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接茬，夏梨月也不好再追问，便回答：“他本来就是我捡回来的，所以不怕生。”

枳言才发现夏梨月虽然总是愣乎乎的又爱哭，但胡说八道的本事是一流的。

“虽然网上也说捡回家的野猫，也爱自己出去玩耍，”江亦珊绕过她，朝枳言的方向走去：“但这么爱跟着主人到处跑的，”

望着他的眼睛，有些居高临下，拖长音调：“还是第一次见啊。”

枳言仰起头，对上她的视线，丝毫不惧。只是不知为何，眼前气场十足的女孩，让他想起贺琬章，大概是同一类型的人吧。

夏梨月和自己的母亲尚且处理不好关系，他实在不解，夏梨月为什么会想要和她交朋友。

夏梨月也步上前来，打着哈哈道：“大概是我运气好，捡到一只神仙小猫吧。”

最近网上总是把性格好，易相处的小动物称为「神仙xx」，并非真指对方是神仙。所以江亦珊也就没多疑，转而问道：“那孩子呢？”

“在那边。”

江亦珊的目光沿着她指的方向，注意到远处的小男孩，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夏梨月注意到了她的微妙变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好奇。

见她便朝那边走去，夏梨月想跟上，又瞧见树荫外猛烈的阳光，忙从包包里掏出伞，撑起来。

恰时枳言来到她腿边，便才小跑跟上去。

跟上江亦珊的步伐，夏梨月将伞的一端偏向她，踌躇一会，才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手语啊？”

她却不答反问：“你怎么记得我会手语？”

“当然记得。”夏梨月回忆起来：“我们刚上高一的时候，学校不是为了让我们多了解弱势群体，还特地请来一些身体有缺陷的人士来学校演讲吗？”

“当时其中一个帮聋哑人翻译的工作人员，不知去哪里了，当时我看那个聋哑小姐姐紧张得都快哭出来了，还好你当时上去救场，要不然肯定给那个小姐姐留下很大阴影。”

“当时那个工作人员临时不舒服，老师知道我会手语才让我上去救场的。”她失笑：“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前面的原由主要是解释给枳言听，还让他也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不过她确实记得清清楚楚，笑道：“你那个时候简直酷呆了好吧，你都不知道班里的人为这事，都骄傲得不得了。就是那些尖子班的人，没有一个是不服气的。”

枳言仰头瞧夏梨月，她那一脸喜形于色，仿佛被夸奖的人是自己似的。

草地的中央是一座骑着马的骑士雕像，他们穿过雕像的巨大阴影。

江亦珊才开口：“因为我妹妹也是聋哑人。”

夏梨月脚步微顿，看向她。

当时那个演讲结束后，她和朋友们也找江亦珊八卦问她怎么会手语，那时，江亦珊冷着一张脸，全然是闭口不提，一副生人莫近，高高在上的样子。

从那时起，夏梨月就有些怕江亦珊。

所以她很多事，夏梨月都是从别人嘴里道听途说来的。

成绩优秀，也不爱拍拖逛街，除了上学读书，就是在外面兼职，她和朋友们在许多地方偶遇过江亦珊，便利店，奶茶店，茶餐厅……

似乎只要有兼职的地方，就会有江亦珊。

他们都猜测江亦珊的家庭环境肯定不好，所以她在学校还有个外号：美强惨。

只是她没想过，江亦珊会这么惨。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要告诉其他人。”

悠悠地，又一句话传来。

夏梨月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着慢慢走远的江亦珊，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冲她喊道：“放心，我当然不会告诉其他人。”

又忙追上去，一把揽住她的肩，笑嘻嘻：“不然，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我们扯平。”

瞟她一眼，有些嫌弃地推了推她：“不用，我才没兴趣。”

夏梨月依旧紧紧不放手，拖长音调：“哎呀，别客气嘛。”

说着，就硬凑到她耳边，嘁嘁喳喳起来。

「我上个月吼，我就不小心误进了男厕嘛，上完之后就和刚进来的男士四目相对啊，他居然转身去了女厕诶。」

江亦珊：“……”

枳言：“……”他突然有些讨厌自己的好听力。

果然，傍上夏梨月，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枳言和江亦珊如是想。

***

走过宽敞的草地，这儿种了一排的梧桐树，树大根深，遮天蔽日。那小男孩仍坐在其中一颗树的树荫下，书本摊在膝盖上。

小男孩似乎并未察觉到她们的到来，依旧沉浸在书页间的世界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这一幕显得格外宁静而美好。

夏梨月收起遮阳伞，忍不住轻声感叹：“看他多么专注啊。”

江亦珊：“是啊，或许有时候听不见也是一件好事。”

闻言，夏梨月侧头望向她，见着她的嘴角轻轻扬起，却是笑不达眼底。

那里藏着一些些忧郁，一些些悲伤。

她肯定是想到她妹妹了吧。夏梨月虽没见过猪跑，却也吃过猪肉。弱势群体在哪里都活得不容易，爱他们的家属又任何能完全置身事外？

拍了拍江亦珊的肩膀，轻声道：“上天为他们关上一扇门，也一定会为他们打开一扇窗的。”

江亦珊愣了下，随即侧过头，朝她扬了扬唇角，接着道：“好了，你去说，我来给你当翻译。”

夏梨月点点头，便走了过去，蹲下身，伸手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

见对方抬起头，她才开口道：“小朋友，你还记得我吗？”

江亦珊也蹲了下来，对着小男孩做了几个手势。

小男孩的眼睛似星光般亮了起来，忙点点头，放下书本，看了看一旁的夏梨月，双手齐上，做了几个手势。

注意到男孩在看《窗边的小豆豆》，夏梨月莫名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她总觉得，会看这本书的人，都是善良可爱的。

还是说，这孩子就是从巴学园来的？这么想着，她不禁噗嗤一笑。

看完男孩的手语，江亦珊望向夏梨月的眼神有些怪，默了一下，才开口道：“所以你是在公园里哭得忘乎所以，人家小孩是来给你递纸巾的？”

夏梨月被她看得毫无底气，脸也跟着烫了起来：“对，对啊，不可以吗？”

“大姐，你都17岁了吧？”江亦珊毫不掩饰她的嫌弃：“这么大个人了，还在小孩子面前哭。”

这话她不爱听，反驳道：“17岁怎么了？17岁就不是人啦？17岁就不能哭啦？”

这时，枳言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她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回头瞪向枳言，只见对方正趴在阳光之下，慢条斯理地舔着手臂上的毛发，惬意得不行。

夏梨月气极反笑，继续说道：“就算活到80岁，我想哭就照样哭。”

江亦珊却有些听不惯她这样的话，正想要好好和她讨论一番。这时，她的衣角被人扯了扯。

她回过头望去，只见他做着手势问她：姐姐，你们在聊什么？

她的目光顿时柔和了许多，又为了方便夏梨月听得懂，边做着手势边说：“我们在说，你很棒，这位姐姐说，她很感激你。”

闻言，夏梨月忙点点头，她正是这个意思，又朝江亦珊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谢谢你啊，没把我们刚刚说的话告诉他。”

“不能再让你丢我们年轻人的脸了。”

“……”

还是头一次见江亦珊有这样的表情，虽说她的柔情不是给她的，可是夏梨月怎么也没办法接受这么一张柔情脸，吐出一句这么歹毒的话。

见着石化当场的夏梨月，枳言心中莫名觉得她可怜又可爱。

不过久留在外面，就多一份危险，便用意念提醒道：“别忘了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对哦！

夏梨月回过神来，也不与她计较，用手肘戳了戳她，问：“谢谢的手语是什么啊？”

江亦珊倒没再挖苦她，很爽快地担当起老师的责任。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对方先是用右手食指和中指伸直，其余手指弯曲，手心朝内，然后从胸前向外轻轻推出。

有模有样地朝对小男孩做了一遍。他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也对她做了个手势。

“他说，不用客气。”江亦珊缓缓说道。

“任务完成了，我们回去吧。”枳言边用意念与她说，边站起身来。

江亦珊又边说边对小男孩做着手势：“小弟弟，你叫什么？几岁了？”

小男孩抓住她的手腕，拉到自己膝盖前，然后用手指，在她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江亦珊用心感受着男孩的比划，边念出声来：“曹先韶。”

便对夏梨月解释道：“曹操的曹，首先的先，韶山的韶。”

夏梨月默念了几遍，灵机一动：“那倒过来念不就是烧仙草？”

话音未落，就被江亦珊狠狠瞪了一眼。她赶忙收敛了嬉皮笑脸：“是小韶，我们就叫他小韶。”

小男孩似猜到她们已经交流完，继而松开江亦珊的手，又对她做了几个手势。

江亦珊有些惊讶：“11岁？”

这让夏梨月也有些诧异，眼前的小男孩皮肤略显蜡黄，个子矮矮的，身体也很单薄，四肢纤细，小脸尖尖的，本来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大。

她一开始猜他应该只有七八岁，没想到差这么多。

“我还不想回去。”夏梨月用意念回复他，思索了一下，又对着小男孩笑说：“我们去前面的便利店买零食吃怎么样？我请客喔！”

江亦珊皱了皱眉，不肯翻译：“我们不能随意带他走，要是人家父母回来，见小孩不在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