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赵玥掀开帘子进来，迫不及待道：“姜姐姐，你看我买到了什么好物件……咦你怎么了？”
姜素素匆忙擦掉眼角的泪，忍着颤意道:“没什么。”
赵玥糯糯自责:“是不是我回来太晚了，是我给耀哥哥挑选笔墨耽搁太久。对不起，姜姐姐，让你等这么长时间。”
“没有，玥儿。不关你的事，是我突然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赵玥更加担忧，“姜姐姐，你哪里不舒服啊?”
姜素素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心口有些闷，我回去休息休息就好。只是后日的宴请恐怕不能陪你去了！”
赵玥道:“还管那做什么，姜姐姐，我们赶紧回去。”
她吩咐车夫赶紧回梁府。
姜素素有心不多与林清禾打交道，没想到她却给姜素素递了帖子。
无奈之下，她只得应邀前去。头一回来林府，饶是有丫鬟领着，姜素素仍旧转得七荤八素的。林家不愧是百年望族，竟在京中有这么大的宅院。
丫鬟领着她到了地方便退下，姜素素慢慢往亭中走去。
赵玥最先看到她，笑着冲她招手。
姜素素亦看着她笑了笑。
赵玥迎过来，亲切地挽住姜素素的手臂，“姜姐姐好些了吗？”
没等得及姜素素说话，她便又道:“瞧我，姜姐姐来这，肯定是好多了。只是你要来这，为何不与我说呢，我们可以一起来。”
姜素素道:“我其实还有些不舒服，只是林小姐昨日给我下帖子，我不好不来。”
赵玥一听姜素素不舒服，忙带着她去亭中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
姜素素扫了周围一圈人，多半都是在赵府见过的。
林清禾一看赵玥站着，立即让丫鬟去搬凳子。她本意是想让姜素素站着的。
就算赵玥如今名声有些受损，可她以后毕竟是要嫁入林家，背后依旧有皇后撑腰，她对她还是该客气些。
一时间亭中有些静默，众世家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观鼻鼻观心。
一女子率先打破局面，开口夸赞起林清禾。
“妹妹不日便要嫁入宫中，姐姐在此给妹妹道喜了！”
“我早就说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如今这福气不就来了么！姐姐人比花娇，定能宠爱长久。”
“妹妹这皮肤很好啊，想必定是日日精心养护着，不似我们这般枯燥，自然不得圣上看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吹捧着林清禾，把她吹得颇有些飘飘然，却仍没忘了，还有两个人未曾开口呢。
见林清禾看过来，赵玥忙拿出准备好的礼物。
盒子一打开，众女的吹捧说来就来。
“这玉成色可真足，你们仔细看，放在阳光下，里面的翠色好似在流动。”
林清禾看了又看，有些爱不释手。
她对赵玥温和笑着道:“劳妹妹破费了。”
赵玥:“不破费不破费！姐姐喜欢就好。”
林清禾合上盒子，吩咐丫鬟收好。然后便看向场上唯一一言不发之人。
姜素素见她不知何时成为全场的焦点，也明白自己若是不说些什么，这关肯定过不去。
“妹妹国色天香，聪明巧智，日后必然是华贵一生。”
她可不曾像赵玥般带礼物过来，不过说两句吉祥话，她还是能说的。
而林清禾也不指望她带礼物过来，她要的从头到尾便是姜素素的服软。她不满于姜素素哪哪都压她一头。
为何她一来，京中贵公子念叨的美人都变成了她姜素素，又为何偏偏她的窘态要让姜素素看见。
女儿家们的聚会，却不知为何林啸带着二三儿郎们而来。林耀跟在他们身后想拦，却拦不住。众女花容失色，连林清禾面上都十分不好看。
林啸紧紧盯着姜素素，眼中垂涎之色呼之欲出，姜素素心下微沉。
跟在林啸之后的公子，姜素素并不认识。不过想来他们跟着林啸，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林清禾挡在林啸面前，欲拦，“哥哥，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我们女子的聚会。”
林啸不以为然，“正好我带了几位公子给你们解闷。”
座下的几位女子当下羞愤欲哭，忙向林清禾告罪起身要走。
林清禾暗自咬牙，还是劝着，“哥哥，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不怕我告到父亲那去吗？”
“呵！”林啸不仅不以为意，反而言语间诸多嘲讽，他一步步逼近她，“你是长本事了是么？别以为父亲最近对你另眼相待几分，你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你，只是我们林家送入宫中争权的工具！有能耐你就告诉父亲，只是林清禾你别忘了，你若在宫中过得不好，最后能仰仗的只有我们林家！”
林啸的话越来越混账。姜素素与赵玥皆是脸色一变。
林耀听不过去，上前来扯他，“大哥，你别这么跟姐姐说话！”
林啸闻言，似魔怔一般一巴掌甩过去，“你算我哪门子的弟弟！丢人现眼的玩意，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叫我大哥！”
“耀哥哥！”赵玥眼见着林耀被打，飞扑过去，“你做什么！你若再敢打他，我跟你没完！”
林啸低低笑了声，眼底狂妄，丝毫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没完?赵小姐还是早日认清现实为好！现在的你只是个臭了名声的烂人，是家族的耻辱。”
他指着林耀，继续道:“你跟他丢尽了家族的脸面，就该被逐出族谱！”
“你！”
赵玥没想到他会这么疯。
林耀从地上站起，将赵玥牢牢护在身后。
“大哥平日里怎么打我骂我都成，但我绝不允许你欺辱玥儿。”
林啸轻笑了声，十分不以为然。
林耀又道：“大哥说我丢了林家的脸面，可实际我们林家的脸面早就被你丢光了。你成日里醉卧秦楼楚馆，在外欠钱赌钱，焚烧圣贤书，做这些又是将林家脸面置于何处！”
“你小子，几时轮到你教训我？”林啸作势要撸拳头。
林清禾怒斥，“够了！你们闹够了没有，都不嫌丢人吗？”
姜素素完全没料到事情会逐渐发展到这个地步。
眼下两人停战，她在此时提出要走。
林啸却不同意，拦在姜素素身前。
“我与你还没说上话呢，你不能走！”
林清禾拉他的胳膊，被他甩开。
姜素素再三告诫自己，说话不能太冲，若是他此时动手，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心平气和下，她道:“我们现在不是在说话吗？”
然后又自问自答:“我们已经说上话了。”
所以她可以走。
可没想到林啸还是寸步不让。
“姜小姐诡辩，林啸自愧不如。可我若不让你走，你走不出这林府！”
“你！”姜素素抬眼，桃花眼里怒气弥漫。
可在林啸看来，这双眼里只倒映着他的影子，他神情专注地看着姜素素的容颜，这样的美人，千百年难得一见。如今被他碰上，他又怎么不想让她沾染上几分他的气息。
众人胶着在这里，林啸带来的几位公子各个不怀好意。
姜素素想硬闯，却差点被林啸占便宜。林耀想帮她，却被几位公子搂住肩膀，动弹不得。赵玥眼里心里都是林耀，自然顾不上她这里。
怎么办？难道只能是个死局。
林啸看着已在瓮中的美人四处逃窜，当下也是种情趣。
他笃定道:“我说了，若是我不放人，今日这林府你走不出去！”
话落，气息更沉的一道声音传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样大的口气！”
林耀最先反应过来，对着快步走来的林维行礼道:“父亲。”
姜素素四处扫了扫，看林清禾一脸淡定，身后丫鬟似乎少了一个。
林啸见林维过来，不敢再造次，规规矩矩低头行礼。
父亲怎地在家，他分明派人打探过说是父亲不在家啊！
“混账，还不快给我跪下！”他一脚踢到林啸的小腿肚，逼迫他跪下。
林清禾低着头，并未有太多言语。
姜素素亦低着头行礼，只是她能感觉到头顶有道视线久久不去。
过了会，林维叹息一声，“都起来吧，不必如此。”
众人微微抬高头颅。
姜素素感觉到林维若有似无总看向她，待姜素素看过去，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林维没来多久，却也听到林啸不少狂妄之语。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当下也不方便多开口。
只道:“啸儿，去书房等我！”
林啸看向姜素素，心有不甘。
林维忍着怒意道:“快去！”
林啸只好不情不愿离开。
他一走，剩下的公子们没了主心骨。
林维:“各位公子们还请归家吧。”
林维都如此发话，他们只能依依不舍离开。
“耀儿，你去送下。”
“是，父亲。”
林耀看了眼赵玥，示意她别担心这才离开。
剩下的女子三人，林维不着痕迹又看了眼姜素素，才道:“禾儿，你的客人自己招呼好！”
“是，父亲。”
交代好一切，林维离开。
姜素素慢慢踱步到惴惴不安的赵玥身旁，对她道:“若是担心，便追过去看看。”
“姜姐姐。”赵玥咬了咬下唇。
姜素素心知她放不下林耀，“去吧。”
正好她也有些话想要和林清禾说。
等赵玥走后，亭子里只剩下她和林清禾主仆二人。
她说话不再避讳。
“本来今日我是不想过来的，可我知道我不过来，你定不放心。于是想着过来与你说清楚。”
林清禾挑眼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姜素素顿了顿，“我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我是无意中撞见过你一回，但既然我那时没有声张，此时便更不会。更何况都过了这许久，证据早没了，凭我一面之词，凭你今日地位，又有谁会信我的话?所以你大可放心。”
林清禾想了会，还是不信她会这般好说话。
姜素素问:“那你要如何?”
林清禾道:“给我写份保证书，并且要签字画押。”
姜素素笑了笑，直截了当拒绝，“那东西我不会写。你若不信便不信吧。今日我已与你说清楚，日后你若是再找我，我不会承你的约。”
话已说尽，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姜素素抬步往廊下走。
林清禾叫住她，眼中尽是哀怨与不甘，“你很得意吧！”
她没回头。
林清禾继续道:“你一来，便搅动了整个京城。看着所有人为你痴，为你怨，你很得意吧?”
姜素素转身，勾起唇角，点头道:“确实很得意。”
林清禾却愣住。
“不过你为何要认为这是我的错！世家男子爱慕女子，这本没有错。可若是添加其他龌龊心思或是自身心术不正，为何又要将过错强加到女子身上。这就好比野外的一束花自己开得娇艳，可你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非要将其采下。没过多久，花儿因吸取不到养分而死。试问又有谁为这些无辜花儿的生命负责！”
“在这世间，女子本就活得不易。我们为何非要自相残杀？同为女子，何必为难，这个道理我相信你懂。”
姜素素今日委实说得够多，当下不想再与她多纠缠。
走出亭子，穿过一处廊庑，姜素素已不知身处何处。这时，她意识到，无人引路，她根本辨不清方向。
怎么办？
为何这偌大的林府，她一个丫鬟都碰不到。
想了想，姜素素有几分泄气地重回亭子那，却不曾想林清禾已走了。
倒是林维去而复返，盯着空荡荡的亭子，不知在想什么。
忽地，他转过脸来，姜素素来不及躲闪，只得低头行礼。
“晚辈姜素素见过林相。”
“姜素素。”林维轻声念了几遍她的名字，“你真的姓姜。”
这话好生奇怪，没等姜素素压下心头疑惑，便听他又问:“其父可是原扬州知府姜致远?”
“正是。”她有几分讶然，“您认识我父亲?”
林维道:“同在朝为官，难免认识。”
姜素素站直身子，目光平视林维。
而林维终于能仔细打量姜素素一番。
那日在街上看到她的模样，他便确定这就是雪殊的孩子，她与雪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日匆忙加之不方便，事后他有心去打探，奈何她当日坐的是赵府的车。不动声色打探起来有些困难，却不想今日能在家中看见她。
而她差点被他不成器的儿子欺辱。
想到这，他闭了闭眼留念般再看了姜素素一眼，便道:“你先回去，今日之事我必给你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她不想要什么交代，就想好好问一问她父亲之事。
可林相赶人的意思说得如此明白，她怎好继续待着。
只是——
姜素素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能不能请林相派个丫鬟给我引路?”
她当这只是个小小的请求，林相不至于连这点都不答应。
却不想她说完，林维放声大笑，笑声爽朗。
姜素素越发尴尬，这个林相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嘲笑呢。还不是因为这园子修得跟迷宫似的。园子修这么大做什么，够住不就行了。
姜素素搞不懂，她更搞不懂林相。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笑够了，唇角还浮着丝笑容，微微看着姜素素。
眼里的慈爱目光竟与那日在文玩街看到的如出一辙。
姜素素愣了愣。
林维忍住想轻抚她脑袋的念头，淡淡道:“这园子是有些大，我走在里面也时常迷路。你先跟我走，一会找个丫鬟带你出去。”
姜素素应下，心里却在想林相这算什么，笑完了她是路痴，才想着维护几分她的面子吗？
如此自欺于她，大可不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