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空气似乎格外安静，306寝室崔阳在午休，高嘉林打游戏，唯一的寝室长戴浩为则开会去了。
莫珂嘴里嚼着薯条，手指翻论坛。
就算昵称叫D的人再多，那也是有限的。
五分钟后，莫珂成功锁定一个纯白头像，据他经验判断，是这个人没错了。
他尝试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M：hello，在不在？】
发过去了，看来没屏蔽陌生人信息，莫珂乘胜追击。
【M：你也是西大的吧，我买了点水果，你在哪个寝室楼啊，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莫珂反复查看自己发的消息，忽然觉得有点突兀，怕是人家会认为他别有用心。
于是他再次补上一句。
【M：之前的事不好意思。】
【M：说错话了，兄弟你别介意。】
【M：看见消息记得回复一下。】
莫珂反复阅读自己的消息，一边读一边点头肯定自己。
多真诚的话语，都不需要表情包就能完完全全传达自己的愧疚，到时候他再亲自送东西到这人寝室楼下，这不得让他跟高嘉林一样不好意思。
万一对方一感动，不收，那他还能拿回来自己吃，一举两得。
发完消息的当下，莫珂心里就少了点愧疚感，让他不得不感慨自己真是个好人。
莫珂迅速把高嘉林分享的抹茶千层解决，爬上床睡了个舒舒服服的午觉。
直到接近晚饭时间，莫珂卷着被子翻身。
打开手机瞥了眼，仍没有收到D的回复，那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点进个人主页都看不到他过往发言记录。
莫珂随手划拉两下手机，自觉无聊，于是爬下床刷了双鞋。
他本来打算收到回复后再去楼下水果店买点西瓜哈密瓜什么的，幸亏还没买……
把鞋子倒放在阳台，莫珂下楼拿外卖，顺便在小卖铺买了根烤肠。
刚准备转头回去，莫珂就看见花坛边蹲着一只瘦瘦的大黄狗。
莫珂见到大黄狗的第一眼稍稍震惊一秒。
无他，只因为这只狗跟他家以前养的狗长得太像了。
虽说黄色的中华田园犬大多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眼前这只狗和他以前养的狗额头上都有一块白毛。
大黄狗眼睛没什么光，看见莫珂拿着烤肠走来才终于动了一下。
应该是学校里的老流浪狗，不怕人。
莫珂仅仅花了三秒就把沾上辣椒面的淀粉肠外皮撕了，扔自己嘴里，剩下的都喂大黄狗。
谁知道这狗吃了两嘴后不吃了。
“流浪还这么挑……”莫珂蹲着，手里烤肠竹签抵着地面，“能不能向我学习一下？”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狗眼睛闪着无辜的光芒。
片刻，莫珂败下阵来。
他重新走回小卖铺买了根纯肉肠，这下子黄狗终于赏面吃完了。
莫珂肉疼地把淀粉肠戳起来扔进垃圾桶，还不如自己吃了呢。
-
九月快中旬的时候，莫珂的大学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论坛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莫珂的道歉压根没实施，对方像是打定主意不理他。
西城大学是综合类大学，莫珂在农学院的园艺专业。
顾名思义，园艺少不了下地与泥土打交道，不过大一没到真种地的时候，重在接触和打基础。
枝繁叶茂的大树下，莫珂扶着头上的鸭舌帽，将一头栗发遮盖得严严实实。他晃着土壤铲，准备去收集些土壤标本。
高嘉林在莫珂身侧，频频把目光投向他。
几次下来，莫珂终于受不了了，扭头问出自己的疑惑：“老看我干什么？”
眼神还那么炽热，这也太奇怪了。
“我早就想问了，你用的什么防晒啊？美白效果那么自然？”高嘉林看看莫珂，又看看花坛里的戴浩为，“涂上之后怎么比浩为还白？”
莫珂的防晒是专为军训买的，随便挑了个销量好的，直到军训结束都没用完，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这段时间他天天在用。
莫珂伸出食指搓了两下手臂：“没有美白功效吧，自然款。”
“真的假的啊？你别蒙我，没有美白效果难不成还是你自己白回来了？”
“是啊。”
“我就知道……？？？”高嘉林讶异，“你他妈白回来了？”
莫珂把手臂伸到高嘉林旁边：“你不是也白回来了？”
“……”高嘉林目光在自己和莫珂手臂之间来回转，放一起对比更明显了，他好像个刚种完田的老农。
高嘉林不可思议地盯着莫珂仿佛从没晒过的手臂，恨不得上手搓一搓：“怎么可能！军训的时候数你最黑！”
“高嘉林你别叽叽歪歪，军训前还属莫珂最白呢，整天咋咋呼呼的，还不赶紧来帮忙。” 崔阳扶着额头，指着花坛。
“……”
“哎，对了，”高嘉林铲子杵着泥土，看向三人，“下周国庆，学校的义卖活动你们参加不？听说我们学院打算卖果汁，用咱专业果园里的。”
“一号吧，听说了。”戴浩为收起手机，“但我不行，我国庆回家，你们都不回去？”
“我和崔阳不回，在周边逛逛，小珂你参加不？”
“再说吧。”莫珂拍掉鞋面的泥土。
他回家也是一个人，大概率不会回去，所以他想在附近找个兼职，国庆干一天抵两天呢。
“那行，不过你要是参加的话要早点去报名，有1.5个学时呢，报晚了肯定没名额。”
“学时？”莫珂抬头，瞬间下决定，“那我也一起。”
“……”戴浩为。
早知道他晚一天回去，高铁票都订好了
“才大一，急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高嘉林注意到戴浩为的表情，揽住他的肩，动作潇洒，黄色的头发在空中飘扬。
——
十月初的景城热气依然弥漫，却丝毫不影响学子们迎接国庆的热情。
西城大学的义卖活动由学生会全权负责，地点定在学校对外开放的一片区域，义卖所得都会捐赠给山区儿童。
各学院按照分配的位置搭起棚子，放置设备，摆放商品。
果园。
莫珂把树上最后一个成熟的梨放进框中，身后传来同专业大二学姐的声音。
“莫珂，你先跟我过去做准备吧，一会儿活动就要开始了。”
“好。”莫珂点头。
他在寝室群里发了条消息，告诉葡萄园里的高嘉林他先过去。
几天前活动报名，崔阳由于手慢一步，名额满了，眼下正在寝室吹空调打游戏。
到了义卖小铺，万梦雪带莫珂洗了个手，然后递给他一条粉色围裙。
“……”莫珂接过来犹犹豫豫，最终没忍住，开口，“……万学姐，我能换一条围裙吗？”
“咳咳，”万梦雪佯装随意瞥了眼莫珂手里的粉围裙，内心颇为遗憾，“当然当然，都在框里，你自己挑。”
果园摘梨的人很多，万梦雪一来就注意到莫珂了。
莫珂的手臂清瘦白皙，用起力来倒也有薄薄的一层肌肉。万梦雪当时一晃眼还以为哪个女生在摘梨。
很难想象莫珂以后也要扛锄头翻地。
啧，可惜了，艺术学院的男生都没他长得好看。
万梦雪是小铺负责人，这不是莫珂刚摘完一小筐她就把人薅过来当门面了。
莫珂挑来挑去，换了条天蓝色的围裙，穿上才发现围裙前面有只叼萝卜小兔子。
“……”
也没比粉色好到哪里去。
莫珂跟着大家一起洗水果，制冰，操作榨汁机。
他刚把榨汁机研究透，就听见万梦雪喊他一声。
“莫珂，你来这边包装吧，榨汁的人手够了。”
“好。”
毕竟是来挣学时的，莫珂对负责人的安排自然没有异议。
学校侧门开放，义卖场地的人群逐渐增加，要是换成晚上，活脱脱一个小型夜市。
季元杰高举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接着低头编辑了一条帖子发到论坛，顺便上了个置顶。
季元杰除了是论坛管理员外，还是学生会的副主席，活动现场他需要亲自来确认。
做完一切，他偏头看向身侧兴致缺缺、低头看手机的段绪宁，心里悄悄感叹了句真帅，附近那么多小姑娘偷看都浑然不动，果然是块“干冰”！
“走，逛逛？”
“没兴趣。”
“你就当陪兄弟呗。”季元杰四下打量一番，目光锁定，“请你喝鲜榨果汁。”
说完他二话不说拉着段绪宁往不远处粉蓝配色的果汁铺走去。
段绪宁一向不爱参加活动，他的大部分实践学时几乎都是季元杰开后门给的。
比如现在，段绪宁跟着季元杰来义卖现场露个脸，到时候季元杰就能以工作之便给他加点，都是兄弟，这点事情他还是能办到的。
“来两杯雪梨橙汁，加冰块。”
“好的，一共38元，季学长？段学长？”
莫珂原本埋着头打包，负责收银的万梦雪忽然喊了句。
段？
莫珂捕捉关键词，手下动作一顿，悄悄抬头。
季元杰就站在点单台前面，而段绪宁则站在他身侧，半个身子站在打包台前面。
莫珂刚抬头，猝不及防就和表情淡漠的段绪宁对上了视线。
段绪宁：“……”
莫珂：“……”
突如其来的对视显然不在二人意料之中，莫珂还傻不愣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几秒。
半晌，他才如梦初醒般收回视线。
莫珂表面平静，实则心里已经在尖叫了。
他怎么敢的！！！为什么莫名其妙盯着人家看，生怕别人猜不到自己那点小心思吗？！
莫珂低头打包果汁的手快出残影。
季元杰顺着段绪宁视线看去，差点以为这是万梦雪花钱请来的熟练工。
秒针滴滴答答走了两圈，“熟练工”莫珂快要不行了。
“你看什么呢？”季元杰压低声音，手肘碰了碰段绪宁手臂。
看得那位小学弟都快搓不开包装袋了，瞧瞧那手指，缝隙都戳不进去。
经人提醒，段绪宁才发觉自己盯着这人看了将近两分钟。
“没什么。”只是觉得对方看着有点眼熟，像在哪见过。
段绪宁缓缓收回目光，举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腕骨清晰，手背隐约可见青筋。
莫珂本来就有点热，刚和段绪宁一对视，身后的风扇愣是和罢工似的，吹到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莫名其妙觉得段绪宁有点像他们高中的教导主任，被教导主任盯着他也是这个反应。
两杯加冰的雪梨橙汁被放到打包台上。
“不用打包，给我根吸管就行，”季元杰说完偏头，问，“你怎么说？”
“我也不用。”
季元杰长臂一伸，捞过果汁喝了一口，酸酸甜甜，顿时身心舒畅，从头到脚暑气全消散了。
台子上还剩一杯果汁，段绪宁的。
莫珂微微屏住呼吸，台子下的手悄悄攥了下围裙，然后握住塑料杯子，递给段绪宁。
两双手即将碰到的一瞬间。
莫珂忽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力度之大导致他整个人急冲向前撞到打包台。
手上的果汁没有用封口机，而是中间能插管的塑料盖子。
莫珂想收回手却已经来不及了。随着打包台晃动两下，哗的一声！
紧随其后莫珂手里一轻，果汁尽数倾倒，冰块碎裂的脆响异常清晰，倏地传入在场一行人耳中。
糟了。
莫珂顾不上自己的手臂，第一时间抬头去看段绪宁。
看清一瞬间，心里仅存的希冀也消失了。
浅橙色的果汁大部分泼在段绪宁的白T上，顺着衣服下摆流淌一地。
纯棉的短袖打湿后微微透出点肤色，莫珂离得近，甚至看到了一点衣服下的腹肌轮廓，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莫珂呼吸一窒，耳尖不受控制地发烫。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耳边传来一句没有起伏的：
“看够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