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两人擅自闯入档案室,“参与”了八年前那场贤者会议。
但被霍莱逮了个正着。
隆洛直到第二天都还有些恍惚,却又遇到了更“奇怪”的事。
“清晨”,他抱着历史书走进教室,聚在一起聊天的同学们陡然停下了交谈。
少年敏锐地感觉到这突兀的变化,抬起眼,视线与他们转过脸的动作交错,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时,费利的声音忽然探出人群:“嘿,隆洛!你昨晚去哪了?!巡林可是整个学院那么多工作里最困难的一项!”
隆洛:“……”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可又是为什么?
费利走到他身边:“……你真的不害怕希曼雅吗?”
希曼雅……希曼雅·柯索。
出自发起法师政变的家族,如今丽塔顿最重要的管理者之一,还认定薇拉是一名“罪犯”。
隆洛眸光微闪:“不害怕……她和我之前感觉到的有些不一样。”
“她就是行走的院规诶……”
费利摸了摸下巴,又说:“不对啊,你被罚去巡林……工作安排都要经过她的同意,难道你不是她逮住的?”
“……不是。”
“那可真是稀奇啊。”
如果他们昨晚遇到的人是希曼雅,那么下场或许会很糟糕。
但抓到他们的是霍莱,反而几乎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还因此知道了一些八年前发生的事。
八年前的事,那些贤者,霍莱和希曼雅……还有薇拉的想法,包括那些他不算熟悉的同学,都让他感到有些费解。
隆洛摇了摇头,只能翻开手里的历史书。
……却没能看进去。
很快,众人的威娜钟响起,历史老师走进了教室。
开始上课。
学生们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窗外的天空漆黑寂静,金石灯的浅色光晕从天花板、教室的角落处洒落,笼罩整个教室,这迷蒙而沉肃的氛围渐渐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随即响起墨水瓶碰在桌面的轻响。
上课的内容按照时间的线索进行,说完丽塔顿创建的时代,很快讲到了墨瑟王朝结束——也是凯特人离开赫波亚平原的时候。
“……那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年代,学者们也很难说清,究竟是法术的衰落使墨瑟王朝无法再承担统治赫波亚的责任,还是墨瑟王朝的没落让法术的传承遭遇了重大的挫折,从而让人族的法术销声匿迹。”
“但无论如何,最后一位统治赫波亚平原的凯特人国王,曦·墨瑟,她认为凯特人衰落,而索特人崛起的命运即将来临……于是,只能率领着族人离开了赫波亚。”
寂静的,几乎算得上是死气沉沉的教室里,老师的声音如同滴入水中的细雨,人们在这场雨中更加昏昏欲睡。
“命运是什么?”
少年忽然开口——就像是一只走出屋檐,踩在水泊上的脚,很轻、又清晰地打破了这场雨幕的秩序。
这是一个从昨晚、或者很早开始便徘徊在隆洛脑海中的问题。
老师的视线从讲稿中抬起,看向那个坐在最前面的少年,微微一顿。
“你想知道什么?”
“因为命运,曦·墨瑟才会带族人离开赫波亚。”
隆洛很困惑:“那……如果没有‘命运’呢,凯特人还会离开吗?”
老师恍然,可随即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为什么?”
那位老师抬起手,很随意地抚平手中陈旧讲稿被翻得折起的一角,像在谈及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命运’不是一种东西,或者一件清晰的事……而是凯特人的一种‘哲学’。
“他们认为所有人都是被投入河中的一枚石子,石子、水流、方向,一切都早已注定,这意味着,我们终究要到达同一个终点。
“‘我们的一切早已注定’,凯特人便依照着这样的信条生存着。”
就是“这个”。
隆洛想起薇拉曾说过的话,喃喃:“早已注定……不会被任何人改变?我不太明白。”
“就像这件事。我们从如今回看过去,女帝创造的盛世一直在渐渐衰败——贵族因为私欲垄断对法术的解释权,一旦不按他们的理论行事,任何法术成果都不会被承认,而另一方面,索特人和赛提人受到凯特人的严酷压迫……到了曦·墨瑟时代,所有破坏统治的矛盾已经无法解决了。”
“但是,哪怕现在的我们都明白为什么墨瑟王朝会失败,可在当时,凯特人仍然沉浸在理所当然的美梦中——只有曦·墨瑟‘清醒’了过来。”
但已经无法挽回。
那就是凯特人的“命运”。
说到这里,老师抬起头。
“其他人、所有人,也是如此。我们总是需要做出一些选择,而影响我们选择的,又是我们‘曾经’的选择——我们的遭遇塑造了我们,也决定了我们的‘未来’……这就是‘命运’。”
“因为它是结果,不是原因。”
隆洛听明白了,沉默片刻,低声道:“没有一点改变的可能吗……哪怕已经知道了这是非常糟糕的命运?”
几个已经困得听不清声音的学生不住地小幅度点头,当头低到某个程度,突然剧烈的晃了晃。
讨论的声音清晰传入耳边,沉静——又刺耳。
“得知命运……?这是不可能的事。”
“人们并非站在高空俯视河流,而是在洪流当中被裹挟向前——你以为自己转变了方向,可其实仍然顺着水流前行。”
“‘……所谓命运,皆不可说’。”
……
……
因为前一天的事,隆洛从今天开始就得去森林巡林。
“傍晚”下课后,他离开公共高塔后便看到了来接自己的人。
乍一眼看到来人,少年还愣了愣。
因为这是那位叫做维克多的五年级。
他看起来就是安东尼前一晚所“扮作”的那副模样:法师袍整理得整齐端正,脸上的神情严肃,让人恍惚间以为看到了第二个希曼雅。
“隆洛,一年级。”他举起手里的提灯,微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看起来十分平凡的少年。
这是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可因为站在他对面的人是隆洛,因此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片刻后,他转过身:“走吧。”
隆洛跟上去:“巡林是一个怎么样的工作?”
“是对违规学生的惩罚,”青年的声线没有起伏,“如果抓到违纪的人是我,结果绝不会那么轻松。”
隆洛沉默了一下:“但是有人告诉我,这已经是最困难的工作了。”
“是吗?”
维克多说:“看来一年级们还是太闲了。”
很显然,对方没有好好交流的打算。
于是少年没有再开口,两人安静地走在雪地上,他们穿越大半个黑塔群,才在接近边缘、靠近森林的地方见到了在那儿等待了有一段时间的安东尼。
“嘿!维克多!”安东尼一看到他们便笑起来,“看到你那么努力,真是让人欣慰啊!”
维克多没有理会他。
安东尼:“……你对我竟然那么冷漠?”
这一刻,两人相似的脸上顿时呈现出了一种有些滑稽的对比。
“你总在唆使这些不安分的新生,让他们为你那些违反院规的冒险买单,”维克多越过他,淡淡,“你怎么还没被赶出学院?”
“不不不,”安东尼摇头,“我可不是这种人。”
“哦,”维克多转身看向隆洛,眼神中透着审视,“你的意思是,昨晚的处罚或许是由这位一年级导致的……不无这种可能。”
隆洛对上他的视线,感觉到他的语速变缓,带了一丝幽深:“有几个人告诉我,你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在夜晚离开宿舍……”
“你们在这干什么。”
忽然从森林那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人影在人们眼中渐渐清晰。
是珀尔娅,她正结束上一个工作,朝他们走来。
和隆洛上一次见到时相比,珀尔娅只是在着装稍微有些不同,她在那身学院的斗篷内搭了轻便的皮甲,此刻手里还扛着一个巨大的木箱。
虽然扛着重物,但声音听上去仍然非常稳定。
“珀尔娅!”安东尼摆着手和她打招呼,“我们是来帮你的!”
珀尔娅忍不住笑了,她边将木箱子放下,边说:“说得好听,我听说是霍莱让你们来的……你又违反院规了?”
“啊哈哈……”
“不愧是你,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霍莱已经下达了对他们的惩罚,想来事情已经‘过去了’——维克多,别再追问了。”
“我无话可说。”
维克多回答,片刻后又问:“你最近如何,这几天还顺利吗?”
“谢谢关心,好多了。”珀尔娅也答道:“我最近在帮斯兰蒂收集放置在森林里的器材——就是这些——得麻烦你顺路带回他的高塔里,辛苦你了。”
维克多:“……你更辛苦一些,我记得那些东西不那么好找——对了,你之后最好换一盏提灯,先前那盏好像出了点问题。”
他们忙着说话,安东尼忽然拽着隆洛,将他扯到角落,压低了声音道:“维克多肯定喜欢珀尔娅。”
一旁的少年却眨了眨眼:“那个箱子里有什么……仪器?斯兰蒂是谁?”
安东尼:“……”
安东尼:“斯兰蒂是学院里专职研究灵魂法术的法师。”
隆洛一顿:“科顿在他那里吗?”
他想起路上遇到的灵魂法术,又问:“我们以后会有灵魂法术的相关课程吗?”
“额,除了‘黑法术认识’之外就没有了,毕竟大家可能一辈子也碰不上一次……至于斯兰蒂,他很少出来教学……是个怪人。”
安东尼似乎忘记了那边正在说话的人,摸了摸下巴:“不过要我说,既然它能作为一门课程,学院也不该这么排斥它才对。”
“什么意思?”
“黑雾和元素一样,也只是一种力量嘛,说到底,只是能够使用它的人太少了……与其说是在害怕黑法术师,不如说是畏惧强大的力量,哈哈。”
隆洛看着红发青年,有片刻迷茫。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这时,两人都感觉到肩膀一沉——珀尔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的后面:“隆洛、安东尼?”
安东尼重重咳嗽了一声:“我们在说斯兰蒂的事情呢——科顿怎么样了?”
珀尔娅挑了挑眉:“他在‘静默屋’,斯兰蒂在照顾他……在没有找到驱散黑雾的办法前,只能继续保持之前的情况。”
或者说,对于被侵蚀的人而言,这已经算是“幸运”了。
“好了,你们是来参加巡林的吧,和我来。”
看着另外两人突然变得沉默,珀尔娅的笑容反而深了一些:“我现在可是特别忙的。”
三个人扭头走进了森林。
趁此时没什么事,珀尔娅又开口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被霍莱逮住了?”
“诶——你不是还阻止维克多问下去了吗,原来你也好奇!”
安东尼顿时惊叫道:“虽然我确实不想让他知道,他可是希曼雅的应声虫……啊,抱歉。”
隆洛注意到,珀尔娅的表情有一瞬变得不太自然。
是因为维克多,还是因为希曼雅?
“你还怕希曼雅知道吗?”
但珀尔娅似乎很快恢复过来,像平常那样笑道:“……肯定又是你的主意吧?害得隆洛与你一起被罚。”
原来不仅是维克多,连珀尔娅都会下意识认为是安东尼会“违纪”。
不过两人的语气截然不同。
“学院里没有比安东尼更大胆的人了,他很了解学院的安排,老师们每天都在做什么,会去什么地方,他都知道。”
珀尔娅挑眉说:“就凭这个,他半夜都敢在学院各处乱跑,维克多知道,可一次都抓不到他,所以两个人关系特别紧张……维克多今天一定很失望吧,居然没能亲手抓到你。”
“别说得我像个屡教不改的坏人,你也以前也没少跟着我到处跑啊,可从来没出什么意外!”
“啊,对……所以这次会被霍莱抓住,确实是不太走运?”
“对对对,那只是疏忽!”
……
两人随意聊了些以前的事,珀尔娅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转头看向隆洛:“你这段时间在学院里还适应吗?”
“我很好。”
“那就好。对不起,我将你们带到丽塔顿,本来应该做个称职的向导,但……”
希曼雅似乎并不想让她“闲”下来,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如果这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张”。
她将即将涌上心脏的情绪挥散,耳边突然响起隆洛的声音。
少年说:“如果你感到不安的话,可以再问我一些问题。”
珀尔娅一怔,轻声开口:“食堂味道如何?”
“我不太分辨得出来,足够饱腹。”
“上课能听懂吗?”
“可以,我很喜欢这些课,它能让我了解许多东西。”
“那和同学们的相处得还好吗?”
“我不知道。”
隆洛回答:“我每天晚上都在薇拉的高塔里,没有什么和他们相处的机会。”
珀尔娅忽然停下了脚步。
“……珀尔娅?”
安东尼也停了下来,扭头看着站在金石灯后、被阴影遮住大半表情的珀尔娅,忽然笑了:“你果然还是很在意贤者会议的事啊?”
“……”
珀尔娅开口,是有些压抑的低声:“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四处寂静,这里是学院和森林的交界地带,金石灯点缀在漆黑的世界中,像一条引领人们与黑塔群的纽带,一条……渺小的路。
而人在其中,更是如此。
“贤者会议?”隆洛忍不住问。
“不久前,珀尔娅在新的贤者会议上提出要介入王国……但被驳回了,”安东尼又看了一眼珀尔娅,说,“因为贤者们判断,这一切是‘流浪者’教唆学院卷进王国混乱的阴谋。”
流浪者……薇拉?
那一天的高塔上,希曼雅对薇拉的指控似乎有了更深一层的含义。
希曼雅认为,是薇拉让珀尔娅开启了贤者会议,而这一切都是她的阴谋。
“珀尔娅,你……”真的是听了薇拉的话才去的贤者会议吗?
可珀尔娅的声音更快响起:“隆洛,在芬莫的时候……你也觉得,那个黑法术师是假的吗?黑法术师……从来不曾存在?”
少年抬眼,对上女人的表情。
他第一次在珀尔娅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双眉蹙起,唇角的笑容有些勉强,琥珀色的眼睛里也满是黯然。
隆洛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另外两人一愣。
少年说:“我‘看’不到灵魂法术,也不了解它,所以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
安东尼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真是个认真的人,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位伟大的法师吧——”
隆洛眨了眨眼,并不理解他的话。
他又看向神情微妙的珀尔娅,低声:“但我们为了救了科顿,一起逃入峡谷。”
虽然不理解什么灵魂法术,然而在王国里、到芬莫、以及之后进入峡谷——他们曾经所遭遇的一切,是“真实”的。
“……”
在短暂错愕后,珀尔娅的神情变得有些无奈,又一点点坚定地抿起唇:“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怀疑我看到的、我所经历的一切。”
隆洛又说:“我觉得阿斯诺应该更了解这些。”
珀尔娅的表情又是一变。
少年也跟着一怔。
阿斯诺……没有“帮助”珀尔娅吗?
“本来希望你能高兴点,可我们似乎一直在揭你的伤疤呢,真抱歉啊,珀尔娅。”
“……不,没有关系,这是事实。”
“那也是阿斯诺的问题,他总是把事情想得很复杂——性格还特别糟糕。”
安东尼不由得抱怨:“这种刻板无情又不服输的家伙不可能获得哪怕一个人的真心对待,绝不可能!”
“可你们之前一起到王国……”
“因为现在有法师禁令,学院规定学生要去王国必须有一个同伴,所以阿斯诺主动找到了珀尔娅——她的法术天赋是除了阿斯诺自己之外最强的。”
安东尼说到这里,看着珀尔娅耸了耸肩:“当然也因为你这人最好说话了……你难道还没发现吗?还是把期待寄托在他那种人身上啦。”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眼看着他们一副有些低落的样子,安东尼猛地拍了拍手:“说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赫波亚都遇到了什么呢。”
珀尔娅又愣了愣,苦笑了声:“抱歉,我早该跟你分享的。”
“是吗,那我更好奇了。”安东尼说,“我听说你们真的找到了那个谁的……法师墓?”
“是利比尔里安。”
“哦,塞丽娜的那位大臣?”
“大臣?”隆洛开口。
“嗯,塞丽娜身边最重要的一位大臣,说起来,我们还是从那座法师墓里找到你的。”
珀尔娅随意的口吻却引来隆洛有些讶然的神色,她不禁挑眉,似乎也想起了什么,顺势道:“那时候你好像什么也不记得,到了莫比埃尔之后才开始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隆洛感觉心头传来一种怪异的感觉,忍不住抚上胸前,片刻后才道:“……我确实不记得了。”
“你们会去那里……是因为‘命运的交易’吗?”他想了想,转而问。
珀尔娅有些惊讶:“你居然知道,是安东尼说的吗?”
她看向安东尼,便发现对方眼神躲闪:“我只是有点好奇——”
“……我明白了。”
隆洛没明白。
珀尔娅解释:“他们俩喜欢暗自较劲,安东尼单方面的,可不管是成绩还是别的……都没怎么赢过。”
“我才没有和他较劲——那是因为他钻研精灵语,可毕业课题却选了塞丽娜!”安东尼差点跳起来,“可恶啊,我明明还在安慰你……你不会还觉得阿斯诺是好人吧?!”
“那也是你先提出来的……我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事。”
珀尔娅似乎是因此被提醒了什么,说道:“阿斯诺很执着于调查‘塞丽娜之死’,死而复生者的传说大多指向有无尽寿命的精灵,这是他学精灵语的原因——我确实对他的选择愤怒,可现在看来,我似乎忽略了什么。”
死而复生者,那些曾经死去又再度归来,因为与命运交易而成为史诗的人物。
塞丽娜·巴兹,是他们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位。
“你这话听起来就像为自己的男朋友找补。”
“……不,我在想的是……他到底在王国里查到了什么?”
隆洛问:“他没有告诉你吗?”
珀尔娅顿时有些无言。
她本来也专注于这个毕业课题,可似乎自从他们从那座法师墓离开后,她的注意力被许多事情分走了。
她不禁想到,如果她是阿斯诺,那么……
迈出的脚步再次停下。
这一次不是因为先前的打击,而是想起了某些重要的事。
“石碑、西诺斯文字、王宫的私人图书馆……”
她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了什么,叫她脱口而出:“……巨龙?”
“——”
静谧的交界地带,一阵风忽然从远处的森林里吹来,将三人的袍子吹得扬起,猎猎作响。
那阵风没能带起树叶或枝条交错的声响,反而让人产生了一阵空洞的感受。
珀尔娅神情一变,立刻朝森林跑去:“……糟糕,出事了。”
隆洛就要跟上,可他忽然注意到安东尼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他一愣,回头:“安东尼?”
红发青年的神情沉在暗处,风似乎将少年的声音吹散了,让他什么也听到,有片刻凝滞,直到那越发猛烈的风渐渐平息,才缓慢地抬起头。
……他似乎笑了一下。
“没什么,我们走吧。”青年回答。
隆洛没有多想,扭头追向珀尔娅。
他们很快走进了森林中。
黑棘五月降临的时候,隆洛曾跟着几人在森林里穿行,他本以为自己对此并不算陌生,可到了现在,却忽然发现森林比起那时似乎又有了些“变化”。
此刻,他们面前是一棵高大的树,光看着那仰头也看不到头的高度,便能让人感觉它原先一定健壮茂盛,而此时,几人却只能看到像是烧焦后剩下的漆黑和干枯。
除此外,森林也一片寂静,所有的植物都褪去了表面的颜色,失却了生气,灰暗沉闷。
寂静。
森林原本是许多生物的家,那些动物或者植物的动作,甚至呼吸的过程也有声音。
然而隆洛现在却什么也听不到。
不仅如此,他眯起眼睛,发现植物的底部被荆棘一样的漆黑形状所缠绕着,像是缠上猎物的蛇……
此刻,有什么东西便被它缠上了。
那似乎是什么动物,只露出一只僵直的后腿,一点点被荆棘缠绕……吞食。
莫名的,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只后腿消失时,有刹那的“吞咽”感。
“……”
“那是‘黑棘’一种会在黑棘五月生长出来的东西,刚才有只来不及逃离的野兔被它‘吃’掉了。”
珀尔娅就站在跟前,神情凝重:“如果被它们缠上,结局就是这样。”
“不能斩断它吗?”
“不行,一但触碰了其中一根黑棘,其他的就会闻风涌来……这东西有时候根本就是‘生物’……比地精还可怕。”
隆洛望着那黑色的荆棘,沉默片刻:“那原本生活在森林里的生物该怎么办?”
“大部分动物在这个时候会冬眠。”
珀尔娅吸了口气:“所以我们反而不需要担心野兽袭击,除了……”
“除了?”
“那些‘黑色’的动物。”
隆洛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只是字面意思,黑色的动物不受影响,比如乌鸦,漆黑的毒蛇或者凶猛的黑熊……因为说那些身上带着漆黑颜色的东西,都曾经是黑暗的附庸。”
回答他的人是安东尼:“我一次听说这件事还以为这是个笑话,嘿,只要我努力让自己变成黑色,就可以在黑棘五月自由行走了!”
黑色意味着黑暗、邪恶、恐怖,必须要警惕……也让人厌恶。
是隆洛原本的“样子”。
不过安东尼显然也不是故意的,他并不知道隆洛真实的模样。
珀尔娅则看了隆洛一眼,用带了些安慰的语气说:“这只是一些传说……要提防它们只是因为它们闯进学院会很麻烦,倒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嗯,我该做什么?”隆洛意外地没有露出太多沮丧或是惊讶的情绪,他对这些情绪的感知仍然很淡,只是说。
“在法术结界的范围内巡逻就好了。”
珀尔娅停下,举起提灯,让光落在某棵树树干上——那里隐隐约约浮现着法阵相应的符号,在颜色暗淡的树皮内若隐若现:“我等会带你们去可以在森林里休息的地方。”
“我明白了。”
珀尔娅并不担心他们无法完成工作,因为它的内容确实只是简单的巡逻。
不过因为黑棘的存在,他们必须万分小心——接下来,珀尔娅带两人穿过需要巡逻的区域,一直走到休息的那座木屋前,过程中他们没有再进行先前的话题。
那些事情好像自然而然地被放下了。
“每个晚上会有两趟人负责巡逻,分别负责前半夜和后半夜。”
最后,珀尔娅说:“第八声威娜钟响起时是第一趟巡逻开始的时间,第十声到隔日第一声威娜钟声是第二趟,你们要在第二声钟响前将前一夜的报告交给我。”
每天需要熬半个夜晚在布满黑棘的森林里巡逻,还要写报告……果然是很“困难”的工作。
正当两人都理解了巡林的内容,准备出发时,珀尔娅忽然叫住隆洛,转身从木屋中拿出了什么:“这盏提灯给你。”
隆洛看了它一眼,便立刻明白了过来:“薇拉的提灯?”
那是一盏样式古朴的提灯,老旧得在丽塔顿都很难找到类似的。
可薇拉一直带着它。
“我……从那天后就一直有些怀疑自己……也害怕从她那里知道什么‘真相’,等终于鼓起勇气……却又听说她陷入了沉睡。”
珀尔娅举着提灯,轻声说,“如果不是你过来,我或许会一直逃避。”
隆洛接过它。
“我会振作起来想办法的,就当做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鲁莽’……”
“我认为你并不鲁莽。”
提灯被十分仔细地擦拭过,青铜的表面锃亮,甚至能映出三人模糊的身影。
隆洛用力握住它,抬眼对珀尔娅说:“我们一定都能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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