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晚了,来晚了,刚把灵棚拆了,虚惊一场啊,我得讨杯喜酒喝喝。”是李崇武走进屋来哈哈笑着说,“元敬兄弟,你那杨家枪还说啥了,变幻莫测,神化无穷,谁人能敌?上京城考个武状元不成问题,对阵倭奴正可以大显身手啊。”
小伙子倒是谦虚谨慎,“武哥,就你老夸我,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出色。俗话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学的这点刀法、枪法只能算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而且我觉得长枪不适合近距离作战,其单手一枪,此谓之孤注,乃杨家枪之弊。白刃格斗一定要长兵短用,在刺击不中的情况下,要么能用步法拉开距离,要么用手法立刻缩回枪身,以便近战,因此我设计了用于团战的二十四式枪术。”
“兄弟,原来是个武功超群之人啊,你使的杨家枪是北宋年间天波杨府杨家将的真传吗?”一直听别人说话,不声不响的青年客人轻声问道。
“唉,怎么多了一个,这位是?”李大明白忽然发现多出个生面孔。
客人又立即起身回答道:“在下是江陵人士,姓张,名白圭,受朋友之托来山东了解些事情,随便游览下蓬莱阁的。”
“白龟?白色的乌龟,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李崇武没有再说什么,示意对方只管坐下,由他抢先告之,“非也,元敬兄弟的**枪法出自南宋四娘子杨妙真的大梨花枪,她是红袄军杨安儿的妹妹,号称天下无敌手。”
“大梨花枪法始自后汉名将赵云,赵子龙以此枪法驰骋于曹营百万军中,杀个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元敬啊,你有这么高强的武艺,管理屯田太可惜了。明日回城我要跟指挥使说,还是让你跟我来训练屯兵吧。”王守国尤为可惜地咋着舌头。
“大哥,那敢情好,小筑惭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我早有为国尽忠、冲锋陷阵的志向,把所学枪法悉数奉献出来,可屯田又让我放不下呀。屯田管理不好,直接关系到军队的士气和补给。屯田制由魏王曹操兴起,卫所给养仰赖屯田,边地军丁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内地军丁二分守城,八分屯种。每个军丁授田一份,由官府供给耕牛、农具和种子,甚至为其娶妻安家,收获后按份征粮。太祖曾自豪地讲,吾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小伙子黯然神伤地摇头叹息,“可惜事与愿违,挺好的事却被歹人钻了空子,大批屯田被豪右、将校侵占,上司欺凌私役军士的情形屡见不鲜。屯田籽粒逐年递减,致使军卒供给匮乏,生活艰难而大批逃亡。没有军粮,没有士兵,这仗可怎么打?”
“兄弟,好诗呀,真乃文武全才。田赋不均,贫民失业,民苦于兼并。危矣,危矣呀。”客人忍不住补充道。
紧跟着,李崇武心情沉重地抱怨起来,“是呀,就拿我们登州卫来说吧,士兵都跑了一半啦,兵源又不济,无从填补,这要是打起仗来,怎么做这无米之炊呀?”
“兄弟,就是有兵源又能强到哪儿去?大明初定之时多是诸将原有的义军,和元兵及群雄归附的降军,后来是由户籍中抽丁而来的垛集军,更有饥不择食犯罪充军的恩军,这些罪犯恶棍简直就是害群之马。鱼龙混杂致使军纪败坏,士气低落,哪里还有战斗力呀?尤其还有花钱雇人来冒名顶替的,如此不思进取的军队,大战一开必定是不堪一击,望风而逃啦。”
“大哥,你不能这么伤人啊,说谁是害群之马呢?”不想老三守财不乐意啦,他板起脸来翻了哥哥一眼。
“哦,口误,口误,三弟多心啦,我是就事论事,没顾及到你家的那位。”守国见状赶紧解释着。
老爷子王义士也给开脱道:“是呀,嫩大锅不是有意的,莫记起嫩媳妇家里就是充军来的,她弟弟毕秉昌还在杨家店巡检司从军呢。”
“吵啥呀?啥世袭的,还是充军的,都被困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没多大出息。用我大哥崇文的话说,五十步笑百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大家都是一套号的。”李崇武不以为然从中劝解着。
老爷子听他的话不入耳,“歹粮当兵,就要为国出力,嫩爹过世后就不该让崇文世袭旗总官,他文文弱弱、娘了娘腔的,刀都拿不动,还能上战场啊?也知不斗是谁给所的话,要是俺所了算,指定不行。崇武啊,嫩哥还在解宋营海沿儿呢?”
“我哥应该在解宋营呢,他肩肩挑不动,手手拎不起,原来整天在垂香楼听小曲,无所事事。这回得了个吃饭的地方,钱钱拿着,粮粮给着,旗总官当着,还能说上句,有人伺候着,何乐而不为呢?”
“垂香楼,垂香楼,嗤,啥好地方?乌烟瘴气,藏污纳垢。老大就爱去那儿,翅膀硬了,俺是管不住啦。俺瞧着登州卫是完了,嫩这样的将领能带出啥样的好兵来?”老人家不满意地斜了大儿子一眼。
王守国梗着脖子立即反驳着,“爹,你真能凶险,没那么严重,跟那整量没关系。朝廷严令禁止官员**赌博,这也不让,那也不行,听个小曲总不过分吧,全登州城就数垂香楼地道味足,虽然只开了不多日子,生意却极其的红火。再说,也不止我一个人去,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文官武将哪个不往那儿跑?当下你想去还去不成了呢,垂香楼已经被仙姑征用做隔离坊啦。”
“这下可好啦,断了嫩的念想。”王义士解气地拍起巴掌。
老大守国顿时尴尬地说不出话来,若不是酒劲使他面红耳赤,以此掩饰住羞愧,定会惊吓到同桌的其他人。他嘎巴了几下嘴,才没好气地挤出一句,“爹,你是不是喝多啦?”
机敏的小伙子马上岔开话去,“叔,您听我分析的对不对?依我看眼下的屯兵制不如募兵制,建立一支拥有最严明的军纪、最严酷的训练、最先进的装备、行之有效的战阵体系、根据敌情变换灵活应用的队伍是当务之急。倭寇单兵作战能力不是很强吗?可他们只讲各自斗狠,却没有整体配合。一个人打不过他,我们不会几个人一起下手,长短兵器、火铳盾牌相互配合,不管以何种方式,目的只有一个,灭了他!”
“说起来容易,可提高战斗力,谈何容易呀?”老大是有亲身体会的。
“我认为胆量比技艺、伶俐、力气等更为重要,选兵不能用城市游滑之徒,要用乡野老实之人。将领们要身先士卒,恩威并重,赏罚分明,不得私吞、克扣军饷。要以金鼓旌旗灯笼为令,不可听人口说的言语擅起擅动,兵看各营把总的,把总看中军的,共做一个眼、一个耳、一个心。要激励士兵习武,不需要多么高强,现场上一起拥进,容不得你窜蹦跳跃,用出五成亦可成功,用出八分天下无敌。让士兵选用自己喜欢的武器,练习得欲罢不得,不产生应付偷懒的念头。要上报朝廷改良武器,由兵仗局制作火器,多做铁炮、弗朗机,对火炮要加以改进。使用时火枪要在百米之外早放,充填期间由弓箭弥补,火炮不能齐射,分出层次,不留空挡,谁能有效组织火器的运用,谁就能取得战场的主动权。”登州卫指挥佥事说得是滔滔不绝,一套一套的,赢得了在座诸位的频频赞许。
“兄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呀。”青年客人听他一席主张,似如获至宝喜上眉梢。
“嗨,我只是平时爱琢磨琢磨,还未得机会付诸行动,尚有不成熟的地方。比方说,设法弄只铁炮来,找个高人给琢磨琢磨,看看我们能否降低它的成本,自己尽快制作出来。还有,采取何种方法来抵挡住倭刀势不可挡的攻势,倭寇的刀长而且窄,轻巧灵活,能劈能刺,大大的克制了我军的武器。倭奴善于双手握刀,势大力沉,交手瞬间就能砍断数十支长枪,给士兵们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恐慌,刚一照面就怂了半截。得想出个东西去克制它,让倭寇看起来不那么可怕,用什么呢?每个人配给口铁锅,还是拿爆仗轰他们,都不好,一定得想出来!”小伙子元敬用拳头一砸桌面,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应该,应该,事不宜迟,得抓紧办啊。”紧挨着的客人非常同意他的观点。
“爹,崇武兄弟这些天一再劝俺,还是要以国家为重,难民莫有粮食是要闹事的,俺们家也不缺这几袋粮食,真要是城里发生民变,倒霉的还是俺家的买卖,开粥棚的事得抓紧办呀。”商人王守业向父亲请示道,“登州城里的大买卖家都动起来了,粥棚放粮赈济灾民,知府派银来催过多次了,俺们家想躲可躲不过去啦。”
王老爷子气冲冲地说道:“躲啥呀?开!开呀,银命关天,还舍不得那几袋粮食吗?老二,俺们山东以畜牧为主,东昌府、兖州府和青州府的土地肥沃,适宜粮食种植,产出也高,俺们登州、莱州可不行,可就是再欠收,也不能仅顾自己,见死不救呀。嫩爹是个明白人,不糊涂,之所以迟迟疑疑的,莫有急着放粮施粥,不是不割蚀粮食,是因为瞧不惯山东巡抚沈应龙的做派,嫩看他来俺们山东这一年里,发了一年的大水。多次上疏朝廷请发钱粮救济,号称救活了饥民八十万,可咋还这么多逃难的呢?钱都花在哪儿啦?俺嫌乎他莫有尽心尽力,账面不清。俺若在朝中为官,定要劾他个贪墨不职之罪。”
老二守业嘿嘿一笑,“爹,这六天嫩是睡足了,看嫩脾气见长唉。一会儿教训大锅,一会儿又要告巡抚,可不是只有俺们山东一处发大水,直隶、河南都涝啦。救济钱粮是有,可应付这么大的灾情是真巴及,杯水车薪啊。爹,巡抚的事俺们先放一放,明天俺回城就把粮食带上,逃荒的饥民还等着米汤活命呢。”
“二哥,我明天与你一同押车回城,高丰老丈人的寿材存在马王庙里,咱们随手帮他捎回来。”大明白自告奋勇地许诺道,然后他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掏出个金属丝制成的物件,九个圆环串在横板之上,他拿着环柄傲气地对大家说,“谁能把九个环子卸下来,我算服他。”
“这一嘟噜是亨么?”老二守业看来是头一回见到,接过去好奇地摆弄着,可不管怎么样拿上拿下也无济于事。其他人同样跃跃欲试,逐个试了一回,结果都是一样的,被这小小的铁环难住了。
“这叫九连环,不知道口诀是解不开的。”李崇武一把拿在手里,口中念念有词“一二一三一二一,钗头双连下第二,独环在钗上后环。”经过一气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九个圆环转眼被解开啦。
“崇武兄弟真能啊,听所嫩最近还学着赶大车,准备当车夫拉脚啊?”王守业和李崇武都在城里住,有个风吹草动的自然会传到耳朵里。
李大明白含含糊糊地回答:“啊,二哥你听说啦,学着玩,技不压身嘛,万一用的着不抓瞎呀。就像这九连环有啥用?就是个玩,师父没事时教我的。”
“将和!嘎嘎真和西。”站在桌边伺候的仆人大海忍不住惊叹了一声,把家乡话都带了出来。
“大海说的啥?”李大明白这回是真不明白了。
老三守财抿着嘴笑了,“他说他喜欢,大海是徽州歙县人,和紫娟是同乡,来登州投亲无果,暂时寄居在我家。”
“大海,你喜欢啊?拿去,送给你啦。别看你来王家没几天,可我喜欢你为人处世的做派,咱俩有缘,一见如故啊。”李崇武大方地随手将玩具塞给他。
刘庆东眼睛一亮,“师父?九连环!难道他的师父是李玄李医生?”他又转念一想,“这戏法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会的人多如牛毛,而且李医生不一定按照说明书去学,怎么就那么巧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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