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是与圣人约好的时日了。

江左故换了一身青色的大袖衫，他依然没有束发，但面上，却点了妆。

他容貌已是十分出众了，但在这粉黛的装饰之下，显得他的面容，更加璀璨夺目了。

毕竟今日的扮演，于他而言也是极其重要的，若是扮演失败了，他面临的结局便是抹杀，如此，他又怎么能不用心呢。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他看完了左家所有的古书，并且，他还在青莲剑法的基础上，为自己设计了一套动作华丽的剑法。

唔……也许可以称之为青莲剑法2.0。

毕竟青莲观主剑术无双，出剑时的姿态自然也应该夺人眼球，而先前系统给他安排的那什么残缺版青莲剑法，虽然威力很大，但是，这到底欠缺了几分美感。

所以，他才会选择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良。

他点上口脂，又为自己画好了眉毛，使得自己看起来更加有鬼魅的气质，如此，他这才站起身来，离开了左府。

今日，他并未束冠，只披散着三千墨发，就这样来到了大衍宗。

大衍宗内，众人皆一脸的肃穆之色，他们浑身紧绷，似乎是在警惕着某个人。

“青莲应约而来，不知圣人，可还安康否。”

人未到而声先至。

殿中众人一惊，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了那大袖飘飘的青衣少年。

只见这少年身形纤细，仪态典雅，长发如瀑，眉目如画。

他长长的衣摆轻飘飘地垂在地上，像是一道清浅的墨痕。

他手持长剑，笑意盈盈，分明最是温柔和缓，却总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一时之间，殿中静到了极致，没有人说话。

良久。

“……圣人在烟波亭上等你。”

那白发小童手执拂尘，眼神凌厉，语气冰冷。

他从帘后走出来，穿过众人，来到了江左故身前。

“如此，很好。”

他微微一笑。

下一刻，长剑出鞘。

而后，殿中已无他的身影，唯余他的声音还萦绕在众人耳畔。

“传闻圣人剑术无双，青莲神往已久，这便前去一会！”

“……”

这就走了？

众人呆若木鸡。

“快快快，快去烟波亭！”

一白衣弟子面色急切，“圣人多年未曾出剑了……真想看看，圣人的剑，可还如当年一般。”

如此，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到达了烟波亭。

烟波亭边，江水滔滔，水天一色。

然而，与众人所设想的昏天暗地不同，此刻的圣人与青莲，竟然想对而坐，淡然饮酒！

“这……”众人面面相觑。

而曲霜叙混在人群中，见此，她松了口气，算是放下了心来。

没有出剑，那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她而言，圣人是自己从小到大都崇敬的长辈，而青莲……她对青莲有情。

所以，她并不希望，他们之中的哪一方出事。

“……”

与呆滞在原地的众人一样，江左故坐在圣人对面，端着酒盏，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心下还是懵着，但直播已经开始了，是以，他面上只得做出一副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垂下双眸，饮了口酒。

适才他持剑而来，却见圣人坐在烟波亭中，正温着酒盏。

见他来，圣人却并未出剑，而是邀请他一同饮酒。

他弄不懂圣人的想法，但按照青莲的性格来说，贸然出手试剑，是对对手的不敬，所以，在圣人出手之前，青莲不会出手。

……于是，便成了现在这么个状况。

他心下叹息，只得硬着头皮，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陪圣人喝酒。

“青莲道友。”圣人静静地望着他，“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圣人终于开口了。

江左故先是松了口气，而后，这才提起精神来，应对圣人。

经过前几次的直播，他的直播间里，也积累了一部分观众，所以，这一次的直播，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极其重要的。

毕竟他要上榜，而要上榜，便离不开观众们的帮助。

“哦？”他放下手中杯盏，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为何？”

“……五十年前，我杀死了我的亲传弟子。”圣人漠然道：“自那之后，我便出不了剑了。”

“除非除去心魔，不然，我永生永世，都无法出剑。”

……竟是如此。

江左故微微一愣，他垂下头来，敛去眸中思绪。

既无法出剑，三月前怎么不说。

江左故心下有些烦躁，然而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饮了口温好的酒，“那还真是可惜。”

所以，这样的话，他的系统任务该怎么办？！

他摩挲着杯子上的纹路，心中虽然慌乱，面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若以酒代剑，以论胜负。”圣人斟满了酒，“青莲道友以为如何？”

江左故微微颔首，弯了弯嘴角，“这很好——这再好不过了。”

“那么。”他也为自己斟满了酒，“圣人，您先请。”

“道友且看这招——”

下一刻，盏中酒如泼墨一般，破空而来！

江左故微微一笑，一拂袖。

下一刻，那酒悉数入了他手中酒壶！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微笑，“如何？”

圣人叹息一声，摆了摆手，“如此看来，还是青莲道友略胜一筹。”

“罢了罢了，我认输就是。”

“……”

见此，围观的众人只觉得莫名其妙——这比试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以酒代剑，然后莫名其妙地青莲接下了圣人的一招，再然后，莫名其妙的，圣人就输了。

世上还有比这还要戏剧性的比试么？

众人只觉得槽多无口了。

而此刻，直播间的观众们，也都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心有灵犀了吧。

【？？？】

【不是主播，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

【我还以为会用惊天动地的一战呢，怎么这么草率？】

【差评，必须差评！！！】

【我真的要生气了！】

【你们俩但凡死一个都好啊……没人死真的很无聊诶】

【还有，这直播间不是排在榜单前排么……怎么一点进来，剧情这么平淡】

【……】

弹幕上，大多数都是挑刺的差评，不过，也有些心怀善念的弹幕。

只不过这种偏向于江左故的弹幕一发出来，便会被那群乐子人给批个狗血淋头，是以，渐渐地，他们便不再发这个了。

如此，直播间评论区成了乐子人的天下。

不过很显然，江左故并不在意这群人怎么评价自己，在他看来，只要有流量，那就是最好的。

毕竟，黑红也是红吗。

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确认，自己的任务究竟过没过。

要是没过的话，他可就完了。

是以，他这边告辞，准备回左府等系统播报。

走出烟波亭后，他踏波而行，将至岸边的时候，他若有所感，回过头去。

却见圣人颓然地跪坐在蒲团上，佝偻着脊背，一派病容。

这是……重伤难愈？

他眨了眨眼，不过，却什么也没说，只淡然离开了。

他扮演的角色，是剑仙，却不是医仙，是以，就算圣人受了重伤，他也无能为力。

随着他离开烟波亭，这一次的扮演，就算是结束了，而系统结算，也如约而至。

这一次的扮演评分并不高，但令江左故感到欣慰的是，至少这一次，他踩着线过了。

他刚好达到系统任务的要求，不用被抹杀了。

这实在是叫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能过，就算是很好了。

不过，下一次的扮演……罢了，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他叹了口气，回房——休息。

这三个月来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看书，如今好不容易任务结束了，他当然要好好休息一下。

.

而此刻的烟波亭。

“噗嗤。”

陈观鹤再也忍不住了，他呕出一口血来，苍老的面容上，俱是灰败之色。

看着手心的鲜血，他微微苦笑。

还是不该动用法力啊……

感受着胸腔处传来的痛意，他的笑容，越发地苦涩了。

五十年前，他逆天而行，用那绝世的一剑，杀死了他的亲传弟子。

——此举乃是逆天而行，亦破坏了白王那个疯子的棋局。

自那之后，他身上的伤，便好不了了。

思及故人，他心下一恸，一偏头，又呕出了一口血来。

那人入魔乃是天命，而在他算出的天命里，那人入魔后，会为祸众生，使得江山离乱，道门倾颓，而那些没有修为的，无辜的人们，也会因此，妻离子散，苦不堪言。

所以，为了江山，为了道门，为了子民……他杀死了他。

可是那人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他是圣人，却不是无情的人，亲手杀死一个与自己相伴多年的人，他心中，又怎么会不痛苦呢。

“咳咳咳咳咳咳——”

他差点便要喘不过气来。

也许，兵解之日，就要来了。

但是在此之前，他会完成最后一件事。

白王，那个心思诡谲多变叫人捉摸不透的疯子。

——他要杀了他。

这，就是他要为这世间，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思及此，他望着远处的山峦，目光，逐渐冷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