了三四十人众。
沿岸挂有七彩灯笼,每一盏灯笼上有题一道。侍女将瓜果甜枣于曲水上游置于水中,随波逐流。
击鼓传花以定接题者。鼓声落,花在谁手,自有侍女取下就近的灯笼送上题目,接题者若能答出,侍女便会捞起水中甜枣瓜果予以奖励,答错或放弃者则罚酒一杯。
“这不就是曲水流觞?”沈依依与萧烟然坐在一处假山亭中不远不近地瞧着一名华服锦衣的公子哥被接连灌了好几杯酒。
“也不完全是曲水流觞。”萧靖翩然而至,在二人旁坐了,“曲水流觞多作诗词,这百诗斗酒倒是各类题目都有。”
萧烟然不以为然:“百诗斗酒,却非作诗,难不成就喝酒么?”目光略带嘲讽地又落在了那名公子身上。
那公子又打错一题,侍女正端着托盘又送上了一杯酒。
“百诗斗酒原先是閭都的几位诗人放下斯文,划拳拼酒,引得众人观看,大醉于御桂坊。酒醒后,为了挽回些许面子,这几位诗人共写了百首诗词以纪念斗酒之事,后来便流传了开来,渐渐成了百诗斗酒。”钱字桥依旧握着扇子,随着话音从假山石阶上缓缓上来,于最后一个话音落地时踩上了亭子的石头地面,“字桥十分乐意为郡主解惑,郡主有何困惑大可来问我。”
“本郡主困惑于你怎么不去参加百诗斗酒?”萧烟然翻了个白眼给他,“话真多。”
“字桥他怕输。”阿念看见沈依依,几步跑了过来,爬上她的膝头搂着脖子撒娇,“父亲他狠心棒打鸳鸯,你就舍得阿念伤心吗?”
“棒打鸳鸯?”萧烟然诧异。
“我会输?”钱字桥不服。
沈依依扶额默默的表示啥也没听见。
萧靖将阿念从沈依依膝头“剥落”:“你母亲脚伤未痊愈,阿念下来。”
“母亲?”萧烟然惊讶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鸡蛋。
“啧啧,你这也太不要脸了,阿念……他爹。”钱字桥哗一下打开折扇,对着萧烟然一阵猛扇。
沈依依一口茶水喷了出去:“那个……我认了阿念做干儿子,没毛病吧?”
萧烟然点了点头。
“那我说我与他,”沈依依指了指萧靖,“不太熟,你们信吗?”
萧烟然用手托着下巴往上抬了一下,默默地摇了摇头。
“其实真的不太熟,就见了两次面而已。”
“依依,莫与郡主玩笑。”萧靖将阿念置于亭子的美人靠上,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前几日伤的脚趾还未痊愈吧,这是上好的金创药,等会儿回去好好敷一敷。”
沈依依的眸光放在小瓷瓶上,心思荡了一下。要说一见钟情这玩意儿她是不信的,一个堂堂大赫王爷,还是个有过军功的实力王爷,打小长在太后宫中,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更别用什么皇帝要赐婚的说辞来诓骗。除非……有其他目的?
手中一温,小瓷瓶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落入她的掌心。
指尖相触,他道:“夜风寒凉,注意保暖。”然后带着他体温的外披蓦地就到了她的身上。
她回眸一瞥,一角浅碧色的罗裙在灯笼昏黄的光芒下匆匆飘过。
疫情当前,大家都要好好的,没事不出门,出门戴口罩。爱你们,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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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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