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陶予溪梦见了4岁的自己。
那年那日,她第一次执起笔墨,在外公手把手下画了一幅枇杷图。
虽然画得简单,但她明目灼灼,开心又尽兴。
画面一转,暖融融的色调开始凋零。
女孩一夕成长,入了中学后,开始面临选择——那时她仍以为自己是有选择的。
是专心学业,和同学一样考上重点高中,再进入大学?
还是走另一条路,目标直指高等美术殿堂?
后来她知道,她的选择权并不在自己身上。
朦胧梦境中,是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反复钳制她。
“你才多大年纪,哪懂得什么是最重要的?”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看看自己,这样恍恍惚惚的,多丑。”
“连你也不听我的话?好,你最好不要后悔。”
她醒来时,已经天明。侧头一看,睡着时的泪竟然打湿了枕头。
而殷问这边,则因为守了一夜的门,眼下有了两团乌青。
江助理见到他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殷总,您头疼,还是腿疼?”
殷问不是一个没有规划的人,唯独在和陶予溪的关系上,他不知道自己想要达到什么目标,也不敢想。
他身上几乎所有的优柔寡断,都是被她召唤出来的。
但他知道,他是属于她的鱼,只要她放下钩子,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咬上去,还要顺着杆子嗖嗖地往上爬。
没有杆子?
那就自己制造杆子。
陶予溪用过早餐后,就去找步行街尽头的一间名人故居。
周潜办书法的地点,就在这个古色古香的名人故居里。
这处故居本是受到保护的文化遗产,还没有过用来办展的先例。但是这次有了殷问的团队在帮忙,书法展才能在这里举办。
周潜检查了布展情况后,就去紧挨着故居的一间茶楼里先歇着。他等的是陶予溪,却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来了。
“殷总?”周潜看着来人有些吃惊,连忙将其引进包厢内。
“周老,早上好。”殷问淡淡地打招呼。
他和江助理本来在附近转圈,预备“邂逅”佳人。但他临时看到有商户贴出抗议告示,就让江助理去了解情况了,自己则鬼使神差地找上了周潜。
周潜以为殷问关心他的书法展,对他说了一番客气话,又叫了茶点。
两人虽然有来有往地聊了几句,但周潜总觉得和殷问不在一个频道上。
叩门声响起。
“许是我那个陶丫头来了。”周潜笑呵呵站起来,“我去给她开个门。”
没想到,他给陶予溪开门之后,回头一看殷问已经不在原来的位子上了。
他望向屋内的屏风,微微挑眉。
这个殷总,心思倒是挺独特。如果来人是陌生人,他完全没有必要藏起来,想起他的助理殷勤地邀请自己来这个小镇办书法展,又旁敲侧击地打听陶予溪的往事,原来是醉翁之意在美人。
他了然又感慨,殷问明明是一个自私冷漠、目的明确的商人,竟然也有一颗赤子之心。
周潜没有拆穿殷问,开始和陶予溪叙旧。
陶予溪不知道屋子里还有一个人,而这人正竖着耳朵偷听他们讲话。
周潜寒暄一番后,眼光一转:“陶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陶予溪没有多想,如实答:“27岁了。”
周老爷子笑呵呵道:“我有三个孙子,分别是33岁、28岁和25岁,你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陶予溪还懵懂,屏风后的殷问却是如临大敌,手指紧紧抠在屏风的镂空花雕处。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坏糟老头子继续说:“不是我自夸,我那几个孙子长得都清秀,以我眼光来看,和你般配得很。怎么样,你挑一个处处?”
周老爷子说“挑一个”的时候,就像一名浑然读不懂空气的上司,而没有撺掇人相亲的那种试探。
陶予溪干笑一声,正要拒绝,就听见屏风后传来了动静。
是“咔哒”的一声脆响。
她扭头,只见那个精致的木雕屏风应声倒地。
殷问身子完全露出来,一只手还举着一块残缺的雕花——他刚才是硬生生抠下了屏风上的装饰。
屏风已倒,动静颇大,殷问却依然面色如霜,不见任何不安。
只不过,他丢掉了手中的雕花,举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说:“江成,茶楼的屏风质量不行,换家供应商。”
陶予溪还在疑惑殷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听到他说供应商,才想到他应该是来考察的,又恰好与周老爷子认识。
她没有多想,周老爷子则看破不说破。小子妒意还挺重,就是不知是真的在乎陶丫头,还是单纯的占有欲。
他声色沉静地对陶予溪引荐:“陶丫头,这位是雪山集团的殷总,这次书法展的赞助方。”
又对殷问说:“殷总,这是……”
还没等老爷子介绍,殷问就主动说:“我们认识。是同学。”
话里还带着淡淡的委屈。
陶予溪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今天的殷问,似乎有点不一样。
三人一起喝了几杯茶,吃了些糕点后,陶予溪去了趟洗手间。
周潜和殷问又有了单独聊天的机会。
殷问没打算聊什么,自从周潜要给陶予溪介绍孙子以后,他看73岁的周潜就用了看孙子的眼神。
周潜倒是也没有不痛快,说起了陶予溪小时候学画的趣事。
殷问眉目渐渐舒展。
周潜见殷问是爱听的,知道他还算关心陶丫头,于是长叹一口气,曲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她最好的赛道,你知道在哪里吧?”
殷问沉默一秒,说:“我不知道。”
陶予溪17岁就创作出了《虫语》系列,震惊了当时的艺术圈。周潜一直希望她能继续国画事业。
这么明显的暗示,殷问怎么会不知道。
周潜被殷问的话一噎,又耐着性子解释道:“你说油画再好,能有我们国画有特色?陶丫头这几年是胡闹了,要是她继续国画,以后会大有建树。她是我们振兴文化的重要人才啊。”
“是吗。”殷问冷冰冰地说,“可我觉得,没有什么是最好的。”
殷问的不以为然,让周潜有几分意外。
殷问大学毕业没几年就坐上了雪山集团的总裁位子,虽然有高层和秘书团辅佐,但面对这么大一家公司的内争外斗,他只能把自己训练成上位者的心态。
最重要的便是,去情绪化。
这样的他,自然知道将什么摆在什么位置上才是利益最大化。
但听到别人说陶予溪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却无法赞同。
心头更是有股无名火。
天才少女就一定好吗?
去最好的赛道就一定正确吗?
难道,让她按着自己的想法“胡闹”,让她轻松又开心,不是最好吗?
陶予溪回到包厢时,里头只有殷问了。
“布展那边有点情况,周老被助理叫走了。”殷问淡淡解释,“他说晚上的晚宴再聊。”
她“嗯”了一声,没有坐下:“那我……”
她本来想说那她也回去了,没想到殷问驱着轮椅上前,塞给她一只盒子。
“这是……”她愣住。
“送给你的。”他顿了顿,“回礼。”
陶予溪回过神来,上次她送他一支钢笔,所以这是那钢笔的回礼?
她看手中方方正正的盒子,足有油画用的调色盘那么大,心生好奇。
殷问用余光观察她的反应,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这礼物。
他从来没有给女人送过东西,但大概也是知道最受欢迎的是包包、首饰之类的。可他的陶陶怎么能和那些寻常女人相提并论?为了这份礼物,他可是绞尽了脑汁。
他清咳一声:“不打开看看?”
陶予溪“嗯”一声点下头,打开盒子。
一股令人怀念的清香漾起。
像是学生时代的味道,融着阳光的慵懒和清甜。
只见盒子里装的都是小块小块彩色的、方方正正的橡皮擦,足足摆了十行十列。
她微微一愣,“扑哧”就笑了。
殷问还在紧张,解释的声音带了点颤意:“这些是橡皮擦。”
“嗯。”她答。
“不管是什么笔写的,都可以擦得掉。”他又说。
“可是,这不是画画用的橡皮擦。”陶予溪说。她平时打素描草稿时也是很费橡皮擦的,但那些都是专用的绘画橡皮。
和这些看着白白嫩嫩或是花花绿绿的不是一种类型。
殷问有几分羞窘,难道不是画画用的,就不能送她了吗?
陶予溪看他有点委屈的模样,莞尔一笑。
明明是这样一张叫人退却的冷面孔,却又显露出不易觉察的孩子气。
“不过,它们可以用来擦别的东西。”她微微俯身,像是征询般问,“比如不开心的事,应该也可以吧?”
殷问紧张的脸色有所缓和:“那当然。”
又因为她的倏然靠近,他脸色再度燃烧。
此时此地,在这私密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阳光透过窗子洒进包厢,给她白皙的脖颈和锁骨镀上一层梦幻色。
殷问只觉得口干舌燥,半句话也说不出。
陶予溪的目光一颤,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靠得太近了。
心是暖的没错,可脸上怎么也有了火烧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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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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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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