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幽深的小径,二人来到了幽兰苑。
园中的兰花开得正盛,漫山遍野,灿烂至极,而在这花海深处,有一方雅致的小亭子。
二人于是在这亭中坐下了。
微风习习,吹动了亭上珠帘,有穿着黑衣的内侍在亭中摆上了茶水点心。
萧长恨亲手为他斟了一盏茶,而后微微一笑,“此茶口味甘冽,青莲不如一试。”
说着,他将茶端在手中,双手呈上。
“多谢殿下。”
他亦是一笑,倒也并不觉得受宠若惊,反而坦荡非常,只淡然接过萧长恨手中的茶盏,而后一口饮尽。
一旁的内侍正低眉颔首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为二人温茶,他余光瞥见了这一幕,只觉得心惊——白王乃天潢贵胄,乃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他身为白王的内侍,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白王待谁人如此温柔宽厚呢。
亲手斟茶,就是先前最受白王器重的君先生,都不曾有这样的待遇。
看来这个名为青莲的道人,对于白王而言,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这内侍在心底如此猜测着。
……看来之后他对这位青莲道人的态度,要更为热情谦卑了。
毕竟他身为白王的侍从,自然要对白王器重喜欢的幕僚,要更尽心尽力一些。
“……你下去吧。”
似乎是察觉了这内侍的视线,萧长恨叹了口气,挥退了此人。
这黑衣内侍不敢多看,只行了礼,便匆匆离开了。
萧长恨没有再将视线放在内侍身上了。
他望着江左故,微微出神。
——这人喝茶的姿态,与当世之人,似乎有很大的差距。
此人喝茶时的仪态文雅而端庄,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然而,这般姿态,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若说是千年前的礼仪……这也说不通,毕竟他亦然活了千年之久,怎么可能没见过。
青莲。
这个人,身上还真是处处都是秘密呢。
他低头,饮了口茶,敛去了眸中沉思之色。
不过,越是神秘,便越是有意思。
他唇角笑意愈深,心中,更是兴奋难言。
他很期待,揭开这人身上所有秘密的那一天。
“……”
江左故喝完茶,正要随意说些什么,却见一个黑衣内侍撩开珠帘,走了进来,而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殿下,……求见。”
求见者的名字被这内侍隐去了。
会是谁呢。
会不会,与白王的棋局有关。
江左故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来。
若是与棋局有关,他少不得要探究一二。
“叫他稍等片刻。”萧长恨眼神闪了闪,旋即,温柔的笑容又浮现在了面上,他转而叹了口气,对江左故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向青莲求助。”
求助?
江左故握紧了手中的茶盏,心中有些疑惑,然而他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之色,“殿下请说,青莲定为殿下全力以赴。”
萧长恨又叹了口气,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些哀伤的神色,“五日前,那霍家庄被妖魔给灭了门,方圆百里之内,都无一个活口。”
“而我身体孱弱,不能亲自去探查,我想求青莲替我前去,探查一二。”
说着,他闭上双眼,似乎是悲恸至极,而这悲恸之中,又带了几分愤怒,“那贼子灭人满门……此等狠辣之人,若留在世间,不知还会祸害多少生灵!”
“殿下放心,青莲定为殿下解忧。”江左故也是叹息,“可怜那许多无辜的人命……还请殿下节哀。”
他面上说着这话,但在心中,他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说实话,他可不信一个手握大权的王爷会是什么悲悯世人的小白花。
若白王真的如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慈悲,那么,此人如今怕是早就化作一副白骨了。
——白王权势在皇帝之上,试问,又有哪个皇帝愿意大权旁落,只能仰人鼻息活着呢。
但现在,他们青鸾王朝的皇帝,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傀儡啊。
若说一朝皇帝是如此,那倒也正常,但每朝每代的皇帝都懦弱无能,都短命异常……呵呵,这其中,定有什么猫腻。
不过此番他为了系统任务不得不投奔白王,那么,这白王的请求,他是一定不能拒绝的。
是以此番,他答应得很是干脆。
“如此,便多谢青莲道长了。”萧长恨面上,出现了一抹恰到好处的感激之色。
“那么,青莲告退。”江左故行礼,正欲离开,却见白王轻轻地扶住了他的手臂,而后叹了口气,“此行路途遥远,青莲多多保重。”
“多谢殿下关怀。”他微微颔首。
“……”
萧长恨又对他说了些关怀备至的客套话,而后,这才放他离开。
江左故心想,这白王的演技,居然与自己这个专业演员不相上下……不敢想象,若白王生在现代,会是一个怎样的影帝。
江左故一边出神,一边保持着优美的仪态,径直往前走。
——他准备即刻便动身前往霍家庄,所以,他现在得回去收拾几件衣裳。
毕竟他是去为白王做事不错,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会开直播,所以,准备一些看得过去的衣裳,还是很重要的。
现在的观众,可都是要看脸的。
如此想着,他走过小径的拐角处,而后,余光却瞥见了亭中景象。
只见亭中,一个穿着深衣头戴高冠的儒士恭恭敬敬地跪在亭中,看样子,似乎是在向白王禀报着什么。
此人应该是儒门中人。
……算了,他如今是白王府上的幕僚,若真要探究那人身份,以后有的是机会,当务之急,还是要去解决那什么霍家庄的问题。
毕竟,他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谋取白王的信任,而要得到此人的信任,那么,便必然要做一个出众的,能及时为主上解忧的谋士。
如此想着,他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而后,这便加快了步子,渐渐走远了。
……
萧长恨与那儒士交代过一番后,便目送这人离开了。
那儒士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天边,而他坐在亭中,始终不动。
亭中有一方石桌,他于是一挥袖,石桌上便凭空出现了一张古朴神秘的棋盘。
这棋盘,正是先前他房中的那道。
棋盘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黑白二色的棋子,而后组成了一道玄妙的棋局。
其中,有两颗璀璨的白子,格外地引人注目。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这棋盘的正中央,缺了一颗棋子。
——这个独特的位置,是他特意为青莲设下的,然而,青莲却不曾出现在这张棋盘上。
并非是他心软,而是,他压根就不能以棋子为媒介,掌控青莲这个神秘的道人。
可惜了。
他含笑摇了摇头,又试了几次,却都一一失败了。
不论他将手中的棋子放在哪儿,也不论他如何改变棋子的材质,这棋子,始终都不能落在棋盘上。
此世中人,就没有他不能用这棋盘所掌控的。
就连圣人的生命,在他的手中,都能够如同蝼蚁一般,他说碾死,就能即刻碾死。
而这个青莲却如此不同……真是有意思。
兴许,青莲并非此世中人。
他笑容更深,眼中兴味更浓,此刻,他心下,只觉得欣喜万分。
他于是随意地将手中那黯淡无光的棋子一抛,便不再管它了。
——如今变数已经入局,他真是好奇,他的布局,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的棋局已经整整千年没有出现过变数了,若是这局棋的结果能够叫他觉得有趣,他就是弃了此局另起一局,也是可以的。
只希望,青莲不要叫他失望才好。
他微笑着,心中亦很是期待。
.
而此时此刻,这个在萧长恨心中十分神秘的“青莲”,却正在收拾衣服。
他先是挑了几件大袖飘飘能够显示出他谪仙气度的衣袍,而后,又挑了几件发簪冠冕之类的饰品。
毕竟他如今要演戏直播给他的观众们看,这外貌上,也得多费些心思。
将出行所需之物准备好后,他这就出了皇城。
因为有芥子袋的帮助,所以,他完全不必背什么包袱,也因为不用背包袱,他也能仪态翩翩毫不狼狈地走出皇城。
出城之时,那守城的侍卫一见他手持白王的手令,便恭恭敬敬地放行了,一句话也没有过问。
对此,江左故感到十分地满意。
不过,也有一件令他不怎么满意的事情。
——他在走出城门的那一瞬间,迎面撞上了前来拜遏白王的君先生。
此人一身黑服,头戴纶巾,身形挺拔,面容苍老而肃杀。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君先生冷冷地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阴冷至极,愤恨至极。
似乎这那一次后,他便成了君先生的生死仇敌。
江左故:“……”
他并不将这个黑服老人的眼神放在心上,只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来。
君先生扯了扯嘴角,回了他一个阴狠的冷笑。
江左故:“……”
江左故选择扭头就走,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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