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从严防控

几里的路,骡子撒个欢就到了,过了两丈宽的护城河,便到了飞檐凌空的城楼之下、大敞四开的登州南门朝天门了。

这砖石砌就的古城,高十余米,宽六米,是座扼守去往朝鲜、倭国、辽东海上交通要道的雄关。城门是敞开的,可并不是可以随意出入,不知为何增加了人手,把守的士兵不下十个,而且在道路上摆放着鹿角,若想强行闯入是万万不能的。

“出了什么事?”骡车上的人听到前方有吵闹声,不由得伸长脖子循声望去,只见兵卒们正拦阻着一个秃顶的邋遢乞丐,双方像似为了通行发生了争执。叫花子的脏脸不知有多久没洗过,横竖抹出了条条道子,四圈的头发乱蓬蓬的,灰尘油腻掺和到一起都赶沾了。他还是个残疾人,一条腿瘸了,手里拄着拐杖,可身残嗓子不残,一个人的咆哮声把几个士兵的劝阻声完全压制住了。

“啥口令?啥有朋自远方来?下一句,不亦乐乎,孔子曰不对呀?不对能赖我吗?没人通知我呀,我不知道。别拦我!我就想进城。”是那个乞丐在喊。

“不对,不对,回答错误。”士兵里有个小头头,用手里的蒲扇挡住他的去路,“嗨,这么解释咋听不明白呢?登州府有令,口令不对者,一切外来人口都得送到垂香楼隔离坊去,隔离一天,以防疫情蔓延。”

“我不去!我是在登州城里住的,不是外来人口,就回趟老家莱芜看看,哪儿也没去。”乞丐理直气壮地辩解着。

“你还去了济南府?那更得隔离啦!仙姑说啦,河南、直隶、德州、济南府发大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加强防范是眼下头等大事,马虎不得。”那蒲扇抖得哗哗响。

“什么情况?口令不对就不让进城,没听说!我愿意在家呆着就呆着,我愿意出城就出城,谁也别想管我。唉,我主意正,得瘟疫害死你们,我今天回来,明天还出去,天天来回倒腾。你防你们的,管我什么事?把我圈起来就是不行,我就想回家。”掰开了,揉碎了,再怎么解释也是没用的,对方就是一门心思要进城,一瘸一拐地推搡着士兵。

城门外站着两个体貌雄伟的官人,穿着华丽的衣服,挎着精致的佩刀,一看就是鹤立鸡群、不是寻常的官差。刚才他们在低声密语,只能听到其中一人的惊呼,“真的呀!出京啦!这是微服私访啊。”另外一位肯定地点着头,长叹一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来查妖狐的事,东厂怕再使西厂死灰复燃。所以呀,咱哥俩得时时来城门候着。”

这时,他俩被吵闹声引得转过身来,点头的那位气势汹汹地用手指着乞丐,立起眉毛,严厉地命令道:“你!若是再妨碍公务,恶意抗法,要豁豁一城的百姓,那就绑人,押到牢里去,到那里就知道好歹啦。”

“是!镇抚大人息怒,我这就把他抓起来。”小头头在那两个人面前,就像耗子见到了猫,“看看,镇抚大人都发话啦,人家可是锦衣卫呀,这下你可惨啦。还反了你了!好,好,对你这样的无理取闹只能强制,你进城瞎转悠,后果不堪设想。老隋、非子,拿绳子把他捆起来,押到府衙大牢关起来,看他还咋乎不?”于是上来两个当兵的,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麻绳,不说二话就要动手。

乞丐还是个火爆脾气,腿上使不上劲,便用大脑袋乱撞,“锦衣卫怎么地?全是奸臣、东厂的鹰犬!你们想怎么地?想控制谁呀,什么玩应?家都不让回。来,来来来来,拿刀子抹我脖子,我也就利索啦。怎么地?下不去手,那我自己撞墙,我撞,自我了断,反正也不想活啦。”

城门洞里是一阵混乱,叫做老隋的士兵从中劝着,“九哥,一个要饭的,还是个残废,就拜捆了,闹出人命来不好。”

“老隋,你是顶替你弟弟来的,也来我们这儿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那尖酸刻薄的人吗?”小头头被气得直哆嗦,“你看见了刚才他那出,咋那么气人呢?浑人就是不听劝啊,还强词夺理,一点儿咸淡也进不去。仙姑说了,不能放任纵容,不能让一条烂鱼坏了一锅汤,和和气气不行,只能来硬的。”

“九哥,李瘸子我认识,就住在马王庙里,他平时不这样,挺明白事理的,不是油盐不进的浑人。可能是因为腿瘸了,心里憋屈意气用事,我来劝劝他。”

不光是好心的士卒一个人在劝,还有两个中年人也凑过来安抚着,其中一位身穿布衣的说道:“兄弟,鄙人吴元泰,要说句公道话,大家互相理解嘛,你着急回家能理解,官兵们上指下派也是没办法。你不是去济南府了吗?我也是从那面刚刚过来,西边的灾情不是见着了嘛,惨不忍睹啊,多少饥民流离失所,四下逃难,必然带来疾病。登州府这么做是对的,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否则,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另有一位穿丝绸袍子的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台,何必为鸡毛蒜皮点小事耿耿于怀呢,身残志不残,不向命运低头。把眼界放宽广些,让心胸更开阔些,恕小弟直言,你是经历的挫折太少了,接触的外界不多啊。在下徐衍芳,由打南直隶江阴游历至此,我们看来是有缘,就像当年我爷爷和唐寅爷爷一样,有缘千里来相会,携手进京参加会试。可惜呀,为了小小的差池酿成终身的遗憾,事已至此,后悔有用吗?把功名利禄看淡些,寄情于山水之间也,岂不快哉?为防疫情在隔离坊里忍一天,有吃有喝,还有雕龙画凤的房间。垂香楼,听这个名字就激情澎湃,浮想联翩,小曲听着,香茗饮着,有吃有喝,不用游街窜巷去求人,多么好的事情啊。”

“还管吃的吗?给零花钱不?你们怎么不早说,我去!一天是不是少了点。你们不会骗我吧?我可是上过大当的呀!”乞丐听他这么一说,当即便兴高采烈起来,低眉顺眼地改了主意,恨不得马上就让士兵把自己送过去。

富家男子很不满意,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兄台,你这话我就得说道说道,我们徐家乃诗书传家,名门望族,有良田万顷,富贾一方,祖上徐麒乃太祖得力之臣。当年我爷爷给唐寅爷爷的见面礼就是一百两银子,两位好友一同乘船进京赶考,不想遭受奸人嫉妒陷害,诬告贿金预得试题之罪,两个人被削除仕籍,发充县衙为小吏。其后代子孙也是多不得志,仕途坎坷看破红尘,以诗酒写性灵,以山水慰平生,展烟霞之气,读书好客潇洒人生。你看,万事都看开了,还要用谎话来遮掩什么呢?是这位兵老弟亲口说的。”他一指身边的好心士卒。

瘸子乞丐这回是彻底信了,可他更感兴趣的是另外之事,“噢,你的爷爷是徐经,和唐伯虎一起出事的徐经,那我来问你,徐霞客是你的什么人啊?网上说他是徐经的后人呢。”

对于突然提出的询问,富家男子摸不清头脑了,“徐霞客?我们家没有这个人啊!爷爷徐经生有三子,徐沾、徐洽、徐治,我父亲徐洽生了我们哥五个,徐衍芳、徐衍嘉、徐衍成、徐衍禧、徐衍厚。我这做老大的又生了六个儿子,徐有开、徐有造、徐有勉、徐有及、徐有登、徐有敬。其他的叔伯分支里面也没听说有这么个人呀,你是不是搞错啦?”

“不会错呀,是网上明明写着,徐霞客江阴人,祖上是唐伯虎的好友徐经,两个人在进经科考时太过张扬,被人诬告贿赂主考官,结果断送了仕途。大才子自此绝意功名,玩世不恭,宿妓喝酒,放浪形骸,以诗画度其余年,不想成就为一代大家。”乞丐坚信自己没有弄错,他解下掖在腰间的红葫芦,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个痛快。

“听你这么一说,那是我们徐家人啊,它到底是哪支的呢?”游山玩水来登州的徐大公子也茫然了,他突然眼睛一亮惊喜地嚷道,“先生好神通啊,对我们徐家这般了解,看您这优雅的身姿,使我想起合肥六谷祠里的塑像,像极了一位得道的仙人,排在中八仙首位的铁拐李,你不会是他老人家下凡吧?”

“瞎说,我哪儿是什么神仙啊,我本来是救神仙的。”乞丐打了一个饱嗝,将红葫芦的盖子拧好,重新掖回腰间。

“李大哥!你是李玄吗?”骡车上的吕喆首先认出了乞丐。

曹斌闻听一惊,有些不大相信,待车子越来越近他终于也辨认出来,“真是李玄啊,一看不锈钢保温壶就知道是他。”

两个人赶紧下车,紧跑几步进了城门洞子,一左一右拉住乞丐的双手,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李玄!我猜得一点没错,您真的是铁拐李下凡呀。”徐衍芳认定了眼前之人,待两个奇装异服、举止怪异的男人跑过来,他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手拿玉笏板的应该是曹国舅吧,背宝剑的是吕洞宾。你们看那曹国舅的眼睛多大,正常人谁会是这样火眼晶晶啊,只有杨致和的《西游记传》里的孙悟空才会如此。这回我可来对了,八仙齐聚登州啦。”

他身边的中年人同样是目瞪口呆,抑制不住激动低声感叹着,“这是老天安排的吗?我不久前因梦偶得,写成了一本中八仙过海的闲书《东游记》,上月有人寄信来,言辞激烈,说我胡编乱造,违背事实,邀我来蓬莱阁实地看看,要与我详谈。若是往常,我定是要一笑而过,置之不理的,可写信之人是我仰慕已久的神交笔友,碍于情面来登州与其一聚。真没想到啊,在此遇到了其中的三位仙人,你们是渡海回来了吗?”

这边是无比兴奋,那边却是痛哭流涕,李玄似见到了亲人,把积压多时的委屈一并倾诉出来,“吕老弟、曹老师,我太难了,老天对我不公啊。虽然只有三个月,可谓是如坐针毡,生不如死呀。”他擤了把鼻涕后又唉声叹气道,“我悔不当初,学的东西太杂,太肤浅,没一样能派上用场,干啥啥不行,又没有胸透这门行当,走投无路只能沿街乞讨啦。多亏马王庙唐庙祝人好心善,留我在庙中寄宿,帮着看管看管香火,还给我路费,让我回老家看看。”

“你这腿怎么瘸啦?”吕喆见他如此狼狈不堪,猜想这段日子里他必定是吃了不少苦啊。

“都是倒霉催的,当初我就不应该支持护士的提议,穿越到这里,救什么神仙。我落下时正好掉到宾日楼房脊上,从上面折下来把腿大筋给抻了,还幸亏我懂得点骨科知识,能够按摩自救。咳,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还没好利索呢。”提起瘸腿的事医生更加伤心委屈,“你们没遇到要救的人吧?我是正正好好赶上他寻死。那上吊的老人真是从中八仙降到下八仙的徐神翁啊,那天落地时刚好他在蓬莱阁上,伸着脖子往套子里钻。我强忍着腿痛,扑过去把他抱下来,就差那么一点神仙里就少了这位啦。他起初还埋怨我不该救他,说没脸活着了,平白无故被人降了档,从神仙变成了地仙,怕故旧好友笑话,躲在登州城里扫大街,思来想去没有出头之日,还不如一了百了。”

“你没劝劝他吗?人生坎坷,总有不如意的时候,只要自己努力,终归会拨云见日的。”曹斌有感而发,遗憾自己当时不在现场,否则一定要好好开导他。

“我能不劝嘛,是好说歹说才让他不哭啦,老神仙说是要离开此地,更名改姓,重新开始,临走时找来树杈子为我做了这付拐杖。”他扭了扭腋下拄着的拐杖,示意给两个朋友看。

“我们刚刚见到他啦!是吧,曹老师?在和倭寇激战时,不就是他出手相救的吗?”吕喆眼前又浮现出神仙用大扫帚阻挡海盗的一幕。

“对,对,是在诸谷镇子上,是他救的我们。”物理老师又触景生情了,长叹一声说道,“哎呀,完美呀,本来是救人的,反被人家救啦,这印证了一句老话,好人有好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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