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政府大门，门口就是一家副食店，祝君安买了一瓶水。站在路边一口气喝了大半瓶，他才继续往前。

干了一下午，喉咙终于滋润了。

发展滞后的小镇，沿街店铺卖的全是实用品，几乎没有与娱乐相关的东西。

没走一分钟，祝君安就看到一家家纺店，他便抬脚走了进去。

店员坐在收银台后面，两只眼睛从手机上移开望了他一眼，扔了句“帅哥随便选。”就又移回去了。

现在是十月中的天，今天虽然没有太阳，却还是挺闷热。可祝君安好歹也在县上待了半个月，夜间的秋凉还是感受到了，况且马上要到十一月、十二月，这边又没有暖气，祝君安猜不到这里的冬天是什么样子，干脆把预备过冬的床褥全都买了。八斤的、六斤的、四斤的，铺床的、盖被的，还有枕头、三件套……付完钱才反应过来，二十多斤的东西，重也没没多重，然而体积太大，他两只手拿着竟还有些左支右绌。

他想回店里寄存一半东西，抬眼就看到了那个“阳老师”朝这边走过来，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阳老师”显然也看到了他，带着小女孩走过来，顺手接到了马上和大地亲密接触的枕头，问他：“一个人买这么多东西啊？”

“没想到一下子有这么多。”祝君安有些赧然，“谢谢，我放一些在店里待会再来一趟。”

“再走一趟也是麻烦，我这会儿正好没事，我帮你拿回去吧。”他把右肩上背着的印着艾莎公主的粉色小书包递给小女孩，道：“月月先自己背一下哈。”两手接过祝君安右手的两床被褥，掂了掂，“还是有点重的。”又转头问小女孩：“月月，二爸①帮哥哥搬一下东西，你要陪二爸一起还是回‘人民之家’写字？”

小女孩用稚嫩又响亮的声音回答：“月月要和二爸一起！”夹杂着可爱乡音的普通话，惹得祝君安也不经意露出了笑容。

他将压在左手的三件套分到右手，轻声细语道，“那叔—呃—哥哥就谢谢月月啦。”

不知不觉间被“阳老师”低了一辈，他觉得有些郁闷。他看“阳老师”和自己差不多的年岁，怎么就让他的侄女叫自己哥哥呢？而且他也二十五六了，要是结婚早一点，孩子说不定也这么大了。

路程很近，三人花了不到十分钟就回到了宿舍。

祝君安干巴巴地道谢，“麻烦阳老师了。”有些尴尬，别人帮了忙他连两瓶招待的纯净水都拿不出来。

早知道先买两瓶水了。他又郁闷地想。

听到他话的“阳老师”很是无奈，轻声笑了出来：“小祝同学，你再这样乱叫会让人很尴尬的。”

他说得正经，让祝君安一头雾水，脸上的尴尬更甚。祝君安来S省之前上网查阅过省情资料，也看过不少相关的短视频，私以为对S省的风土人情有一定的了解。

“老师”在这边是一种很常见的叫法。不管是要问路还是说抱歉，亦或是称呼卖菜的还是开车的，都可以叫上一声“老师”来拉近距离，或者表示尊敬。怎么，到这个小镇子上就不管用了吗？

“正式介绍一下，小祝同学，我叫谭怀阳，胸怀的怀，太阳的阳。很高兴认识你。”谭怀阳衔着淡淡的笑容，弯起的嘴角像是弦月一般，朝祝君安伸出了右手。

祝君安顿时感觉自己两耳生热，话都说不明白了：“谭、怀阳、谭老师，不好意思！”右手慌忙地回握上去。

“小祝同学，我叫郭化月，变化的化，月亮的月！”一旁的月月听见两人的对话，也学着谭怀阳的语气向祝君安伸出右手，“到你了到你了！”

祝君安如获大赦般松开了谭怀阳的手，握住了月月的小手，用同样的语气，对着月月开口道：“小郭同学，我叫祝君安，君子的君，安全的安。”

祝君安是暂时没好意思面对谭怀阳了，在心里感谢月月这个小天使将他从谭怀阳的目光中拯救出来。然而单纯的月月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松了手指向谭怀阳，开心地说：“还有我二爸！”

祝君安看向谭怀阳，后者依旧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显然也和月月一样，等着他的自我介绍。

无奈，祝君安只好又将方才的话朝谭怀阳说了一遍。

我的脸啊。他在心里默默呐喊。

月月又开口问道：“知~勿~Zhù……哥哥的姓好奇怪呀？是住大房子的住吗？还是蛀牙的蛀牙？”说完猛地一捂嘴巴：“月月今天没有吃糖，月月不要再长蛀牙了！”

谭怀阳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祝君安听得嘴角微勾，说：“是祝愿的祝，祝福的祝。”

“哦~”月月拉长了调子，谭怀阳的声音插了进来：“你的爸爸妈妈一定非常爱你。”

“啊？”祝君安有些意外，怎么突然转到他的父母上面来了？

“祝、君、安，别人每叫一次你的名字，都是对你的祝愿和祝福。”谭怀阳的声音有些深沉，带着祝君安听不懂的情绪。“所以我说啊，你爸爸妈妈一定很爱很爱你。”

祝君安难得沉默了下来。

是，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父母很爱他。母亲的爱是温情蜜意的，给予他最大的自由和支持。虽然工作很忙也常常不在他的身边，但是她一有空就会给他打电话，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各地的礼物，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会陪着他，哪怕什么也不干，他们都会聊上一整天。而父亲的爱是严厉无言却实实在在的，他的前二十多年一直活都在父亲的监督也是陪伴下。上学偷懒时的巴掌，夜深做题时的牛奶，竞赛获奖时的夸赞，都是父亲。

谭怀阳显然注意到了他的无言，温声转移了话题，含笑的声音传入祝君安的耳朵。“月月快来谢谢哥哥，今天又学到一个新字。”

月月应声，走到祝君安面前，俯身鞠了一个标标准准、正90度的躬，一字一句唱歌一般，拉着长调子：“谢~谢~哥~哥~。”弄得祝君安倒不好意思起来，忙扶起小女孩，看着她白皙圆润的脸颊，忍不住也想上手捏，但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外人，不好对女孩子做这么亲昵的动作，遂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发顶。

没成想月月反倒瘪嘴，“哥哥你摸头要害月月长不高的啦！我以后要比不过二爸那怎么办！”

祝君安惊讶于小女孩远大的理想。谭怀阳一米八几的身高，她一个女孩子大概率是比不过的。但是看她像是真在认真生气的脸，他的手不自然地挪开，后轻声给她道歉，“对不起，哥哥不知道……”

谭怀阳却轻哼了一声，一巴掌拍了下月月的头，“就摸就摸！你比二爸少吃二十多年的干饭呢，再怎么长也比不过我。”随后又转向祝君安，声音夹着笑意：“小孩子家说大话呢，真当真呀？”然后又故作凶巴巴地对月月说，“今晚上回去把‘祝’写十遍，还有‘祝愿’和‘祝福’，每个写两遍！写不完今晚上不给你的艾莎做小裙子了！”

“啊！怎么这样！呜呜不要！二爸我错了~哥哥救救我~”在月月的哭嚎声中，谭怀阳向祝君安道别，离开了宿舍。

祝君安看着他们两叔侄的相处模式很是羡慕。大人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小孩子却不把自己当小孩子。

他搁下心绪又开始收拾东西，铺床、套被……不到二十分钟就把床铺好了，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洗漱的东西又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很简单，蹲便、垃圾桶、洗手台、花洒和置物架，以及一个放在花洒下的大红色洗脸盆。置物架上有三层，一层放着一个装着牙刷牙膏的漱口杯，二层是一只香皂和一个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洗发水，三层挂了块蓝色的毛巾。

祝君安心道：只能等另外一个人回来，让他挪一层位置出来了。遂把东西放回了房间。然后准备继续出门采购东西去。

走前又绕去了厨房瞧瞧。

厨房有一个不到四平米的小阳台，放了一台老式的双缸洗衣机，机身颜色也有些发黄了，阳台顶挂了一件衬衫和一条球裤，想来平时晾衣服也就是在这了。厨房里面东西不多，除去台面上的电饭煲和铁锅，橱柜里只搁了几个碗碟和调料瓶，靠外窗的墙角放置了一个小冰箱，里面放了半把挂面、六七包口味不一的方便面以及急冻室里几包拆开的速冻饺子、速冻汤圆、速冻火锅丸子。至于卫生……祝君安逆着外面透进来的光线俯身近看反光的台面，有些微的痕迹，不知道是什么。

他甚为平静地看完出了门。

①二爸：父亲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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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