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三哥哥

哪个小子?褚溶月么?

那跪坐三人不由得聚精会神。

听这话,赵爷一口气差些没顺上来。

他二话没说便掴了那小儿一记耳光:“要不说你叫阿禾呢,简直是个天生的草包!连一个晕了头的小子都看不住!”

阿禾委屈地抿住嘴巴,倏地又像是想起什么,他将袖子一把撩开,露出里头的金镯银镯:“不说那晦气事儿了!赵爷,您瞧!这是阿禾从那小子身上扒下来的,待来日咱爷俩离开了这地……”

话没说完,阿禾霍然又吃了赵爷一巴掌。

“我呸!你这小疯子!”赵爷揪住那阿禾的耳朵,拧起来,“谁准你做这春秋大梦了?嗯?好容易来了这极乐之地,你竟想跑?!老子看你是一天天的捉野鼠吃,吃坏了脑袋!告诉你,日后若是想要保住你这颗蠢脑袋,日后就不许再提离开这儿的事儿!”

“哎哎哎赵爷!疼!”

阿禾疼得小脸皱作一团,赵爷却并不撒手,直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往外头拖,末了还不忘把门踹上。

一时间,祠堂内外阒无人声,唯闻更漏平稳的泄水声。

敬黎打破了那宁静:“太好了,那阿禾手上的是少主的手镯!少主还活着!”

“这谁说得准?兴许他飞出了那阿禾掌心,跑不出他们鬼主子的圈套。”戚止胤泼敬黎一碗冷水,不听那人骂声连连,只看向俞长宣,“就是那叫阿禾的抓了我的脚。”

俞长宣点头:“难怪声音听来熟悉。”

敬黎更沸起来:“就是他?!哎呦,早知如此,当初在池子那会儿,我就该派鹰把他脖子咬断!”

“别了吧,”俞长宣说,“不然你也成了妖人。”

敬黎噎了噎。

俞长宣摸墙起身,贴着窗槛冲外望了望,只见小院里昏黑一片,唯有远处挑得极高的几盏大灯笼,向这儿送来了几豆光。

依稀间,他似是听着了些窸窣响动,便凝神细细听去——竟是人的欢声笑语!

奇怪,这儿怎会有那般大的人声?

俞长宣寻思着,吩咐戚止胤:“推门吧。适才那二人走得急,那门多半没锁。”

戚止胤也不应声,却是将肩膀和手臂皆往门上压去,一番狠推,终将石门大敞开来。

“走。”俞长宣殿后,临走时只还挥手将石门扫上。

走出几个七拐八弯的窄巷,便见一条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长街。

低头是车水马龙,抬头便是灯笼千千万万,煌煌无比。

石窟至顶处还拴了个火团模样的物什,不知仿的红日还是白月,总之将石窟照似人间不夜城。

敬黎惊奇:“难不成这石窟里当真如那赵爷所言,藏有极乐之地?”

这话说早了,他方往巷外探出脑袋,便哑巴一般缩回脑袋。

“天杀的!那些说着人话的竟皆是尸童!”

经他这样说,俞长宣便拨开他往巷外望。

只见那些个尸童团团围坐一块儿,吃酒划拳,亦或买卖讨价,可仔细听去,竟是一尸说东,一尸说南,说得牛头不对马嘴。

原来祂们仅仅是在模仿人的腔调。

更令三人惊诧的是,这些尸童,不论身躯为男或女,一律着罗裙。

“这是什么狗嗜好?”敬黎吊起眉,骇异不已。

戚止胤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一面瞧着,一面往俞长宣那儿退了几步,低声问:“你能为这些个尸童招魂么?”

俞长宣就摇头:“这些孩童的身子叫鬼魂占据太久,如今皮囊已腐化成了鬼魂的躯壳,救不回来了。”

这话才说,便有一只尸童直愣愣地冲他们看来,嘴巴微微张着,腐臭四流。

太近了!

任是那颇有天赋的敬黎也没法担保能在这般短的距离内将尸童斩杀,这会儿他已然僵成了木桩。

戚止胤虽处最里,却同样地一动不敢动,只低声埋怨:“那些鬼物眼里分明没有瞳子,究竟是拿什么东西辨的人?”

这话点醒了俞长宣。

俞长宣往那些尸童的鼻子瞧去,他们行路时鼻翼偶有翕张。

“莫非是气味?”

俞长宣呢喃,只一不做二不休,大踏步绕过敬黎,将手往巷外一伸。

兰香冲那尸童扑去,那尸童鼻子一抽,竟慌张退开,忙忙拖着脚去了别处。

果然是凭的气味!

俞长宣于是蹲身从墙根刮了些湿灰,啪地往那俩孩子衣裳上抹。

这人气一遮,那些时常扭头看巷的尸童果然就把脑袋转走了。

敬黎嫌弃地捏住鼻子,说:“你为何不抹?”

“我吗?我的衣裳拿香熏过,味道重。”

他身上兰香浓,人气淡,虽说是熏香好闻,实际上是他仙躯自生香,一来二去给衣裳腌入味了。

“你真是奢侈!”敬黎冷嗤道,“当师尊的锦衣玉带,这当徒弟的却是破麻烂布,若非知道你二位是师徒,还以为是主子和奴!”

戚止胤把手握了握,说:“我是他徒弟,又不是他儿子,他有什么必要照顾我?”

俞长宣不喜欢这话,才要答,那敬黎嘴皮子却更快。他噘着嘴,噼里啪啦地把字词砸过去。

“他娘的瞎扯!你真是蠢虫一只!”敬黎气急,虎牙将下唇咬了咬,“我真心替你鸣不平,你却叫我好心作了驴肝肺!告诉你,人家兴许只把你当匹好使的骡子!”

戚止胤不吐一字,手却是攥成了拳。

俞长宣便伸手下去轻轻把戚止胤的拳头捣开,带着笑意看向敬黎:“敬小兄弟,你总是这般冤枉我。”

闻言,敬黎无端端打了个哆嗦,又听巷外骚动声,于是拧着眉头望向巷外,竟见那满街胡走的尸童如惊弓之鸟般往巷子里急缩!

他们身上墙灰就抹了那么些,一靠近准要露馅儿!

敬黎瞧着那些逼近的尸童,腾地冒了些冷汗:“地上是躲不了了,不如……不如跳去屋顶……”

“用不着。”俞长宣说着,两只手一伸,便将身侧俩颗脑袋抱进怀里。

戚止胤挺翘的鼻尖就抵住了他的衣裳,只是他方一压着,便赶忙别过脸躲开,似是下一瞬就要嗤之以鼻。

俞长宣却知道戚止胤实际上很喜欢那股香,因他脸虽躲了去,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地挨了来。

敬黎平日里大大咧咧,喜欢他去挨人,受不得别人挨他,给俞长宣那么一搂,脸又红了,说:“混账,衣裳熏得那么香,以为自个儿是花楼……”

“住嘴!”戚止胤凛声,声音闷在俞长宣衣裳里,更低沉得吓人。

敬黎努努嘴:“啧,竟还狗似的护起主来!”他给戚止胤送去个大白眼儿,忽而顿了顿,便揪住俞长宣的衣裳,深深嗅了嗅,“欸,你这香哪里买的,这味道真像我从前遇着的那位……”

“那不能。”俞长宣见尸潮稀了些,便捏住敬黎的后领,将他扯开了些,“贫道最香了。”

敬黎无言,只得作投降状。

少时,只听石道正中有个执着梆子清道的老人,把锣猛一敲,喊道:“先、先生打道回府,小、小小鬼速速开、开道!”

那嗓音,俞长宣一听便认出来了,正是祠堂里那赵爷。接着他那声,唢呐锣鼓胡乱响,捣得三人头脑内俱是嗡嗡声。

乐声霎停的那瞬,赵爷高呼:“起轿——!”

三人屏息而看,很快便见八只尸童抬来一顶红轿。

远远的,只见那轿子四周洒着几缎丹红纱,那中间有一团影子,影影绰绰,瞧不真切。

忽然,那赵爷佝偻着身子把轿拦停,又等尸童摆上马凳子,小跑上去,将一只血淋淋的小臂冲轿中人双手奉上。

赵爷将嗓子掐尖,用一种近乎于甜腻的嗓音说:“解先生,小的给您送孩、孩子来了,您尝一尝,铁定肉美骨香!”

一只尸紫色的手便闻声摸上了帘,再将红纱向侧旁一剥,露出一张泛青泛紫的清秀面孔。

那人儿攥住赵爷递来的肉骨头,就着那断口,下了嘴。

明处血汁喷溅,暗处那敬黎推开俞长宣,扶住巷墙呕了出来。

似乎察觉到什么,那抓着人臂大肆啃咬的男人,忽然乜斜眼冲三人看来。

有那么一瞬,那轿中人僵住了。

戚止胤还贴着俞长宣的胸膛,他感受不到俞长宣的心跳,但他知道俞长宣身子亦绷紧了。

他仰眸看俞长宣,便见那人双唇碰了碰,轻声道:

“解水枫……”

那是谁?

戚止胤来不及思考,直盯住了俞长宣的脸儿。

依旧是温和的神情,可有一股怅惘自俞长宣的桃花目里渗漏出来。

真怪,俞长宣应该一直笑不达心,一直凉薄待物,不该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动摇,像是石像那般,要么笑,要么怒,总不变。

可眼下,那人的神色确乎是变了的。

戚止胤的心跳得愈来愈快,他觉得俞长宣此刻那神色似是古画上头的潮痕,极叫人烦心。

是不大好看么?

兴许吧。

又或者,他仅仅是在恼,俞长宣那神情不是为他。

不对,他该是想杀了俞长宣才是,这有什么值当他在意的?

戚止胤想不通,干脆也扭头看向轿中,只见那生得鬼样的男人压下眉睫,虚虚说了什么。

戚止胤听不清,然而须臾,那男人竟立指惨笑,施法将适才那话冲俞长宣遥遥吹了来。

那是分分明明的一声——

“三哥。”

[熊猫头]感谢各位对角色的陪伴,评论区依旧有红包掉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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