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系统所说，姜白鹤本是天命之子却因前世因果而转世魂魄不全。

他有一小小苦魂流入了下界三千凡人小世界中，因无人牵引，而一直在那轮回，不能回归本体。

凡人小世界。

京城虎牙将军府。

正是寒冬腊月时节，屋外细雪满天。这样冰冷的天气里，却还有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赤脚走在雪地里。

他一身衣衫破烂单薄，手指脏污变形，满是冻疮。身上的惨状让旁观的人看了都觉得心底发寒。

可这小孩却面无表情，虽然身体被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却毫无情绪，呆愣愣像个木偶。

他一双眼睛大且漆黑，眨动的频率极慢，脸上颧骨凸起，下巴削尖。

啪——

一团雪球砰地砸到他脸上，散开的雪屑掉进了他破烂的衣襟。小孩僵硬行走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没有先去擦掉脸上的水珠，而是很缓慢地机械地转过头去，看向雪球砸来的方向——

那边的屋檐下，嘻嘻哈哈地聚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孩童。

一看到他看过来，就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又丢出个雪球，“脏傻子！”

小孩完全不会去躲，他只是很迟钝地缓慢地抬起胳膊挡在脸前。然后一个接一个的雪球都纷纷以他为目标砸了过来。

最后他被雪球砸破了头，砸出了血，砸进了雪里，又渐渐被雪掩埋。

-

过了一会，在雪地上出现了一道法术云雾，待到云雾散去，一身清羽白衣的沉江月在其中显露出身形。

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天命之子的身影。沉江月微微蹙起眉，不是说会直接传送到姜白鹤身边吗。

【在你脚下。】系统的声音响起。

他微微挪动了脚步，脚下的雪堆果然有着不正常的凸起。他扇动衣袖，就要将这一片雪堆拂去。可直到他做完这个动作的三秒后，雪堆都还是那个样子，系统沉默不语，沉江月略有些尴尬地想到，此处是凡人小世界，没有修士和灵气，纵他修为强大，来到此处也得受一方法则的限制。

故而他平日里用惯的法术此时都用不了了，只剩下一身没有用武之地的庞大灵气。于是整个天水宗上最冰清玉洁离世绝俗的江月仙尊，不得不弯下他纤细的腰身开始亲自刨雪。

是从零开始的凡人生活哒。

雪地里渐渐显露出一个孩子的身形来，他裸露的皮肤极其冰冷，身躯已经是冻僵了，人也陷入了昏迷之中。

沉江月动作轻柔地将他抱入怀中，颇有些心疼地往他身体里输入灵气。小孩身量极小，一身都是皮包骨头硌得慌。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地出声。

在将小孩安置好后，沉江月就去城中各处搜集信息了。

若想要灵魂碎片回归本体，还需满足他的心愿才行。

要让他心甘情愿地选择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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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五年前的梁国梅园寺，将军夫人曾因久难受孕而前往寺里烧香拜佛，却在归来的途中于山脚下捡到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

夫人遣侍卫去往附近的人家挨家挨户地打听，可有谁家在雪天出行丢了个孩子。如此停顿了几日，待将周围的一应农户都问个遍，也没有谁家说是丢了孩子。

于是夫人身边伺候的婆子就这样讲：“我小时候在老家也曾碰上过这样的事，有久无子嗣的一对夫妇出远门去了很灵验的香火寺祈福，待到回来的途中，晚上二人就在一路旁的破陋弃庙中歇息。待睡到半夜，忽听闻婴儿哭声……后来有村里的老人看过，皆说这是神仙赐下来的仙童。”

夫人受其启发，认为这乃是菩萨怜她累年受孕之苦，故而给她送了个子嗣过来。将军夫人就这样欢天喜地地把婴孩迎了回去，并为他赐了姓取了名又认作养子。

在那之后不久，将军夫人又成功受孕，她更加喜爱那个小孩，认定他乃是上天的赐福。可随着时日渐长，众人才发现他原来是个痴傻儿，长到四五岁却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不仅如此，他还反应极为迟钝，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词句。

七八岁了，对外界的种种声音和景物还完全没有反应，常常是整日整日地呆坐着，盯着窗外一成不变单调乏味的景色看了好久，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夫人请来宫中的御医来替他看过，都说是天生痴呆，无药可医。

若只是这样他却也算不上惨。

沉江月轻轻合上门，将满天风雪都阻隔在厚厚的门帘外。室内的炭火烧得很足，温暖如春。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旁边案桌上的一豆灯火照着床上少年安睡的侧颜。昏暗的灯光下，沉江月走到床沿边坐下。

被褥里捂着个瘦小的孩子，他一身破烂的衣衫早就让沉江月给换下来了。若不是出去查探了那么些消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如今居然已有十五岁。

正想着，床上的小傻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睁着双黑沉沉的眼在看他。

沉江月被他这样看着，也不说话，就任由他这样看着，看了有好一会。小傻子突然噌地闭上眼，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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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江月觉得外面听来的传言也不大可信。

比如说小傻姜他虽然不会说话，但其实他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听得懂的，人也特别乖，让他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

今日停了雪，大清早，沉江月推开了小窗。街道上陆陆续续地已经出现了一些民众在铲雪。

沉江月给小傻姜裹上了厚厚几层冬衣，又套上柔软的小牛皮护手，一切都收拾妥妥帖帖后，才牵着小孩一起出了门。

冬日的集市实在不很热闹，但这毕竟是京城帝都，天子脚下，再荒凉也荒凉不到哪去。

二人走在街道上，小傻姜一直乖乖地牵着他的手，没有放开过。他不会说话，就算看到什么好奇的东西，也从来不会去提要求。

沉江月不知道小孩喜欢什么，就一直低头密切注意着他的反应，一看到他在什么摊位上的视线都停留了几秒，就带他过去细细看，二人全程也没有交流，吃什么玩什么全靠沉江月的猜测。

就这样逛了一个上午后，他单手抱着已经明显走累了的小孩进了一家酒楼。

酒楼里的装饰喜洋洋的，还是新年刚过去没多久的样子，窗花、春联还有挂起来的红灯笼，伙计、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掌柜提着下摆红光满面过来招待二人，嘴里还在说着祈福的漂亮话：“大人，恭贺新禧啊大人，可要上楼上茶座？”

他微微颔首，抱着小傻姜上了二楼，小孩的脸蛋在外面冻得红通通的，他趴在沉江月的肩膀处，此刻一被店里的暖气扑面而来，就有些昏昏欲睡，眼皮半合不合了。

沉江月轻轻将小孩搁下，放在铺了毛毯的暖炕上，裁了身新衣的伙计推门进来给他倒上一杯元宝茶，还想要说些吉祥话，沉江月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那伙计软和地笑笑，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沉江月转过头去，看见那刚刚还在昏昏欲睡的小孩，此刻又醒了过来，从被子里探出双眼睛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沉江月看了他一会，然后就伸手盖住了那双眼睛，小孩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有动作，还慢慢眨了下眼，轻柔的睫毛慢慢扫过他的手心。

“睡觉。”他收回手。

小傻姜听话地闭上了眼，沉江月视线也没移开，小孩躺着一动不动，但仔细听他的呼吸声，却还是醒着的。

冬日的时间被拖得很漫长，沉江月慢慢合上眼，头抵着靠背。

他能听见雪落下来时的声音，早在当初还留在师尊身边的时候，他便常常独坐室内，一个人，听细雪和风轻吟。

归水峰上的雪是很孤单的，它们日日从山前落下，又于山后融化化为小溪流淌，水流又环绕山峰两侧断崖，于高空中蒸发，化为雪落下。从冰到水，周而复始皆系于一人。

他忽然想起，自己已有几百年没有见过师尊了。自从他执意要搬出山峰开始，师徒二人便再没有半句通信。他因过往回忆而陷入疯魔的时候，师尊他在哪里？

猛然想起这个被自己抛之脑后有意不愿提起的名字，他顿时心中许多潜藏的猜测和恐慌也都如潮水般前赴后继地被翻找出来。

他不敢细想，连身躯都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难道、难道……？

砰——！！

一道砸碰声猛地响起，沉江月下意识地将一旁的小孩捞到怀里，然后才转头看向房门的方向。

只见摇摇欲坠要倒不倒的隔断之后，凶手正整整齐齐地列队站在门外。他们皆身着甲胄，手握长枪。

“哈哈，找到你了脏傻子！”

谁在说话？

沉江月四处搜寻，也没看到是哪个在说话。最后在脚边找到个张牙舞爪红通通圆滚滚的小孩在扒拉他。

沉江月有些沉默，他轻轻一脚踢了上去，那吵闹的小孩就咕咚咕咚地滚了出去。

滚-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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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