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绾,男女授受不亲。”
圣人之言,训诫之语,江绾绾足足僵了半晌,都没有应对之策,谁叫自己色心已起,还被抓了现行。
“礼也。”
他的话轻轻吹落在他的耳旁,鬓发都被扬起,江绾绾观到他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才觉眼前的书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憨厚朴实。
她定了定心神,隐去燥意,目光重落在桎梏自己的一双大掌上,自己是行凶未遂,他是有理声高,反还占着便宜,反将一军。
“此话还给郎君。”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柔荑脱手之时,指腹温感未散,时韫竟有一丝不舍。
他心头仍有萦绕澜漪,又听见江绾绾接着说道。
“我在巷角偶遇郎君,本想上前同你说些私话,结果亲眼目睹郎君被绑,一路尾随至此深山老林。千等万等,等着两位贼人入睡,趁此时机帮你松绑,没想到竟被郎君认为是轻薄女子。”
这便是她的妙计,绑架形同与生死之灾,定会让他的鼠胆抖上三抖。而就在这危机之时,她化为解铃之人救他出局,美救英雄,一举双得,救命之恩既化解了先前望江楼的恩恩怨怨,二来也能更信自己是他唯一的化煞之法。
时韫跌跌撞撞起身,拱手赔礼,态度温和不少:“小生唐突,误认江姑娘也认为了贼人一伙儿,也想对小生图谋不轨。 ”
“郎君无需客气。”江绾绾垂下眼眸,软睫微垂:“我与郎君曾在望江楼上结下误会,一直想寻个时机道歉,可每次偶遇郎君之时,郎君都像撞煞一样,天灾**都遭了个遍。”
“种种事发,绝非偶然,郎君可有去庙里寻过化煞之法?传言婚娶之事可以化煞,郎君定要寻个喜气的娘子。”
时韫只字不语,只是静言观着眼前人,没有天灾,只有眼前女子无辜挑起的**。
时韫望着屋外,层林静谧,四下无人,懒懒问出口:“江姑娘在世可有亲眷?”
江绾绾窃笑:“没,绾绾出生微苦,无父无母。”
时韫答:“甚好。”
江绾绾哪晓得他的贼狼心思,还以为呆子终于开窍动了娶自己的念头,殊不知只是替他省去杀人埋尸之后亲眷寻人的麻烦事。
身处狼窝的兔子,前路不明,反而还主动入虎口:“郎君可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绾绾家中无父无母,家中无房无地,不会女红刺绣,唯有一颗真真切切仰慕郎君的心。”
“郎君....”
还未言完,下颌被他两指掐起,被迫与之视线相对,眼前矜贵濯曜、兰庭玉树的男子与她越来越近,他的唇迹近在咫尺,轻轻一仰,便能吻上。
这旋昵的氛围,委实有些让人意乱情迷。
从未与男子有过本分亲近的江绾绾,不由得脸红心跳,双颊薄红:“深山静林,无媒而合,不太好吧?”
“此言差矣,月黑风高,正适行凶。”旋即,他的掌心一路灼烫,向下扫去,覆上她欺霜赛雪的脖颈之时逐渐收了力道,五指捏着双颌向后扬起,将她未出口的含糊之词一并重咽回去。
“玹...澈...”
她不受控地唤了他的名字,没想到这书生竟也有这些花花肠子,果然男子都荡不开床上的二三风流,各有喜好,好在自己在跟着烟儿姐在望江楼里早已见过这些放荡的招数。
江绾绾面带桃花,双眸剪水,呼吸愈发急促,无措的鼻息呼在他的掌根之上....
正当她以为情意浓时,“哗啦”一声庙门被人破开,小六小七也应声栽倒在地,荡起飞尘无数,紧接着两位锦衣华服,腰间别绣春刀的男子踏着云靴走了进来,腰带上的玉带子玲玲作响,杀意四起。
江绾绾察觉形势不对,已然顾不上与谈情说爱,连忙卸了他的掌,一溜烟躲在他的身后,小声嘟囔:
“完了,玹澈郎君,我乃北寒十四州一路南下逃窜而来的游民,此二人看着像是户半的官差,定是为了清户,要捉我出临湘。绾绾刚才已和郎君或许终身,郎君可不能抛下我。”言此,脑海浮过北寒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宛如人间烈狱的惨相,江绾绾感觉一阵恶寒,竟连牙尖也开始打颤。
她正打着颤,没想到他平静说道:“江娘子还是主动投官吧,小生替你写状纸,换一个从轻发落。”
“大周铁律定会善待你。”
江绾绾心中火气横生,果然,世间男子都是不可靠的,所以她毕生只爱他们囊袋中的银锭子。
窗外夜雨悄无声息浇了进来,人心浮动。
江绾绾仔细打量着面生的两名官差,似乎从未在临湘见过?二人长得魁梧壮实,然而身上少了一些骇人的官威,前来抓自己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还要畏畏缩缩定在原地不知在私语些什么,一名较为年轻的官差更是都抖如寿康。
“青哥...”宋澜畏声开口唤她。
“不可能,澜弟,别自乱阵脚,他早就已经死在北寒了,绝不可能还活着。”
宋青也是不信,耐不住心尖狂颤,拿着酒壶狂往自己喉咙中猛灌了一口烈酒,携着酒意就逼近江绾绾和时韫,目光锁在身上,寸寸不离,稍后便卸了戒备。
感受到如狼畏虎的视线,江绾绾娇小的身子更加萎缩在后,低埋着脸,不让二人瞧清容颜。
江绾绾心念果真这两位官爷果真是寻她而来的,北寒十四州被蛮族屠城,活下来的百姓少之又少,她也是九死一生四散到各地寻求生计。可无论是哪位县城都不可能张开臂膀欢迎这些落难民众,她幸得烟儿姐变卖了家中祖传宝物,拿着银两打赏了盘口的官兵,这才侥幸逃到临湘。
如今,政策改变,又要来清户?
由于心虚,她又将头埋低几分,结果那书生也学着她的举动俯额,听这语气似乎还蕴着笑意:“卿本佳人,为何要心虚做贼?”
危险近在咫尺,江绾绾不好与之争辩,只能将头埋得更甚。
雾散云来,月影缕缕照清暗角,宋澜得意观清面容之后,吓得直接腿脚打弯:“像....像极了....简直如出一辙....”
宋青揪着他的领子,骂着不中用:“给我看清楚了,此人的身形瘦弱。”
“再说了,瞧他那怂样,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宋青这才松了口气。
宋澜随之微变:“那现在怎么办?”
宋清哑着声:“杀了,把头颅缴上去。主上寻他的尸身许久,一直毫无线索,如今有这么相似之人摆在眼前,我们决不能错过良机,一头颅便值万金,还能加官进爵。”
利益在前,宋澜咽下口水:“有理有理。”
“另外一个人怎么办?”
“为防止风声外泄,直接灭口。”
这二人声音大了些,叫江绾绾听得一清二楚,乱世之下,一尸骸还能抵万金,销户也变成了‘消’户,大周世道,演变得愈发玄妙,她不禁轻笑出声。
自己也是从亡命城里、踏着白骨推逃出来的,怎可能就乖乖为二人刀俎上的鱼肉?
她的心头战栗不止,手心紧紧攥着还剩二两细粉的**香,四下寂静,只能听到刀剑出鞘磨过碎料的摩擦声,还有那齐齐的脚步声朝着自己走来,再无声音之时,一道白影晃过头顶——
江绾绾呼吸停滞,抛出细粉,白粉如雾迸开,旋即暗香霎时漫开。
见二人几乎反射性地掩住口鼻,她赶紧拽着仍傻愣在原地的书呆子逃之夭夭。
这玹澈果真是被书给温傻了,横刀竖下,他竟直着脖子等死。
不止,他想来平日闭门不住,只会关在阁中读书,连跑命的腿脚也不是很利索,尽管已经拽着他的袖摆前头领跑,但他仍不及她一半的腿力。江绾绾回望提刀在后追赶的两位官差,再这么下去,怕是会被追上。
思索间,熟悉的嗓音传来,寡淡如水。
“江娘子,我的腿脚慢,会连累你。”
“你若弃我逃走,还有生机。”
时韫的嗓音极为平静,似乎追杀逃命与他而言只是稀松平常之事。直到江绾绾额上坠下的一滴冷汗落在他的手背之上,点醒他为生死攸关的大事,一双毫无血色的皓腕、苍白指节显露她心头正处何等惊慌。
尽管如此,她却置若罔闻领着他往山头狂奔,染花红甲片深深嵌进玄服之中,也未松开。
“江绾绾!”时韫有一瞬间的失神,浮现疑惑之色,问道:“为什么不松开?”
江绾绾嘶哑了嗓子:“我若今日不救你,还有谁救你?”
他沉眉:“难道你想跟我一起赴死吗?”
在疾风驰骋中,他才等到她笃定地回应:“为何不敢?我又不是未曾死过!”
倏然,江绾绾脸色沉了下来,手心更是攥紧了时韫衣袍的料子。
“城门被破,蛮族精兵各个刃上带血,见人就杀,见妇女就掳。我见形势不对,躲藏在酒窖中,不料还是被一位士卒发现,正当以为此生无望之时,是从酒楼老板用一坛世代埋藏的好酒砸了那歹人的脑袋,才得以救我脱困。”
“那时他也是这般,牵着我的手带冲出重重包围...”
江绾绾似乎是想到什么,有些语带哭腔,却强忍受着悲啼的情绪:“他明明是个抠门的老板,只会笑颜对着买酒的客人,对我们这些乞儿半分好脸都没有,只要靠店门一寸,他就拿着笤帚驱赶着...”
时韫从她强忍的哽咽中,猜到了老板最后的结局,应早已化为白骨。
倏然,江绾绾双眸蓄泪:“淮安军大溃之时,沧州百姓再无庇护,我们这种手无寸铁的拼命,亦是踩在他人的尸骨之上逃亡,也是得了有人的舍命相助!”
“所以,要逃一起逃,要死我陪你,也算偿了一条命!”
时韫沉缓片刻,应下:“好。”
密林枝头只听道一声闷响,宋澜一道玄衣从天而落稳稳落在二人身前,江绾绾急忙拉着他往相反方向跑去,未逃多远,又被宋青喘着粗气撵上。
如今前有虎狼,后有猎豹,江绾绾避无可避,只能原地缩着步子,看着眼带杀意的兄弟伙提着刀越避越近。
江绾绾一手赶紧捡起地上枯枝:“别过来。”
时韫面无表情随之后撤几步。
宋青片刻不敢耽误,口含一口烈酒尽数喷洒在刀上,朝着江绾绾的脖子径直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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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江绾绾细细想来:不是,他有病吧,这个时候还顾着**。
时韫撤回一双手:差点杀了未来的夫人,对不起,对不起x10000000000000,我该死,我该死,我真该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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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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