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个好消息。

潘归衍发觉这个叫柏迁林的人容易被分散注意力，而刚好满渠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想顺势把关注点移走，以此来让柏迁林打消在葬礼上动手脚的念头。

“老熟人相见，真是难得。”他打圆场，“两位这样的交情再碰见很不容易了，不如咱们移步侧厅，聊聊天。柏先生，您不是也对满阿姨的经历挺感兴趣的吗？满阿姨不仅是商人，还是满月科技的创始人，您知道满月科技吗？”

“啊，是满月科技。”柏迁林讶异，“我倒是只知道最流行的仿生人是源于他们的。”

“不仅如此，”潘归衍见计划通，马上再接再厉，趁热打铁，“还有很多别的，比如……”

“等一下。”满渠清打断了，“柏迁林，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了解我的生平和满月科技的科研成果吧。那些东西你想了解上网去搜就好了，你不是有事要做吗？”

“满阿姨！”

潘归衍着急大喊。

“噢。”满渠清表演了一个恍然大悟，“你是想……噢，原来你想岔开话题。那我……噢，不好意思。”她微笑，把歉意表演得很敷衍。

“对，是了，我来这里是有事要做。”柏迁林很快地看向了棺材里面，陷入了深深的斟酌。

谁也不知道他在斟酌什么，就像他把棺材抬起来，却若无其事地和别人聊起天了，叫人猝不及防，无法琢磨。

“真是该死的人啊……”他说，“但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死。死了又怎么还债呢？你谁也不亏欠，单独亏欠我。你怎么那么舍得亏欠我？这样叫人憎恨！该死！”

“你说得对。”满渠清附和，“你打算怎么出气呢？我来帮你，是要把潘局长的尸体拉出来鞭尸吗？有鞭子吗？我叫下属送过来。”

“满阿姨！”潘归衍更急了，“您别跟着起哄了！这什么场面啊！这合适吗？”

满渠清斟酌：

“好像有点不合适。但他想做就让他做嘛，你没听见吗？你父亲亏欠人家很深，叫人家记到现在，该有几十年了。既然人都死了，叫人家拉出来泄愤，这也是你父亲的义务。”

“哪里有这样的义务啊！”潘归衍欲哭无泪，“侮辱尸体是犯罪啊！更别说大庭广众之下更是证据确凿！阿姨你要是为他好，更应该劝住他啊！”

“你们抓不到他的。”满渠清笃定，“你认得他是谁吗？”

说着，满渠清朝身后的助理吩咐，“快，去给他找个趁手的鞭子来，要握起来舒服的，抽起来有破空声——那才爽呢。”

“他不是叫柏迁林吗？您刚说了。”

“仅此而已吗？”满渠清耸肩，“在座有人认识他是谁吗？”

全场寂静。助理淹没人群间，小跑着离开了。

“该认识吗？”一个蹲在台阶上，缩着脖子、戴着粉红色耳机的的橙发男子贼眉鼠眼地瞅着，将双手藏在兜里，朝边上挪了两步，“我说我认识……会不会被杀掉啊？”

他的话里充满了郑重的思索。

这边刚说话，那边柏迁林已经俯下身，单手拽着潘深的领子把他扯出来了，一个使劲就把他丢在了灵堂当中的地板上。

惨白的尸体被甩出来，人群被惊得后退了好多步。

“开始了吗？”满渠清振奋道，“稍等片刻，我助理马上就回来了！虽然知道你英勇非凡，但有人打扰但是很麻烦的，我让我的保镖帮助你，你安心鞭尸就好！别的事不用考虑！”

潘深的眉头皱得很紧。

连死也这么悲哀。

如果真这么痛苦，为什么到最后了，还是那副狠心的模样。

柏迁林跪在他的头边，低着头，望着那张死寂的脸。没了生气，一个尸体是这样的。他用手背抚摸潘深的脸颊。凉的，冻得可怕。

发丝上的水滴淅淅沥沥地滴在潘深的脸上。

“不管看多少次，都是一样的。”柏迁林着迷地望着他的脸，“宿命一样的悸动，潘深啊潘深，你就是我的报应。我理应背负的孽障。你对我的恨，我认了。我报复你，你也忍耐着吧。”

他竖起手掌，众目睽睽之下，割开了自己的手。鲜血从掌纹流下，滴落在潘深惨白的嘴唇上，把他的嘴巴染得鲜红。

众人惊愕。

满渠清也愣住了。

“这是个什么章程？”她喃喃，“不是要鞭尸吗？”

血顺着干裂的唇缝滴进口腔里。

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潘深的脸颊匪夷所思地红润起来，波澜不惊的胸膛也似乎开始微弱地上下起伏。

“活了？”

“怎么可能……”

“异常……这是异常！快！快去办他！”

有人开始喊异常局的行动者。

“松溪！快！你去处理他啊！”

被叫到的橙发男子无辜地睁着眼睛，指了指自己：“谁去办他？我吗？我还没活够呢，不是很想自寻死路。”说着，他把自己蜷得更小，往更边边角的门槛角落里挪。

他嘀咕着：“我上有一百八十岁老爹，下有两岁猫、狗、兔、鼠、狐狸崽子，家里人就指着我这点刀尖舔血的工资干呢，我可不能死……”

“来了来了！”

远远的，助理叫到，“鞭子……”他赶到一半，看到地上的情景，不仅呆了，说出的话也没了底气，“来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鞭子，茫然抬头：“还要鞭子吗？”

柏迁林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回答他。于是他问老板：“还要鞭子吗？”

满渠清摇摇头，看着柏迁林：“我也不知道，先拿着吧。”

“老板，潘局这个是……活了吗？”他凑近满渠清，压低声音，免不了好奇，“怎么感觉他的胸口在起伏啊？”

“不是感觉。”她说，“就是在起伏。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也就一面之缘，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只知道他很厉害。”

“人怎么可能会起死回……”

助理没有说完，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见潘深的眼睛骤然睁开了，骨碌地向四面打转。潘深今年五十多了，思虑过多，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没有取用瀚海生命的青春驻留服务，脸上有一些细碎的皱纹。

但是，此刻，他脸上那些细纹正在飞一样地消退，连带着他的脸色也愈发健康起来。

原来潘深年轻时看起来这么好相处，不像后面，竖纹刻在了眉心，总是忧心忡忡的。

“你醒了。”

柏迁林露出餍足的笑。

很快，一只拳头打中了他的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