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世界(一)

是殡仪馆的走廊,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去看,恐惧感还未消散,终于在殡仪馆的大门外见到了往来的人群,松了口气。

刚刚究竟是怎么了?是悲伤过度产生的幻觉吗?她回身望向墓地,天色已经大亮,天空中也已没有了烟火的痕迹,那个光圈恐怕是幻影,自己应该就是从那一刻起头晕眼花的进了走廊,晕在了里头,产生了幻觉吧。

她摇了摇头,想也无用,明天出殡,还是先到附近找个落脚点吧。

她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麻烦到附近的酒店。”

司机看了她一眼:“哪家?”

“商务酒店就行。”

车很快起步,司机中途接了个电话,俞之安看他用的是翻盖手机,心想竟然还有人和自己一样,用着老式的按键手机。

交通广播里主持人播报着清晨的路况,然后是整点报时和牛皮广告:“欢迎回来,这里是交通广播FM91.4,今天是2011年11月27日,农历十一月初三,宜祭祀……”

11月27号?

正在闭目养神的俞之安突然感到一阵凉意,行驶的车窗中飘进了一片落叶,她正逐渐从先前的恐惧和疲倦中恢复过来,开始回忆广播里的内容,缓声问到:“师傅,请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11月27多嘛。”

11月27号?如果说广播里那次是她恍惚间听错了,那么现在呢?

“日子过的真快啊,距离世界末日又近一步了。”

“是撒,翻年就世界末日咯!”

听到答案的那一刻,那股眩晕再次袭来,她咽了口口水,活动了一下脖子,如果是梦,迟早都会醒来,更恐怖的梦魇她都经历过。

她暗示自己,大概是出殡仪馆的时候晕倒了,所以此刻应该还在梦中,她的梦魇一向真实的可怕,所以这还远不算什么!

司机把车停在了一家连锁商务酒店门前,她付了车费,开了一间房,她太累了,急需要休息,却在躺下的那一刻突然想起,11月27日是俞家一家四口前往俄罗斯旅行的日子,看来今天的梦是那个故事的开始,然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时是第一世界的2011年11月27日下午15:36分,这个名字是她后来取的。

俞之安想,这个梦可真长啊,竟然还没有醒过来,饥饿感袭来,她离开酒店想试一试在如此平静的梦境中能不能找到吃的,酒店旁边的川菜馆直接解决了她的需求,她点了满满一桌菜,每一个吞咽都是那么的真实,一直到吃撑!

然后她放下筷子,久违的笑了起来。

长时间的梦魇让她从不敢在宿舍或是酒店以外的地方休息,哪怕是长达11小时的跨国飞行。

她怕自己会在梦魇中泄露那些不堪的往事,那些心理医生一直诱导她说出来的往事。

她在一次次的梦魇中重复经历的那些逃跑、再抓回来、再挨打,更不要说饿肚子了。

那些感受像是用刀刻在了她的脑海里,以至于她在梦境中也能感知到饥饿与疼痛。

所以这顿饭算什么呢?她和自己和解的一个开端?

店员看了她好几眼,长的还怪好看的,就是有点疯扯扯的。

付了钱,撑的难受,她围着酒店走了两圈消食儿,越走越轻快,成都的冬天难得一见的出了太阳,蔚蓝色的天空逐渐染上绯红,路上的行人往来,或独自快步,或三两同行;有形色匆忙,有说笑玩闹;这样平静的梦境实在难能可贵。

每次意识到自己是在梦境中,她便会开始挣扎,生出许多邪恶的、诡异的想法,因为梦境中哥哥还在,家还在,她有处可归,她决不放弃,决不妥协。

夕阳下微风轻抚,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或许,在这场梦里,她终于能够回家了吗?

手比脑子反应的还要快一些,当下便拦住了一辆出租车:“长治路28号。”

晚高峰的主路总是拥堵的,她不停的去看车上的时间和前方拥堵的车流,这便是近乡情怯吧,掌心微微出汗,肩膀传来的酸痛仿佛在提醒她该变换姿势了,是要醒来了吗?

“麻烦您再快些。”

“妹儿嘞,莫法的嘛。”

她是擅长忍耐和等待的,却在此刻生起了一股烦躁的情绪,挪了挪屁股,又伸了伸腿,最后按下车窗,让微风安抚了那股情绪。

车终于驶到街口,街景一如当年,快走到家门口时,俞之安停下来理了理头发,哥哥没见过她如今的模样呢,复又想起,这个时间点他们还在俄罗斯。

两层的小楼不久前才翻新过,连带花园都是干净整洁的,与隔壁邻居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站在院外张望,三角梅花期将过,风一吹便凋落入地,原来是玫红色的,小时候一直以为是紫色。

“你找谁?”

那是隔壁邻居家的叔叔,听说他家孩子都在外头念书,太太陪同照顾,所以常年独居在此。

“叔叔好,我找俞老师。”

“他们一家出去了。”

“那我改天再来,谢谢叔叔。”

李旭东点点头,看模样是学生吧,大冬天的只穿了件单薄的运动外套,倒是叫他想起了自家小子,开门时见她还不走,便高声道:“最近几天都不在。”

“知道了。”

重整花园的时候哥哥种下的那株腊梅因为养护不善,烂了根,后来哥哥去实习,工作太忙,更没时间打理,花园的一角便一直空着了。

也不知道这梦究竟会做到几时,先前还担心见到哥哥和父亲母亲不知该如何自处,现下又想着这时候还没发生那些事情呢,若是见着了,该多好!哥哥还没有见过她长大的模样!

11月28日,第二天梦还是没醒,她一边担心着这异样,一边又像是重获新生似的贪婪在梦境里不肯离去。竟然还鬼使神差的去买了一株腊梅,现下便打算趁着他们还没有回来,种到那空置的角落去。

夜幕降临时,她翻过只及腰的院门,拿出铁锹松土,然后移栽,灌溉,一气呵成。

“呼~”俞之安喘了口气,洗了手,倚坐在院墙边。

“爸爸,爸爸,我们回来咯!”

很好听的声音呢,声线是高扬的,音色软糯又充满磁性。

然后是拖动着行李箱跑动的声音,很快隔壁院子的叔叔穿着围裙,拿着锅铲走了出来,这些声音里透露出的喜悦感染了俞之安,她半跪在院子里,伸出半颗脑袋,想要窥探他们的幸福,她记得那位叔叔姓李。

李旭东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院门口,垫了垫穿着拖鞋的双脚,飞奔而来的少年一把扑向了他的怀里。他腾出一直手环住少年,往后重重的退了一步:“已经是大孩子了,还是要稳重些的。”然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恭喜你了,小子!”

少年笑弯了眉眼,撒娇似的皱了皱鼻子,那笑容只要你见过,便是难忘!

“景行…哥哥~”那声哥哥说的含糊,李景行是没听清的,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是隔壁邻居家院里的女孩儿,不认识呢,她是在喊自己吗?

他收起了笑颜,略微歪头看向她:“嗯?你是在叫我吗?”

之所以没能叫出那声哥哥,是因为眼前的人还是少年模样,原来他们是邻居吗?可怎么从没见过?

李旭东接过妻子手中的行李,循声看向俞之安,这不是昨天那个学生嘛。

俞之安赶紧解释道:“叔叔好,阿姨好,俞老师订了一株腊梅,我是来送货的。”

李旭东绕到院外,这学生看面相倒是个乖巧的,但邻里间也该多照看些,水池旁的确放着一把带土的铁锹,还有已经脏污的白手套和正在灌溉的水管。

“俞老师说过两天才回来,腊梅放不了那么久,就先移栽了,我灌好水就走。”

听她如是讲,李旭东才点了点头:“辛苦了。”一个女娃娃,这么晚了,也不容易。

说罢便带着家人进了屋内。

她呆愣的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2020年初夏,俞之安转一队不过半年,就赶上了中国公开赛,彼时她赛场上凶悍的球风以及赛场下沉闷的性格,致使她在整个一队都不受待见。

刚念高二的她,除了封闭训练,日常还是要回学校上课的,所以训练通常也只参加下午和晚上的。

训练间隙她总是拿着书本,却又不是什么正经的课本,而是课外书籍,且从不避讳,便时常受到那几个只长她两三岁,还未从体校毕业的队员的非议。

“喂,到了?好,我出来接你们,东门儿等啊。”小付挂了电话,往东门去接人。

今年的中国公开赛在上海举办,恰好和花滑队在上海的冰演同一时间段,花滑队的冰舞运动员林梦瑶和陈俊是小付的朋友,特意来给小付加油助威的,同行前来的还有男单运动员李景行,上一届奥运会男单冠军,偶像级运动员。

“啊!宝贝。”见小付出来,林梦瑶小跑着过去抱了抱她,小付的目光却绕过她看向了后头的李景行。

“李景行!”

他取下口罩,同小付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呀,小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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