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一下,枳言收回视线,只是身子挪了个位置,端坐在桌子的右侧去了。
知是自己被一只猫嫌弃了,虽有些不忿,又自知理亏,她又说:“不说话,我就当你不计较咯。”
枳言继续埋头敛了块水煮虾仁吃。
夏梨月一向不计较他人的冷脸,换了话题:“所以我们为什么能意念相感啊?”
“当初我咬了你一口,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能对你有所感应,也听到你的心声。”
她不会忘记的,就因为不小心被他咬一口,她还挨了一针狂犬病疫苗。
“你居然盗听这么久!?擦地的手僵住,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瞪着他。
那她心里那些好的坏的,包括阴暗的想法岂不是全被他知道了?!
真是没礼貌的眼神。但也猜出来她在想什么,枳言心中莫名涌出一个恶劣的想法。
将脸撇一边不看她:“如你所言,我也不是故意的。”
“……”夏梨月腾的脸迅速涨红,好家伙,这是拿她的话来堵她呢。
她猛地站起身,将纸巾扔垃圾,一言不发地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叉子就叉起盘子里的食物,一个劲往嘴里塞。
咬牙切齿地用力咀嚼着桃子片,又瞪向枳言的方向,虽然他的身子被餐桌挡住。
越想越不服气,有些恼羞成怒,在心中恼问:“这件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枳言理所当然:“你又没问。”
“……”
听得餐桌那边的动静变得更大,枳言并没有回头去看,依旧悠然自得地享用着美食。
其实他并没有说实话,他确实能听到夏梨月的心声,但只限于她想对他说的那些话,并不包括她心里那些小九九。
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她真相。
难得看她吃瘪。
似乎很不错。
唇角似有一瞬间上扬了,但快得却像是根本没有动过一样。
夏梨月依旧生着闷气,完全没留意坐在她对面的夏明朗和贺琬章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并相互用着眼神交流。
有疑惑不解,也有自责忧伤。
许是以为夏梨月是因为长久以来独自一人生活,平时肯定非常孤独寂寞,所以才会对一直猫咪也有如此强烈的分享欲,以及如此真情实感地生一只猫的气。
眼神交流了一会,贺琬章给了夏明朗一个肯定的眼神:我们在家多留一段时间吧。
夏明朗忙点点头,是百分百的支持。
夫妻俩就此达成共识。
吃过早餐后,夏梨月回屋写暑假作业,枳言则在自己的专属小窝上继续补觉。
过惯了流浪生活的枳言差点就要忘记,许多年前的自己,也过着这样吃饱就睡,无忧无虑的舒坦日子。
那琼楼玉宇间,他依旧卧在那紫檀木作的罗汉床上,床的两边亮着一式的青绿螺钿花鸟葫芦形的羊角灯。
右边是摆放着各种珍贵瓷器的博古架,左边窗下是一色紫檀木桌椅,整个空间充满了奢华的气息。
“枳言。”一个慵懒而温柔的男声突然从屋外传来。
枳言闻声望去。
置中的鎏金兽首香炉里,暖烟流淌。
往后是一面大漆嵌百宝狩猎图围屏。
一只黑色靴子从屏风后踏出,映入他的眼帘,端在腹前的手指节修长,骨骼的每一寸弧度都异常精致,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视线往上移,是一身玄色窄袖蟒袍神气斐然,快要看清那来人的长相。
忽然,一个清透又干净的女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枳言,枳言快醒醒……”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扭曲,像是透过一个扭曲的玻璃镜片观看世界。色彩变得斑斓而混乱,形状失去了原有的规则,它们拉伸、弯曲、重叠,形成了一种超现实的视觉盛宴。
遽然睁开眼,眼眸带着淡淡湿润,眼前的环境还有些模糊。
看着镜子里,有些憨憨的枳言,夏梨月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
盯着他瞧了一会,没再继续把他喊清醒,继续自顾自地绑着头发。
等了一会,他逐渐清醒了起来。
“我们要去个地方。”
闻言,抬头望去,女孩坐在化妆镜前,绑着头发,身上的睡衣睡裤,已经换成了深蓝色条纹吊带和短牛仔裤。
抬起绿色猫眼,看了眼墙上的卡通钟表,已经下午两点。睡一觉果然舒服,只是他许久没做过梦了,特别是关于那人的梦,这还是第一次。
“对了,刚才看你睡得好沉,所以我没叫你吃午饭。你要是饿的话,我现在去给你热午饭。”
但过去就是过去,不该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站起身,背部弓起,伸起懒腰:“不用了,我们去哪?”
许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流浪,有上顿没下顿的缘故,他不舍得剩下一点儿食物。但来到夏梨月家后,他每一顿都很是丰盛,而且也不需要自己亲自去捕猎,更不用餐风露宿,导致他感觉自己现在都有点营养过剩了。
夏梨月回过头来,鬓边夹着彩色的星形发夹,耳下两边的各三条麻花辫也随着主人的动作而飘扬。
粲然一笑,明眸皓齿:“我们去公园。”
梨月的父母不在家,一人一猫便出了门。
这座城市里有不少座公园。
她家附近便有一座中型的公园,其风景之美,常吸引不少游客来拍照打卡。
盛夏炽热的大阳已快升到南方的天空,气温也随之逐渐上升,如今任谁都不想出门。
从家中通往公园的道路更是毫无人烟,只有被震耳的蝉鸣声淹没。
枳言只不过问了句:“为什么去?”
便引来了夏梨月倒山倾海般的倾吐。
话虽多,却也把原由讲得一清二楚。原来是在他睡着期间,江亦珊给她发来消息,问她要不要出来兼职。
不过她已经与母亲和好,自然没有出去吃苦的必要了。好在江亦珊并没有恼她返悔,而责骂她。
看到对方发来翻白眼的搞笑表情包,夏梨月才稍微松了口气。
至于是怎么扯到公园去的,还是她先问起对方的。
“你还记得,我们在公园遇到的那个小男孩吗?”夏梨月问。
“记得。”枳言跳上石阶,慢悠悠走着。
当初,若不是感应到对方只是凡人,又还是个瘦弱得毫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他是不会允许他步入亭内,更别说是靠近夏梨月。
“那个孩子是个哑巴,我记得江亦珊她会手语,就问她能不能过来一趟了。”她边说着,边拿出蚊怕水,对着自己全身喷了一遍。
那天他确实没有听到那小男孩说过一个字。只是夏梨月还没哭够,那孩子便塞了一包纸巾给她,又对着她用手比划了一通,才匆匆离开。
“你要不要也来点,可以防止被蚊子咬的。”
“没蚊子敢咬我。”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
“你这语气真的很让人讨厌诶。”
每年夏天,夏梨月都是蚊子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所以对于枳言这话,她是羡慕得不行,忿忿不平地将喷雾盖上盖,然后塞回包里。
枳言却不知她为什么生气,因为被蚊子咬这事,他完全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感觉,或许在他还没修炼的时候经历过吧。
但他现在比较关心另一件事。
“你找他干什么?”他问。
“他在我最伤心的安慰我了,我想要让他知道,做好事,是会被人记住的。而且不做点什么,我过意不去。”
安慰你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枳言下意识这么想。
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好在没说出口。
他嗤笑一声:“你怎么肯定,那小孩还在?”
走了一段石阶,沿着一条被葱葱郁郁簇拥得有些昏暗的小路向前走,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大放光明,原来是公园到了。
夏梨月顿下脚步,枳言也跟着停下来。
她转过身来,看向他,笑起来,自信明媚,抬起手指向前方:“我的运气,可能就比神明差一点点吧。”
侧过头,沿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望去,视线越过一大片草原,远处树荫下,那个瘦小的男孩坐在树根上,翻着书本。
枳言:……
“夏梨月。”
一道爽朗女声从她身后传来。
她侧身望去,是江亦珊。
只见女孩穿着休闲白色紧身短袖和简单的牛仔七分阔腿裤,再搭配一头短发显得随性又洒脱。
夏梨月快走了几步过去。
枳言见她俩离得并不远,便没有跟过去,只是端坐在石阶上。
瞧见对方那锐利有神的双目,夏梨月不由得有些心虚地放慢了脚步,最终在三步外止步了。
都不太敢正眼看她,游来荡去的视线最终落在对方虽有些折痕却很干净洁白的帆布鞋上。
背在身后的一对手指搅成麻线:“你能有空过来一趟真是太好了。”
江亦珊见此,皱起了眉头:“你怕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
“比起这种心理上的谴责,你还不如吃了我呢。”她耷拉着眉眼,将双手举过头顶,一副举白旗投降的模样。
似没想到夏梨月会这么说,江亦珊愣了下,反应过来时像触碰到她身上什么机关似的,噗嗤笑了起来。
枳言虽然也觉得夏梨月的话有些夸张无厘头,但她笑得也太夸张了。
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回夏梨月:“你还有羞耻感,很不错,还算是个好人。”
她当然想做个好人。
“那,”夏梨月顿了顿,小心地问出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她什么心思都表现在了脸上和情绪上,除非傻瓜,不然岂会看不出来?
只是江亦珊久久不回应,夏梨月的心跟着提了起来,枳言一向是感情上没太大反应,只是在这一刻,他也莫名有些忐忑。
江亦珊默了半晌,视线越过夏梨月,留意到她身后不远处的枳言,她话锋一转:“你这猫怎么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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