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闻明晃晃的警告众人别起不该有的心思,上官戒眼观鼻鼻观心,闭嘴了。
分明是喜宴,宴上气氛却莫名沉重,活像给人办丧。
沈无秋也无心在宴上吃东西,示意薛闻自己要去休息,薛闻自是不敢阻拦,又怕沈无秋临时反悔,于是在沈无秋离开后不久,他就跟着回去了。
宴上群臣看着自家女眷,叹了口气。
薛闻怕是真栽在这位明月姑娘手里了,只盼着这位皇后别走太后的老路,又或者薛闻,别像先帝一般沉溺美色而误国。
可惜沈无秋不在这,薛闻素来听沈无秋的话,当年安淑荣的事薛闻也瞒着沈无秋没敢让沈无秋知道,想来沈无秋对于薛闻后宫空置一事也是不满的。
沈无秋被宫女领进了薛闻的寝宫。
听说先帝驾崩后一众妃子死的死出家的出家,宫里的宫殿空了一片,全都废了,就连中宫都尚未打理,这几日沈无秋只能歇在薛闻的寝宫。
如今后宫只剩一位在颐养天年,薛闻登基后她鲜少露面,就连寿宴都没办过,今日薛闻成婚,她也不曾来瞧一眼。
所以想来明日封后大典那位也不会去,薛闻免了明日早朝,又把封后大典定在未时,安的什么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沈无秋取了纸笔,示意宫女让厨房备餐,他在宴上不便用膳,想来小崽子也不会有心在宴上吃东西。
果然,没等太长时间小崽子就来了。
“明月。”
窗外树影婆娑,似乎是起风了。
小崽子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抬手,掀起了沈无秋的红盖头。
沈无秋原本在闭目养神,迟迟没听到小崽子的声音,才睁眼:“嗯?”
刹那间树止风停,夜色沉默。
沈无秋平日里并不化妆,今日喜娘给他扑了粉,上了口脂,画了眼尾红,素来生人勿近的眉眼此刻看起来惹人垂怜,好似误入凡尘的谪仙。
“你真好看。”小崽子喃喃。
沈无秋“噗嗤”一声笑了,如愿以偿的看见薛闻红了耳朵,他才道:“我让厨房准备了点吃的,先吃吧。”
薛闻这才想起来刚刚看见有个宫女端着什么站在门外,便唤了人进来。
一同吃了饭,饮了合衾酒,**帐暖。
沈无秋在梳妆台从耳上取下耳环,他回头,唇边带着笑:“陛下替我取下发钗吧?”
薛闻应了声“好”,替沈无秋解下发钗与凤冠,长发如瀑倾泄,薛闻一时间看愣了。
他曾为沈无秋束发着冠,却从来没见过沈无秋披头散发的样子。
取完首饰,沈无秋开始卸妆、解带,最后身着里衣靠在塌边,好像又成了那位波澜不惊的沈太傅。
没见过会在洞房当夜卸妆的新娘子,薛闻想,沈无秋没发现他眼尾红没卸干净,还留着印子在上面。
于是薛闻吻上了沈无秋眼尾那抹红,欺身而上,拽落了红帐,竹影摇曳,好似又起了风。
听起来像是隐忍,又像是呜咽。
恶劣的帝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前的月光:“明月最好别出声,你也不想别人听见雁北的皇后是个男子吧?”
“陛下……轻点,臣便不出声。”
“但我喜欢听。”小崽子窝在他怀里,餍足的眯起眼,“我遣散了他们,没人会听见的。”
但他的暗卫还守在外面,沈无秋心想,他确实有点太纵容薛闻了。
但没办法,谁叫他心软,偏要给死人织个美梦。
——
薛闻醒来后吩咐宫女给沈无秋在厨房煨着粥,才去找司天监安排封后大典。
大典一切从简,省去了祭祖和面见太后的部分,又改了封词,等薛闻安排的差不多了,沈无秋也醒了。
封后时要穿的衣服虽也是量身定做,但比嫁衣要繁琐不少,沈无秋折腾了半晌还没穿好,薛闻便乖乖的回来帮他穿衣。
“我只能再给你当半日的皇后,”沈无秋穿好衣服,“封后大典结束后臣便回府。”
“为什么?”小崽子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你答应过我的。”
“陛下,沈太傅再不上朝,朝中该有非议了。”沈无秋委婉的暗示了一下自己还是个官。
薛闻垂头丧气的“哦”了声,又道:“你有没有想过辞官?”
小崽子大概是真的鬼迷心窍了。
沈无秋长叹一声:“陛下,臣今年才二十八,离告老还乡还远着呢。”
薛闻捧着沈无秋的手把玩,半晌,才道:“时辰快到了,朕带你过去。”
沈无秋由着薛闻牵起他的手,外头阳光正好,今年的春天好像来的早了些。
挨过封后大典,沈无秋便回了府邸,次日照常去了早朝,偶有官员问候他的近况,顺带告了个状。
薛闻封后了,不代表他不能再娶那位西域圣女。
如今西域来使还同圣女呆在驿馆,等着三日后的婚礼。
薛闻等着群臣在底下吵累了,才说到:“朕听闻凌家长子与圣女两情相悦,朕不忍心拆散有情人,”
凌桥:“……?”
薛闻:“当年执政司给西域递庾贴,一时不察,递了凌家长子的庾贴,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凌桥与薛闻同岁,出生的日子却早一个月,但恰巧,那年是润年,十二月后跟着一个润十二月,若说他俩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倒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但世上哪来这么多巧合。
沈无秋看破不说破,等退了朝便走了。
但沈无秋逃过了薛闻没躲过凌桥,刚走出宫门没几步就被凌桥叫住了。
凌桥:“阿秋,我有事想问你。”
一般会这么说那就不是想问而是要问了。
沈无秋寻思凌桥天降妻子喜当新郎官确实应该满肚子疑问,便没拒绝。
凌桥与沈无秋去了凌家在城中的一处酒楼包厢。
顺带吃了午饭。
待沈无秋吃好,凌桥吩咐小二收拾了桌子,才开口问沈无秋,“阿秋……你为什么会待我好?”
这算什么问题?
沈无秋笑道:“我待你好还需要理由吗?”
凌桥:“可你待薛闻也好。”
沈无秋给了他和数年前同样的答案:“因为我要捧杀他。”
凌桥微微低着头,像是困惑:“捧杀一个毫无权势、毫无地位的仇人之子,用得着你赔上清白、赔上十三年?”
沈无秋没回答这个问题:“你想问什么?”
凌桥:“为什么薛闻可以娶你……我不行?”
沈无秋:“过两天你就要娶那位西域来的小姑娘了,她会喜欢你的。”
凌桥:“我五岁那年失足落河,你为什么明明不会水,却要跳下河来寻我?”
沈无秋垂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凌桥:“六岁那年,我的小厮受先皇指使在我的汤中下毒,你为什么替我喝了?”
沈无秋双手撑额。
凌桥:“五年前塞北征兵,你为什么不惜纵马追到汉城也要拦我?那时外族来犯,新军第一战就深陷万人坑,你若没拦我,我一定也在那坑里。”
“为什么逢年过节都要送我礼物,却从不收我的回礼。”凌桥抬头,“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那种心思吗?”
“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沈无秋颇为无奈:“凌桥,你怎么愈大愈像个孩子?”
“我以为你喜欢孩子。”凌桥收起了平日里在沈无秋年前一贯的态度。
沈无秋想起来外人对凌桥的评价:少年将军,冷面玉冠,不近人情。
凌桥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沈无秋,你拿我当什么?”
沈无秋答:“挚友。”
凌桥定定的看着他:“可是,明月,我从未将你当成挚友。”
“我明白了。”沈无秋说,“你只是不能接受自己输给薛闻。但是凌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赢面。”
“正是因为我从未将你当成挚友,你才不曾离我而去,不是吗?”凌桥看着他,“明月,为什么薛闻可以,我不行?”
“你也敢叫我明月?”
沈无秋垂眸,上前伸手抵住凌桥的额:“凌桥,按辈分,你当唤我一声舅舅。”
凌桥,是沈白棋与凌河的孩子。
是沈氏嫡系唯一能诞下后代的血脉。
“你要毁了凌家谋划二十多年的局,只为了困住一个我吗?”
沈无秋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凌桥,你不敢。”
他像一个不计较小辈冒失的长辈站在凌桥面前:“你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今日约我来此。”
“沈无秋……”凌桥几乎是哀求着,一手抓着沈无秋的衣袖,“你怎么可以……”
沈无秋退了一步,拍开凌桥的手:“阿桥,乖乖做好你的凌家嫡子,别来沾我。”
“沈无秋,你想要把薛氏连根拔起,我同样可以给你。”凌桥往前走了一步,“薛闻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可……我还想这人间独一无二的宠和爱。
你给不了。
沈无秋沉默的看着他。
凌桥垂眼看他:“凭我这张脸也不行吗?”
沈无秋不明白凌桥怎么就把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
凌桥:“我听说,家母曾对你有恩。”
傻孩子怕是真的慌不择言了,这种话都敢往外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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