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夜愈深，竹煊去往后院。

守在门口的丫鬟向他恭顺行礼，“王爷。”

竹煊应下问:“王妃可用过饭?”

丫鬟:“用了些鸡丝面，现已睡下了。”

睡这么早?

他微拧了拧眉，又问：“太医可来过？”

丫鬟忙道:“来过，说王妃是气血有些虚亏。”

竹煊眉拧得更紧，“好生照顾王妃。”说着轻声推门而入。

借着月光，他径直来到床前，撩开帘帐。月光静静洒在女子安睡的容颜上。

姚木枝似睡得不太安稳，梦中都呓语着，竹煊的手刚伸过去，她便抓住他的衣袖。

竹煊任她紧紧抓着，盯着她端丽的面容看了许久。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姚木枝便幽幽转醒。昨日躺下得早，到这会已经睡不着了。

她刚要起身，突觉腰上的禁锢。

姚木枝不动声色躺回去，微微偏头，打量着竹煊的睡颜。只有在睡梦中他才会显露些许放松。

她伸出手去点了点竹煊挺立的鼻尖，然后咻地收回，闭上眼睛。再睁开，看到男人毫无反应，她胆子渐渐大了些。

一会儿戳戳眼睛，一会抚抚眉毛，觉得差不多之时，轻轻将男人的胳膊放到一旁，然后就要起身，还没坐直，便被竹煊猛地捞回去。

“王妃醒得够早？”低低沉沉带着些许哑意的声音喷薄在她颈间，引得她一颤。

姚木枝慌乱想逃开，竹煊却抱得更紧。

他追着她问:“玩够了？”

姚木枝讶然，原来他早就醒了，又或是根本未曾放心安睡。

“若是玩够了，那本王……”他蹭着她的脖颈，灼热的呼吸紧随而来，其中意味不明而喻。

姚木枝故意往后躲，要起身。

竹煊的动作慢了几分，紧接着听他轻笑一声，手慢慢往下而去。

姚木枝瞪大了眼，霜白的脖颈渐渐变成浅粉色。

笑声逐渐变得放肆，姚木枝的双手柔弱地撑在他胸膛上，气息越来越灼热，她逐渐变得无力抵抗。

由着竹煊胡闹了一回。

姚木枝背身侧着他，神情恹恹的，眼皮似有千万般重，看着像是又要睡过去。

竹煊起身穿衣。今日是他自扬州回来后第一次上朝，不可迟到。

他正系着衣带，手指忽触到胸膛前的物件，拿出来，打开帕子，里面赫然是两支簪子。

想了又想，竹煊藏起那根梅花簪。

他撩起床帐，坐在床榻边，欲将姚木枝的脸转过来。

奈何姚木枝不情愿，她微微嘟起双唇，脸颊两边的红色还未消退，惹人怜爱。

竹煊压下心头暗动，将海棠簪递过去。

一手微微托起她的头，让她看得更加清楚，另一手心放着簪子。

“好看吗？”

姚木枝侧眼看去，那是枚银簪，工艺精巧，枝头海棠灼灼，煞是好看。

竹煊特意拿到她跟前来，该不是给她的？

她于是故意道:“一般。”

可唇角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竹煊闻言轻叹一声，将海棠簪放在她枕边。

“回京途中，见这簪子颇称你，便买来送你。你……你不喜欢?”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期盼。姚木枝没忍住，唇角咧开抹绚烂的弧度。这簪子她自然是喜欢的，她从小就最爱海棠，只是竹煊怎会知道。

还没等她想清楚，额上落下一吻，伴随着竹煊特有的孤冽气息。

“好好养身子，别闹脾气。”

看在簪子的份上，姚木枝点了点头。

这日，梁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特来请姜素素过去。姜素素讶异之余，却实在想不到老夫人要见她的理由。

她跟着张嬷嬷去往东安堂，在那里见到位想不到的人物。

梁老夫人一共生了三位子女，在梁伯父之上还有两位姐姐。这两位姐姐都嫁入高门，一位嫁给忠信侯府的嫡二公子，一位入了后宫，成为妃嫔，更是早早去了。

如今在姜素素面前的正是嫁入忠信侯府的王二夫人。

姜素素连忙行礼，“二夫人好。”

她与这位二夫人梁婉是见过一面的。小时候随着梁伯父上京，那时候住在梁府里，二夫人还尚未出嫁。

梁婉忙过来扶她，“好孩子快起身！”

她上下打量着姜素素，此女年少时便长得勾人，如今长开了愈发光彩夺目。

姜素素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与梁婉的交情不过尔尔。现下叫她过来，总不至于只是想见见她。

无妨，她都来了，那便见招拆招。

姜素素稳下心神，笑着问道:“老夫人呢？”

她还尚未向老夫人行礼。

梁婉道:“母亲喝了碗汤药，现已睡下了。”

姜素素一脸惋惜叨扰之情。

梁婉拉着她坐下，“无妨，本就是我要找你。”

果然。

姜素素不动声色问:“不知二夫人找素素有何事？”

梁婉喝了杯茶水，才慢悠悠开口:“你来梁府有段日子了，听丫鬟们说你整日闷在屋里，不大出去走动。”

姜素素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对京中不太熟悉。”

她一个小小知府之女，自出生起最熟悉的地方便是扬州，比不得京中这些贵女手帕交。再说因容貌之故，多数女子对她并不太热情。

梁婉却说:“正是如此，才更要出去走动。恰好前日赵家给我下了帖子，说是要去赏梅。那日你便同我一起去。”

赵家，哪个赵家?

非富即贵，能与梁婉够得上说话，莫非是……

姜素素微微睁圆瞳孔。

梁婉十分满意她的表情，告诉她，“正是赵国舅家。”

姜素素略微迟疑便婉拒:“夫人好意，素素不甚感激，只是素素初来乍到，恐给夫人添麻烦。”

梁婉:“有何麻烦，我没有女儿，平日里这些宴会我一个人去，冷清得很，你去还能与我做做伴，有何不好？”

“可是……”

梁婉不容她拒绝，“素素，你莫要再推拒，再推我便当你看不起我。”

姜素素只好应下。

姜素素走后，梁婉转入内室，对着床榻上的人行了行礼，“母亲。”

梁老夫人:“婉儿，你这又是为何?”

梁婉笑道:“自然是要让她离深儿远些，幼弟就深儿这一个血脉，还指着他光复门楣，怎可娶一小户人家女儿。”

“按理说深儿喜欢，做个妾也不是不行。只是……她那副姿色到底是个祸害。我想着带她出去见见世面，她要是有其他机遇，便随她去。若是没有，就让她学着与京中小姐们相处。日后陪在深儿身边，不至于丢他的脸。”

梁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一层我倒是未想到。”

“母亲，这些事有婉儿想着，您还是好好将养身子。”

梁老夫人握紧梁婉的手，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子话，梁婉才离开梁府。

姜素素本想告诉梁深一声，谁知他出城巡营这一晚竟是不会回来，她只得作罢。

赏花宴那天，她特地穿了件素衣，头上更无其他装饰。连为她梳头的雅儿都看不过去道:“小姐，这身也太素净了些。”

姜素素盯着镜中的自己半晌，最终又戴了枚银质桃花簪别在发间。簪子一戴，衬得她人柔美许多。她本就长得艳，此刻刻意往素了打扮，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梁婉见到她这身打扮倒是没说什么，只让她去后面马车坐。

姜素素呼出一口气。此举正合她心意，若是与梁婉坐在一起，一路上还不知要说些什么。

赵国舅是皇后的亲哥哥，而皇上唯一的血脉出自中宫，日后必继承皇位。因此国舅爷家的赏花宴，达官贵人们不敢不来，甚至还有些人削尖了脑袋要把儿女带来。

赏花宴正是相看各家儿女的好时候，因此各家都会把适龄的小姐公子哥带出来，若是有看中的，当下回去便会下拜贴。

姜素素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只一心一意跟在梁婉身后，脸都有些要笑僵。

梁婉认识的人实在太多，且见着一个便会停下交谈几句，话里话外还都会提到姜素素。

这时，梁婉总会介绍她为故人之女。

那些蠢蠢欲动的夫人们便会打量再三，最终惋惜离去。

故人之女，说得这么含糊不清。多半都是将她认作穷亲戚家的女儿。

这样也好，为她省去不少麻烦。

梁婉见姜素素低眉顺眼的，她道:“瞧我，尽顾着跟人说话，将你晾在一旁许久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指着遥遥一处凉亭道:“各家小姐皆在那，你去同她们一起吧。”

“夫人，我……”

姜素素不是很想过去。

梁婉带过她的肩，将她慢慢往前推。

“别紧张，她们很好相处的。”

就这样，姜素素被迫去往亭中。

她本欲悄悄进去，寻一处角落坐下，静静听她们说话便好。谁知她刚一进去，四周便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往她身上来回扫视。

姜素素大方任她们打量，她的目光自西向东慢慢看过去。

贵女们大抵也是有小团体的，多是三三两两坐着，中间圆桌边坐了五个女子。正对着姜素素的那名女子面若桃花，身上穿着云锦丝绸，看上去最为华贵。

其次便是她左手边的女子，腰若拂柳，眉似远黛，生得一副好相貌。

“你是哪家的小姐，怎地从没见过？”这时，姜素素正对面的女子突然开口，看向她的眼眸里暗暗含着羡慕。

姜素素道:“我是忠信侯府二夫人故人家的女儿。”

就用梁婉的说辞，总不至于有大错。

那女子点了点头，又问:“听你口音似乎不是京中人？”

姜素素笑着摇了摇头，“我自扬州来。”

“扬州？”那女子眸色雀跃几分。贵女们大多养在闺阁，从未出过远门，更别提下江南了。

女子接着问她，“你可知我是谁？”

姜素素微微抬起头。

她坐在上首，所有女子的坐姿皆有意无意靠近她。来之前，梁婉怕她出丑，曾介绍过。说是国舅家还有个嫡出的小女儿，今年刚及笈，莫不是眼前这女子。

姜素素大胆猜测:“你是这园子的主人。”

国舅家的嫡女可不就是这园子的主人么。

赵玥的眼眸亮了亮，干脆慢慢踱步到姜素素面前。

她一过来，姜素素跟着站起。

赵玥道:“你还有几分机灵劲，叫什么名字?”

姜素素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赵玥:“好，我以后就叫你姜姐姐可好？”

姜素素点了点头。

赵玥不认生般拉着她要往圆桌上坐。到近处却犯了难，只有一个座位，若是她坐了，姜素素就得站着。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姜素素主动道:“我就站着。”

赵玥:“那多不好意思。”

姜素素笑了笑，让赵玥坐下，自己则站在她身旁。她看着赵玥是个心思单纯的，跟在她身边也好。

赵玥有些不好意思，执意让丫鬟去其他地方寻来圆凳，让姜素素坐下。

这番折腾后，她兴冲冲向姜素素介绍各家闺女，“这位是林姐姐。”

“林小姐好。”姜素素的眼眸从左手边女子身上划过，原来是林氏嫡女。

林清禾淡淡笑了下，算作回礼。

赵玥还在继续介绍，“这是李姐姐，王家姐姐，还有吴妹妹和杨妹妹。”

姜素素的眼眸并未在林清禾身上多停留，她看向众人，“各位小姐们好。”

小姐们都礼貌笑了笑。

相互介绍完，赵玥这才问道:“姜姐姐，你从扬州来，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扬州一些有趣的事。”

“好啊。”姜素素莞尔答应。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说故事打发时间。

姜素素想了想，决定便从扬州的见闻开始说起。这一说便是两个多时辰。

她说得口干舌燥，可这些高门千金们始终目光如炬。

赵玥:“原来扬州有这么多好玩的、好吃的地方，我可真想去看一看。”

姜素素忍着口渴道:“会有机会的。”

林清禾鼻哼一声，“赵妹妹，还是莫将扬州想得太好，此地人不杰地不灵，哪有京城风光。”

当着姜素素的面，贬低扬州，这她可受不了。

她反驳道：“扬州民风很纯朴的，不知林小姐为何做此感想？”

林清禾面上闪过不屑，“我做此感想，自然是有人做过厚颜无耻的事……”话说到一半，她忽地屏住呼吸，不再开口，显然是想到了林家二房。

姜素素也想到了，因此倒是有些能理解林清禾的感受。

偏偏赵玥还在追问:“林姐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林清禾一口应道:“没有误会。”

李侍郎家的二小姐见她答得果断，便道:“林姐姐，不妨当做笑话说与我们听听，左右就我们几个姐妹在，也不怕外人听了去。”

林清禾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眼神，暗暗咬了咬牙。

她家有姻亲在扬州，许是听到些风声也不为过。

林清禾站起，“天有些冷，我想去添些衣裳。”

她以此借口离席，众女心中都猜测其中定有内情，正欲围着李家小姐打探清楚。正逢赵夫人派丫鬟来传信，说是让各位小姐去南边的园子。

众女明白相看快开始了，立即恨不得手持镜子再好生打扮一番，哪有时间去管其他。

一时间，小小凉亭内，女子走了大半。

赵玥看到姜素素不动，便问道:“你不走吗？”

姜素素摇摇头，“赵小姐你去吧。”

赵玥听懂她言下之意，便道:“那你便在附近逛逛，这边虽未栽种梅花，不过假山后的雪景倒是别致。姜姐姐可以去瞧一瞧。”

姜素素笑着答应:“好。”

人都走光，连丫鬟都走了，整座园子空下来。

姜素素在亭中坐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赵玥口中别致的雪景，因此也错过了梁婉派去寻她的丫鬟。

丫鬟侧耳在梁婉耳旁说了几句。

梁婉示意她知晓了。

姜素素竟如此迫不及待去了南边园子，果然心思很活络。

这样最好，她给她机会去攀更好的高枝，只求她能放过梁深。

凭着赵玥走前给她指的路，姜素素顺利找到了假山，不曾想假山边也盖了座小亭子。

姜素素眯了眯眼，正欲上去坐坐，却看见了林清禾。

她显然也看见了姜素素。

姜素素脚步微顿。

林清禾似乎并不太乐意她过来。

看着洁白的雪色，姜素素脑中豁然开朗。此地偏僻若不是刻意来寻，只是经过并不会发现这座小亭子。

看林清禾刚以为有人过来要站起的样子，显然是在等人。可有什么人需要避着等？姜素素猜不透，也不想知道。

她果断调头，沿着原路返回。

见此，林清禾紧捏帕子的手指才慢慢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