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素素轻轻敲了几声，直到门内传来一声“进”，她推开门，又关上。

梁深听到动静，看向她，眼眸登时微凉，扔掉笔，大步向她走来。轻声问：“怎么了？”

“嗯？没怎么。”

梁深不信她的话，只握住她的手心，果然很冰凉。

他道：“别瞒我。”

姜素素叹了口气，犹犹豫豫说出口：“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个人。”

只是打听一个人，这有何难，值得她这样犯愁。

梁深微挑了挑眼，突然问：“你要打听的莫不是个男子？”

姜素素微微讶异，却没有否认。

梁深真是要被她气笑了，他退到桌旁坐下，连声道:“姜素素，你可真是好样的！”

才入京多久，便托他打听别的男子。

姜素素忙追过去，急急解释着，“不是，你听我说，是……”却一时不察，被梁深抱住，整个人被他拥入怀中。

他的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脑袋依偎在她颈侧。姜素素挣扎一小会挣不开，便放弃了。

与此同时，梁深微哑着嗓子道:“不是要解释吗？就这么解释给我听。”

他呼出的热气流连在姜素素脖颈旁，引得她一颤，她嗓子发紧道：“是为赵玥的事，我想让你帮我查查林相的庶子林耀。”

“林耀?”梁深没想到她要查的人是他。

姜素素听出他的意外，追着问:“怎么，你与他打过交道?他为人怎么样？”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梁深的眼眸微微发沉，抱着她腰的手箍得更紧了些。

“只是见过几面，不怎么了解。你要查他什么？”

“全部。”

梁深点了点头。

姜素素问:“需要多久?”

梁深挑了挑眉，语气不满，“怎么，你很急？”

姜素素摇了摇头。她倒是不急，就怕赵玥等不及。

她催促道:“总之你尽快吧。”

梁深忽地没说话，他自然会尽快，只是到底有些吃味，指尖撩起她的发丝，捻在手上把玩。语调莫名道：“我记得你并未与赵玥见过几次面，怎地对她的事这般上心？”

闻此，姜素素有些无奈，“不是上心，只是我若不帮她，恐会惹麻烦上身。”

“怎么回事？”梁深一听，立马正色许多。

姜素素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梁深眼眸顿时冷淡下来，嘴角嘲讽，“到底是赵家人。”

消息来得很快，第二日上午便有了结果。

梁深让人叫姜素素去书房。

梁堂将打听到的消息尽数告知:“查清楚了。林耀是林相酒醉后误宠幸了丫鬟而生下来的，生下来就不受宠爱。丫鬟虽被抬为姨娘，赐了院子，可林相后来从未踏足过此院，而林家大夫人又不是个好相处的，因此母子俩在林府活得很是艰难。”

“不过林耀倒是很争气，他在读书上很有天赋。林相知道后，将他送入书院读书，偶尔他也写些诗文，换取银子回来，母子俩的日子倒好过些。”

姜素素:“倒是与他自己说得基本一致。”

梁深凌厉的眼风撇过来，“你还去见过他?”

姜素素自觉说错了话，想圆回来已是不可能。

她只好道:“是陪赵玥一同去见的。”

梁深听完后眼神幽幽，他递给她一个“待会再找她算账”的眼神。

姜素素眼睑垂了垂，故意装没看见。

梁堂眼观鼻鼻观心，微咳了咳，继续道:“据我调查，他这几日在课业上倒不怎么用功，经常跑到西市的茶馆一坐就是一整天。”

姜素素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这几日都去吗？”

梁堂:“听茶馆跑堂的说是这样。”

梁深敲了敲桌面，引得姜素素看过来，眼神意味深长，“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姜素素道:“是我让他去茶馆等消息的，他竟真的天天都去。”

梁深稍轻哼了声。

梁堂不敢抬头多看，又道:“我还探到近日还有人在查他！”

姜素素问:“还有人在查他?”

连梁深都不禁皱了皱眉，“此消息可准确?”

梁堂:“准确，是询问跑堂时，他不甚说漏了嘴。”

茶馆的跑堂犯不着说谎，那么极有可能是真的有人在查林耀。

“会不会是赵国舅?”

姜素素下意识看向梁深。

梁深摇了摇头，“一切尚未可知，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你少掺和为好。”

姜素素去赵府才知晓赵玥病了，听下人说病了已有两天，姜素素暗道不好。

她让门房通报，说是要见赵玥。

门房回她，说赵玥要静养，不见外客。

她话还未说完，门就已关上。姜素素心想，这样也好，这件事她本就不该管。却不想赵夫人不知怎么知晓这件事，竟遣了身边的嬷嬷过来。

张嬷嬷亲自将她送到赵玥住的临湖院，她道:“小姐进去看看，放下心来便好，免得时间过长，容易沾染上病气。老奴就在这里等小姐。”

姜素素礼貌福了福身子，“有劳嬷嬷。”

姜素素推开门，饶是有心理准备，当下还是吃了一惊。只见屋子里站着七八位粗使婆子还有两三个丫鬟。

她们正伺候着赵玥吃药。

赵玥强烈反抗躲闪着，她怒瞪着双眼道:“出去，我没病！”

一位粗使婆子呵道:“怎地没病，大夫都来瞧过了的。小姐还是莫要挣扎了，早些将药吃了，病才能早些好！”

赵玥气得将靠枕扔过来，她歇斯底里道:“我说了我没病！”

靠枕正落在姜素素脚边。她捡起来，提了提神走过去。

“玥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赵玥转过脸，她面色发黄，下巴削瘦，衬得眼睛极大。

姜素素脚下迟疑，怎地才过了两日，便成这副模样了。

“姜姐姐！”赵玥大步跑过来，趴在她肩头忍不住放声哭泣。

姜素素轻轻拍着她的腰背，对刚才说话的嬷嬷好声道:“能不能让我和你们小姐单独待一会，或许我劝过之后，她会乖乖吃药。”

粗使婆子看了又看姜素素，最终点头同意。

人全都出去，门关上，屋内暗了下来。

赵玥拉着姜素素到床边，她小声道:“我爹或许知道了什么，自那日回来后，他忽然把我关起来，我去求我娘也不管用！”

来之前姜素素已经猜到了，因此还不算太震惊。

“他们整日里逼我喝什么药，可是我知道我根本就没病。”她抓住姜素素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姜姐姐，你带我走吧！”

走?到底是还小。凭她们两个人只怕是连赵府的门都还没出，便会被抓住。

赵玥显然意识到这点，她仍旧哭着却不再提让姜素素带她走的话。

“耀哥哥呢，耀哥哥怎么样了?”

姜素素:“你放心，他没事。”

赵玥点点头，随即眼泪又不受控般滚落下来，“姜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我真的不想嫁给太子殿下！”

赵玥哭得断断续续的，姜素素有些心疼。

她没有妹妹，从前有过弟弟，可惜夭折了。遇到赵玥后，也是有些真心把她当做自己妹妹来疼爱的。

当下，姜素素只得耐着性子一点点哄着她，拿过帕子替她擦着眼泪。

“别哭了。”

可赵玥的眼泪却越来越多。这么哭下去不是办法，姜素素道:“或许你试着向太子表达你自己真实想法呢?”

“我……我……”哭得久了，赵玥有些打嗝，“我倒是想，可我要先出去啊。”

若是将太子请来赵府，他们俩是未婚夫妻，也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定会被人看得死死的。

如此说来，当真是无解。

姜素素叹了口气，声音缥缈又很幽远，“就那么喜欢他吗？”

“嗯，喜欢。”赵玥抽泣着，“他虽然出身显赫，却并不受家里重视。可他并未自轻自贱，而是奋发读书，努力考取功名。从这一点上就胜了京中许多纨绔。他人虽飘朗俊逸，却洁身自好，最守规矩。那次也是误听到我们说话，实在气不过，才出声帮我。帮我过后，就算知道我是赵家嫡女，也从未携恩以报。”

“都是我死缠烂打，不管不顾，让他心里有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赵玥微微笑起来，眸中带着美好的憧憬。

姜素素又道:“若是拿赵家嫡女的身份与那段时间交换呢?”

“要是能换便好了。”赵玥低着头，一脸无畏，“姜姐姐，你没有喜欢过人，你大抵是不懂我的感受的。”

她怎会不懂。

姜素素摸了摸她的脑袋，明明就是小孩子，总装什么深沉。

“别多想。我不能久留，日后可能也寻不到机会过来看你。你自己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姜素素特意压下声音道:“若是想我帮你的话，最好照我说的话做。”

赵玥讶然，握紧了姜素素的手，眼泪无声流落下来。

姜素素刚出门，屋内赵玥便喊话让人送药进去。

粗使嬷嬷们大喜，看向姜素素的眼眸中带着明显的感激。

张嬷嬷还在院中等她。看到这样的情形不发一言，只眉稍松了些。

姜素素走到她身边，“嬷嬷。

张嬷嬷道:“夫人派丫鬟来传话，说是有些乏了，此刻已经歇下。若姜小姐与我家小姐说完了话，便让老奴送小姐出去。”

姜素素盈盈笑着，“有劳嬷嬷了。”

穿过几道长廊，远远地便见正门前站着道如松身影。

看到姜素素一行人过来，赵玖忙三两步迎过来。

张嬷嬷不动声色退下。

此刻，只剩姜素素与赵玖对立着。

她早已习惯独身一人，因此出门总不带丫鬟，况且有梁堂跟着随行，出不了什么事。

相顾沉默，姜素素先见礼，“赵公子等在这里，是有何事？”

“舍妹的事多劳姑娘费心，只是……”赵玖突然低眉抱拳，“劳烦姑娘帮着多劝劝舍妹。”

“劝？”

赵玖眼神有些飘忽，仍旧低着头，“让她安心待嫁。”

姜素素听明白了，她眉稍扬，“公子可知玥儿对太子殿下并无爱慕之情。”

赵玖闻言沉默一会，道：“感情总是相处出来的，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玥儿她……也该听话些。”

姜素素突然冷笑一声。

赵玖闻此抬眸，有些摸不着头脑，“姑娘是觉得子瑜说得有何不妥？”

确实有，她觉得哪哪都不妥，更觉得他真是读书太多把脑子读傻了。

姜素素忽然抬步，只在错身之时，微停下道：“她是你嫡亲的妹妹，旁人都可以不在乎她的感受，但你却不可以。”

坐上马车，姜素素忽然觉得有些晕。人也似分成了两半，一边告诉她要听梁深的劝诫，另一边她则无法拒绝赵玥低低哀哀的请求，她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姜素素微微掀开车帘一角，探头去问驾着马车的梁堂。

“若你是我，会不会管这闲事?”

梁堂想了想道:“小姐你都说是闲事了，说明管与不管，全在你的本心。”

好一个全在她的本心。

她觉得梁堂自从重新跟回梁深身边，人变得机灵许多，说话的腔调也越来越像梁深。

“巧舌如簧！”她气得重新合上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