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被警察带走之后,整整有一个星期的时间,陶予溪和殷问互相都没有联系对方。
明明加了微信的。
她的那幅画被包装得很完好,送到她的工作室了。
陶予溪收下画以后,打开微信,认为应该发条消息以示礼貌。
“画已经收到了,谢谢!”
殷问的别墅在火灾后开始重新修整,他在公司附近的酒店住了一个星期。这个星期里,他来公司的次数比以往时候都要多。只不过,他整个人也比以往更加阴沉,难以接近。
被驳回重做的方案大幅度增加。
高层会议上,一名分公司经理正在汇报新建旅游小镇的运营计划,中途,不知是谁的手机发出一声响。
主位的殷问撩起眼皮,目光冷冷一扫。
全场人都觉得头皮一阵凉飕飕。是谁,这么不怕死,在高层会议上忘了把手机静音!
下一秒,殷问从桌面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原来是殷总的信息,那没事了没事了。
“画已经收到了,谢谢!”
明明没有几个字,殷问却盯着信息看了半天。
分公司经理还在战战兢兢汇报着计划,但大家都发现殷总似乎已经神游天外了。
会议结束后,江助理跟随殷问回到了总裁办公室。
“殷总,警方那边查到了指示小桃的幕后公司。”江助理递过来一份资料。
殷问接过资料,翻了几页。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公司,主营业务和雪山集团旗下的业务有部分交叉。
“蚍蜉撼树而已。”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威严。
“殷总,虽然这家公司不足为惧,但是他们在网络上花了不少力气抹黑集团和您,您看要不要……”
过往面对舆论的抹黑,殷问都是一副随别人折腾的态度,在江助理看来,这可太消极了!
虽然雪山集团在殷问的坚持下没有上市,不走资本路线,也不用担心总裁形象会影响股价,但任凭外人随意抹黑,岂不是被人当猴子耍吗!
他一定要劝劝殷总。
殷问还想着微信聊天框里躺着的那条消息。
陶予溪在感谢他,客套又疏离。
说实话,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是欣喜的,因为他们之间的第一条微信是她发的,说明她迈出了主动的一步!
可他还是有点生气。
一想起她那天在别墅说“不用再来了”之后就绝情离去,他的脸就一阵青一阵红。
她讨厌他吗?
她嫌弃他吗?
她……
“殷总?殷总!”
江助理的声音把殷问的神志拉了回来。
他用手摩挲着手机屏幕,就像捧着什么宝贝一般。
他还没有回复她,是因为万一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要说些什么?说些什么,才能让她不讨厌他。
“找本市最好的公关公司。”殷问回答江助理,“把网上的舆论好好收拾收拾。”
江助理还没开始劝呢,就听见殷总给了他意料外的回答。
“殷总,你终于想通了!”江助理激动得声调都高扬了几分。
“你说,这样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怕我了?”
殷问没搞明白那天陶予溪从别墅落荒而逃的原因是什么,不过他排除来排除去,觉得他在外头的名声不够好恐怕是一个重要原因。
明星都有人设,而他……
“让公关公司清理掉那些垃圾舆论之后,也给我立个人设。”殷问说,“要温柔绅士类的。”
她那么温柔,应该也会喜欢绅士型的,嗯,不会错的。
“呃,殷总,这恐怕有点难。”江助理感觉整个眼周都抽起来了。
“很难吗?”殷问眉头微皱。
“不过,本市做舆情监控最好的公司,我已经找到了。”江助理说,“或许您还会有点意外。”
“为什么意外?”
“那是姚总的公司。”
姚总,就是姚向瑾。
就是现在还在陶予溪工作室转来转去的姚向瑾。
殷问一边攥着手,一边强迫自己咽下那喧嚣的醋意。
“安排我们见一面,我有事要问他。”他说。
继上一次电话交锋之后,殷问和姚向瑾又一次正面交手了。
这次是在雪山集团的会议室里。
他们先是公事公办地谈了网络上舆论净化的业务,之后话题自然就转到了陶予溪身上。
殷问斟酌一番后,问:“陶小姐她……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带着几分和冷峻面相不符的小心翼翼。
姚向瑾哑然失笑。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之前她在悬崖摔伤住院的事,你知道吗?”
殷问以为他要挑衅,毕竟住院期间陪着她的人是姚向瑾。于是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没想到姚向瑾接着说:“她住院两个月,却没有一个家人来探望过。都是我和保姆在照顾。”
殷问故意忽略了最后一句话,一脸冷酷地问:“她和家里关系不好?”
“确切地说,是和她妈妈之间……”姚向瑾说,“她心里有难关。所以连住院这种事,她都不愿意告诉家里。”
姚向瑾承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他想把陶予溪留在身边。或许天长日久,她总会依赖于他,哪怕那份感情不是爱。
但是这几天,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反常。
虽然她刻意表现得一如既往,但偶尔的失神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害怕,那异常和殷问有关。
但万一,真的有关呢?
过去姚向瑾就想过,如果有一天陶予溪有了真正在乎和喜欢的人,他会让自己走开。唯有这样,他才能原谅自己这几年的自私。
于是他对殷问透露了这个消息,这是他对殷问的考验。毕竟他自己没能抚平陶予溪心里的伤痕,那么殷问能做到吗?
陶予溪那边,自从给殷问发了第一条微信后,始终没有收到回复。
但几天后,她收到了一封邀请函,里面夹着一张酒店入住卡、一张信纸。
信上只有一行钢笔字。
“陶丫头,恭候!”
笔迹雄浑俊秀,署名是潇洒的“周潜”二字。
周潜老爷子今年七十三岁,是书法名家,有“一笔千金”的盛名。他也是陶予溪外公生前的挚友,昔日她跟随外公学国画时,也曾受到周潜老爷子的指点。因而周老爷子也算是陶予溪的半个师父。
算一算,自从外公去世后,他们有好多年没见面了。
再看那封邀请函,说的是周潜老爷子即将举办一场书法展,会邀请数十位文艺界名流相会。
盛情难却之下,加上多年未拜访的愧疚,陶予溪当即推掉了之后一周的工作,准备前去赴约。
书法展的地点在一个新建的旅游小镇,坐高铁不到2个小时就能到。
陶予溪到了指定酒店办理入住时,发现周潜给她开的是至尊贵宾卡,房间在视野最佳的8层。
在房间放下行李后,她就给周老打了电话,想约时间去拜访他。
周老是个老顽童,说自己还在50公里外的市区逛着呢,今天让她先自己玩。
收起电话后,陶予溪的目光落在酒店书桌上的宣传册上。
这趟出行预计四五天,她没有带助理,只当是来散心了。
根据宣传册的介绍,酒店坐落的这个旅游小镇有民俗和温泉两大特色。陶予溪暂时没有泡温泉的心情,但是注意到了酒店下方步行街的介绍,说是处处可邂逅古镇风情。
她打算去散步。
毕竟是旅游区,民俗一条街上的小店十分丰富,街上还有身着民族服饰的演员在敲锣打鼓和跳舞。
陶予溪逛尽兴了以后,就进了路边的一家馄饨店。
没想到,她才坐下没多久,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馄饨一碗。”冷清、微哑的嗓音,和所说的话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她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了殷问。
殷问驱着轮椅进了店铺。
刚才逛街时陶予溪就注意到了,这条街上针对残疾人的无障碍设施特别齐全,殷问这样坐着轮椅,也能方便地进出各种店铺。
今天殷问身边没有江助理。
他看到陶予溪,也怔了一下。
店内座位基本都坐满了,殷问略微犹豫,到了陶予溪桌旁:“好巧。”
“好巧啊。”她淡笑,这时想起了那本宣传册上有提到,这个旅游小镇是雪山集团的产业。
殷问的目光中有略微的挣扎:“我能和你拼桌吗?”
“可以。”她大方答。
两人面对面坐着。
“对了,这个小镇是你们开发的?”陶予溪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嗯。”殷问说,“今年集团的年会打算定在这边,我先来考察考察。”
公司年会在哪里办,殷问向来是不上心的。但是江助理说要是想在陶小姐面前树立好印象,首先要主动。主动的前提,首先是接触。
于是,他主动联系周潜,愿意出钱出力出资源,把他的书法展定在了这个民俗小镇里。这样一来,他和她的邂逅也就更为顺理成章了。
自认为十分顺理成章的殷问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这时,陶予溪点的一碗馄饨端上来了。
她拿起一小瓶醋,往汤上淋了几圈,直到汤色变得有些深才停下。
她做这些时是无意识的,心里还在疑惑殷问的话。年会而已,还需要集团老板本人提前来考察吗?
“喜欢酸的?”殷问冷不丁开口。
“嗯?”她一仰头,撞上殷问浅浅的笑容——他似乎心情很不错?
哦,原来在说放醋的事。
她怎么觉得,殷问这么一问,还露出挺自豪的神色?
“山楂冻,也是酸的。”殷问像是在解释。
“嗯,不排斥。”她说,“也可能有点喜欢吧。”
殷问唇角忍不住又扬了扬,因为她说,有点喜欢。
可能只是在说有点喜欢酸的,他却忍不住要联想成,有点喜欢山楂冻。
甚至,会不会也有点喜欢为她制作山楂冻的人……
或许是小镇的氛围轻松,两人都比过往见面要自在了不少。
敲锣打鼓的声音近了。
一支少数民族队伍进了店,在鼓声中热情地表演着舞蹈。
陶予溪的注意力被牵走,放松了许多。
两人聊得不多,但因为街上热闹非凡,他们之间的气氛倒也算是和谐。而且还十分和谐地,一起回了落脚的酒店。
自然,他们入住的是同一家酒店。
到这里为止,陶予溪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毕竟,这家酒店也是雪山集团旗下的,而且是附近档次最高的酒店。殷问如果要住,必然只会住在这里。
一名笑容灿烂的服务员热情地进入电梯,为他们按下楼层。
“先生,小姐,我们酒店的一层是24小时开放的天然温泉区,有30座很受欢迎的浴池。”她用甜美的嗓音介绍道。
陶予溪留意到,服务员只按下了8层。
说明殷问也在8层。
更巧的是,他们的房间就在斜对面。
偏偏殷问在走廊里又此地无银地说:“好巧,我们住得这么近。”
“嗯,好巧。”
陶予溪进了房间,关上门后,呼出一口气。
她发现,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殷问了。
换上酒店拖鞋后,她走入浴室,在浴缸里放满了水。脱下带着束缚感的衣裳,她把自己整个泡进了温水中。
虽然服务员小姐热情地介绍了酒店一楼的温泉,但她今晚只想一个人放空。
而此时对面房间里的殷问,正眼巴巴地等在门边,等对面的开门声响起。
等今天的第二次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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