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恰逢端午节，临海市海滨一线摩肩接踵，游人如织，延伸入海的栈桥上更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栈桥两边的铁索旁，大家手里拿着火腿肠、面包块等五花八门的食物，纷纷举手向天，吸引低空盘旋的海鸥，一旦有人被海鸥宠幸，人群就会发出兴奋的低呼，像是一圈圈荡起的海浪。如果有人不幸被海鸥的排泄物击中，惊慌失措擦拭之余，也能听到旁人幸灾乐祸的低笑声。

人群中，小贩儿怀里抱着个白色的四方盒子，串来串去地推销：“喂海鸥吗？8块钱一袋，15块钱两袋。来一包吧，来都来了。”

今天，钟离他们一大早就出门了，已经逛了中山公园、海事博物馆两个景点，栈桥是他们今天的第三个景点。钟离打开手机微信运动一看，已经走了一万五千多步，高居朋友圈榜首，要知道，对于他们这些习惯坐办公室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是暴走了。

大腿背和小腿肚传来密密麻麻的酸痛，知道今天免不了要暴走，钟离今天特地穿了双平底帆布鞋，但因走了太多路，五个脚趾也开始发胀红肿，叫嚣着要挤破鞋子，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陆世期兴冲冲地挤在人群里，正认真地拿着手机，对准了一只即将降落在一个小姑娘手上的海鸥，海鸥最终没有落下，虚晃一招，跑了。小姑娘气的直跺脚，陆世期也跟着发出一声叹息，随后对着小姑娘手中满满一袋海鸥面包，投以艳羡的目光。

心想：自己年纪这么大了，还玩这个会不会不大好。

陆青双手插兜，站在两人身后，把陆世期投向海鸥食的目光和钟离不停地交换踮脚的姿势纳入眼底，随手拽住一个小贩，买了两袋面包，递给了陆世期。

看到递到眼前的面包，陆世期浑浊的眼睛亮起了光，忙抓了一把面包块放在手心，想到什么又把手机扔给钟离，兴奋地说：“小离，一会儿海鸥来啄食，你给我拍张照。”

钟离笑着接过手机，却被陆青拿走，他指指人群对面土黄色的长条木椅说：“去坐会儿，我来拍。”

看着全神贯注吸引海鸥的陆世期，钟离心想可不能让爷爷觉得自己不愿意给他拍照，马上拒绝道：“没事儿，我来就行。”

陆青向前一步，微微低头，压低声音靠在她耳边说：“我可不想某人今晚继续喊累。”

嘈杂人群不断发出惊呼声，陆青的声音极低，明知道其他人不会听见，钟离的脸还是刷的一下红了。她又看了一眼陆世期兴冲冲看向海鸥的背影，脚趾的疼痛让她实在有些站不住，她不再坚持，艰难地挤过人群，坐在了只剩一个角落位置的长椅上。

“准备好没，海鸥快来了！”陆世期回头看向陆青，发现自家孙子侧头看向钟离的背影，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竟然罕见地挂了抹笑，他也跟着微笑起来。

“你看海鸥，不要看我。”陆青收了笑，不慌不忙地打开相机，对准陆世期，还没等陆世期转过身去，一只胖嘟嘟的黑尾鸥迫不及待地落在他掌心，低头啄食米白色面包块，人群传出一阵艳羡的惊呼。

咔嚓！

画面定格在面带微笑的陆世期，与在他掌心啄食的黑尾鸥之上。

陆世期喂海鸥足足喂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只有两次，有海鸥落在手心，但他已经很满足，毕竟有人在此等了一上午，都没有获得海鸥临行。钟离也休息的差不多，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便提议去昨天定好的老字号海鲜馆用餐。

无牙海鲜馆在一条幽静的巷子里，巷子两边鱼罐头一样停满了挂了各地拍照的车，装修简陋的餐馆里，挤满了闻名而来的食客，若不是他们提前定位，今天怕是会吃不到。

海鲜馆一楼的水缸旁，张牙舞爪的小青龙被快准狠地捞起，放到一旁称重后，就被忙进忙出的小工端进厨房。挑选完海鲜，身穿粉色polo衫的青年牵着满头羊毛卷的女孩，穿过人群边跟着服务员向餐桌方向走边说：“他家主打一个食材新鲜，小青龙的吃法更是地道，今天你有口福了。”

“借过。”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分开人群，似乎生怕冲撞到身后的女孩。

看着青年与女孩十指相扣的手，陆青突然停下了前往点餐台的脚步，兴高采烈地嚷嚷着要好好宰陆青一顿的陆世期也停了下来，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似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粉色polo衫男没有察觉到异样，羊毛卷女孩却突然尴尬地松开了手，低头叫了一句：“爷爷。”

“昨天找你借车，你死活不借，说要带女朋友出去玩，原来”陆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的男女。广师大在历城区建了新校区，蔡宁卿每周有三天要去那边上课。家里只有一辆车是陆案在用，这次回去蔡宁卿看中了陆青的车，陆青就顺水推舟把自己的车留给了她，准备回临海再买一辆。

昨晚陆青给齐铭峦打电话，本想借他的车开几天，带爷爷到处玩玩，没想到被拒绝了，齐铭峦神秘兮兮地说要带女朋友出游，陆青早习惯了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没多问。

没想到他嘴里的女朋友，竟然是陆紫。

“哼！”陆世期看着眼前花里胡哨的男人，脸色阴沉，哼出声来。

常言道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他这个隔代亲的老祖父，看孙女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癞蛤蟆，也妄想吃天鹅肉。

啧啧，多大年纪了，还穿粉衬衫装嫩，骚包！要是长得帅也行，这张脸长得还不如自己孙子呢。

再看看自家孙女，年方二十，花骨朵一样，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就被这个老男人给骗了。

对，肯定是被哄骗的。不然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陆紫会跟这样一个老男人在一起。

想到这里，陆世期更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哼！又是一声毫不掩饰的哼声。

餐馆里，人来人往，热闹喧腾，六人位的实木餐桌上空，盘旋着一层阴沉的低气压。

并排坐着的齐铭峦和陆紫，大概是因为理亏，两个人缩着脖子，像是两只快要冻僵的鹌鹑。

餐桌上，先前还冒着热气和香气的蒜蓉粉丝小青龙，此时已经冷却下来。

钟离有点看不下去了，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龙虾肉到陆世期碗里，笑着说：“这是他们家的特色，爷爷快尝尝。”

孙媳妇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陆世期脸色稍缓，冲着对面的两人又哼了一声，后又对着钟离笑了笑，动起了筷子。

齐铭峦和陆紫同时松了一口气，陆紫给钟离递了个感激的眼神。齐铭峦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给陆紫夹菜，被陆青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陆青倒不是因为齐铭峦和陆紫谈恋爱生气，而是因为两人恋爱了竟然不告诉自己。

此时陆青有种被兄弟和亲妹背刺的感觉。当然他生气，他也绝对不能让他们好过，于是从半个小时前坐在餐桌旁开始，他就没给对面的两人好脸色。

此时，一双筷子在他面前划了一道小小的抛物线，他的碗里多了块肥美的龙虾肉，还夹着软烂的蒜蓉粉丝。随之，他的胳膊被肘了一下，钟离正笑眯眯地看他：“爷爷好不容易来一趟，先吃饭。”

陆青一向不太给其他人面子，但钟离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开口道：“嗯，吃饭吧。”

缩成鹌鹑的齐铭峦和陆紫，如蒙大赦。

虽然有了这个不太愉快的小插曲，但因为无牙海鲜馆的大厨确实有一手，菜品烹饪得着实美味，而且他们逛了一上午，确实饿了，一桌人吃得津津有味。

饭罢，陆世期眯着眼向身后一靠，剔着牙赞道：“这家店真不错，还是小离安排得好。”

齐铭峦眼角的青筋突了突，老头子怎么还两副面孔呢。恨不得用眼刀杀了他，却对钟离如此和颜悦色。

但想着今后要和陆紫在一起，是一定要过陆世期这一关的，于是齐铭峦脸上堆笑，讨好地说：“临海有一家鲁菜也很不错，今晚爷爷有时间的话，我和小紫带您去吃。”

陆世期的脸一沉，比锅底还黑，说：“别乱攀亲戚，谁是你爷爷。”

陆紫不依了，涨红着脸，嚷嚷道：“爷爷，你怎么这样！”她不懂，一向最疼爱自己的爷爷，此时怎么突然变成一个冷脸阎王，一点好脸色都不给。

哼！

齐铭峦和陆紫求助似地看看钟离又看看陆青，看两人在老头子这里吃了瘪，陆青的怒气消了大半。

想到上午钟离来回踮脚的样子，陆青慢条斯理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刚好我也有些累了，今天游客多，不好打车，你们有车，下午你们就陪老爷子逛逛吧。”

第一海水浴场，看着光脚在海边玩水的老头，以及一旁上赶着递水的男人，陆紫感觉自己被陆青摆了一道，好好二人世界，偏插进来个面色不善的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