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寒凉,姜素素睡不着,跑到甲板上,想吹一吹风。白日里她对着竹煊信誓旦旦说了许多,可她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元武、梁邻都已死,为今之计,或许还得再找些当年的知情人。此去京城,一切都是未知数。可就算是要大海捞针,她也必得查清真相。
夜色愈深,只吹了会,姜素素便感到有些冷,想了想还是回屋睡觉。
转身之际,巡视到甲板上的数十位侍卫皆朝她看过来,两相对望,姜素素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示意自己准备回去了,带头人这才继续巡视。
就在这时,她前面的侍卫轰然倒下,心口上插着把利箭,嘴角缓缓流下黑血。
“有刺客!保护王爷!”其他侍卫闻声而动,都拔出刀,霎时白光大亮。
不多时,如鬼魅一般,从水底爬上来许多黑衣人与侍卫们打杀在一起。
姜素素忙去拍梁深的房门,没拍几下,他披着衣袍出来,眼底一片暗色,显然是听到了打斗动静。
她道:“有刺客!”
梁深看了看左右,将姜素素护到房中,又唤来梁堂保护。
临行前嘱咐姜素素,“待在这,哪都别去。”
姜素素抓住他的衣袖,只是抓一下便松开,眼底饱含担忧,“你一切小心。”
梁深对着她点点头。
门外厮杀声不绝于耳,姜素素听得心惊。
梁深出门便遇到刺客的伏击,他先解决完甲板上大半刺客,才往竹煊的屋内走。
竹煊正一人对付三个黑衣人,梁深立即加入战局。
慢慢地,他们俩开始占上风。
梁深一剑横在黑衣人脖颈上,“说,谁派你来的?”
竹煊坐于榻上,默默给伤口涂药,看似不关心实则心思全在那边。
黑衣人面无表情,突地用力咬了咬牙根。
等梁深察觉到不妙时,已为之过晚。
黑衣人服了事先藏匿于口中的毒药,抽搐两下便毒发身亡。
梁深蹲下身,检查他的咽喉,已然断气了。
他看向竹煊,竹煊漠然收回视线。
梁深:“兴许还有活口。”
竹煊暗道:“没用的。”
没一会,竹煊的侍卫来报,“属下没用,刺客皆已服毒自尽。”
竹煊点点头,倒是没多吃惊。
“你下去吧。”
“是。”
竹煊上完药后才对梁深道:“这些都是豢养的死士,想要他们开口比登天还难。”
梁深默了默,还是问:“王爷可知是何人要对您下死手?”
“还能是谁?”
梁深神色微顿。
竹煊没错过他眼底晦涩。
“怎么,不相信?他在你眼里就这般好?”
他又问:“这些日子,每途径一个地方,你总要在船头眺望半天,看的是什么?”
梁深双唇翕动下,没答。
竹煊替他答道:“是民不聊生,是饥寒交迫。连年战乱征兵,还有繁重的赋税,压在百姓身上,他们早就承受不起了。”
竹煊挑了挑眼,“本王希望少将军能好好考虑本王的提议。”
——
接下来的十几天,竹煊未曾再令停船,一路安稳抵达京畿渡口。
昶王府早听到信,派了马车来接。
竹煊回头看着梁深道:“要不要送你们?”
梁深婉拒,“多谢王爷,不过不用了。”
竹煊便没再多话,转身上了自家马车。
门帘掀开时,他微愣,可还是敛着神色入内。
“你怎会来?”
竹煊坐进来,空间小了许多。
姚木枝挨着他的手臂,却不敢去搂。
她弯起嘴角道:“得知王爷今日回京,妾特来接您。”
她看着男人神色不明的眼眸,暗想自己是否又做错了。
好一会,竹煊忽地看向她,冷声问:“你的面纱呢?”
姚木枝愣了愣,接着神情有些落寞。
她就这么令他不喜吗?不喜到尚在车内就急着让她将面纱戴上。
竹煊见她不答,挑起她的下颚,逼迫她看向自己。
姚木枝:“先前是戴着的,只是……现下摘下来。”
为什么摘下,为何人摘下,她忽地不想再提。
竹煊就着这个姿势端详她一会,然后松开她的下巴。
上马车前,姜素素按住梁深欲拉她的手。
梁深微皱了皱眉,“怎么了?”
“有一事我要告诉你。那次是得你祖母相助,我才能从梁府逃走。为此我与她交换了条件。”她顿了顿,重新道:“我答应她不再纠缠你。”
梁深沉默,眼眸逐渐变得晦涩。
姜素素:“你若是为难,便将我……”
她话还未说完,手腕便被紧紧攥住。
姜素素蓦然抬眸。
梁深沉声道:“我会与祖母说清楚,是我对你纠缠不休。”
一路沉默到梁府,梁深牵着姜素素下车。
进入府内,只有管家来迎,并未看到梁老夫人。
问了管家才知道,梁老夫人病了有些时候。
姜素素忙道:“你快去看看。”
梁深看向她,深邃的眸底波澜渐起,道了声好,便让管家带着姜素素去休息。
到了东安堂,适逢看到梁老夫人身边张嬷嬷端着药碗进去,梁深为她撑起厚重的门帘。
张嬷嬷抬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使不得,少将军替老奴打门帘这可使不得。”
梁深道:“没什么使不得的,嬷嬷快进去吧,仔细药凉了。”
张嬷嬷只得迈进去,与梁深道了声谢。
梁深笑笑并不在意,道:“这都是小事,只是一会还望嬷嬷替我在祖母面前美言几句。”
张嬷嬷愣住,敢情这是有求于她啊。
这么一愣,倒是让梁深先进去,张嬷嬷反而慢了一步。
“祖母。”梁深快步走到梁老夫人床榻旁。
梁老夫人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张嬷嬷紧跟着过来,伺候老夫人用药。
梁深欲接过药碗,被梁老夫人拒绝了。她由张嬷嬷扶着坐起,端起一旁的药碗,手腕打颤,但很稳,将泛着苦味的药汤一饮而尽,张嬷嬷要喂她蜜枣,她直摆手说不用。
梁老夫人戚氏出自忠勇候府,祖上皆是善战之辈,跟着开国皇帝到处打仗,后来天下安定,门第才慢慢不显。不过他们府上的女子倒是比别家都多了份刚毅。
梁老夫人抬起头,梁深这才发现自上次一别,她又老了许多。脸上沟壑尽显,背也尽显佝偻。
突兀地,她忽然高声咳嗽起来,梁深忙上前帮她顺背,好一会她才缓过来。
梁深还是不放心,“要不请太医过来看看?”
梁老夫人:“用不着,我自己的病我心里清楚。”
她不想再谈这个,于是转而道:“听说你从扬州带了个女子回来?”
梁深微愣,然后点头。
从他带姜素素回来的那刻起,就知道瞒不住祖母。
梁老夫人笑容淡了些,“还是我认识的人?”
梁深干脆跪下道:“祖母!”
梁老夫人扬起手臂打断他说话,等身边人都退下后,她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儿道:“你为何……为何就是这般执迷不悟呢?”
“深儿,她曾负过你一次,你当真就一点都不介意?”
梁深毫不迟疑地点头,“不介意。”
见此,梁老夫人缓缓闭上眼,梁家的男人在外无论再怎样风光,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当年他祖父待她如此,他父亲在她母亲病逝后更是终身不娶,如今又轮到梁深了吗?
她老了,梁家人丁凋零,以后偌大的梁家还要由梁深撑下去。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皆有命数。
“人不可在我眼皮子下晃悠。”
她眼不见心不烦,这也是她最低的底线。
梁深眉梢微扬,欲说些什么。
可只见梁老夫人又重重咳嗽起来,他只好压下想说的话。
——
姚木枝欢天喜地去接竹煊,回来时,王府下人却看见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这一向是常态,倒见怪不怪。
只是现在是饭点,管事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传膳。
好在竹煊发话了。
管事的忙下去准备。
姚木枝越过他要走,面纱随风扬起,只露出她冷若冰霜的下巴。
竹煊捉住她的手,“去哪?”
姚木枝挣扎不开,气若游浮般道:“回屋。”
竹煊微眯了眯眼,将她拽到堂厅,一把按下。
“吃饭。”
竹煊才刚坐下,姚木枝站起。
“不用了,我不饿,王爷吃吧。”
身后传来茶盏碎裂声,伴随着男人气狠的嗓音,“你到底要闹哪样?”
刚上马车,便这副死气沉沉的表情,他风尘仆仆从扬州赶回来,她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这般哭丧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死了丈夫。
她闹?
姚木枝当即就要转身质问,可她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躯,极力忍耐着,最后只是低低一句,“我没闹,是真的不舒服。”
竹煊眼中一闪而过慌张,当即就过来扶住她胳膊,让她借力靠在自己怀里。
“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太医?”
姚木枝抬眼望去,试图看破他平静面孔下真实的喜怒哀乐。
他方才急匆匆赶过来,又连问了三句,是对她有几分上心的吧?
姚木枝的手缓缓上移,似要抚平他褶皱的眉。
自在皇后宫中看到竹煊的第一眼起,她便无可自拔深深喜欢上了。后来果真如愿嫁给他为妻,她一连高兴了几个月。
婚后他虽不冷不热,她只当他生性如此,可始终觉得与他似乎隔着一层,那层雾朦朦胧胧,包裹住真心,看不真切也消散不去。
成婚几载,她当真不知如何去捂热他的心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手被一片冰冷覆盖住。
竹煊牵住她的手,放在掌心中揉捏,也打破了姚木枝对他的依念。
他怎么可能是真的关心她,不过是怕她死了,无人相互折磨罢了。
“无事,我去躺躺便好。”说着她松开竹煊的手,径自离开。
竹煊沉声嘱咐丫鬟道:“照顾好王妃。”
众人应下。
菜已渐次上桌,竹煊冷冷扫了眼,便抬步往书房走。
这……
管家看着一个两个离去,甚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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