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隆洛离开食堂,朝墓地的方向走去。
女帝留下的金色高墙已经消散,雪重新霸占了人们的视野,他缓慢地在这一望无际的白茫茫之中前行,直到一道人影越来越清晰。
一个男人正盘腿坐在墓碑前的一处雪坡旁。
是科顿。
他没有穿上衣,露出如岩石般坚硬的健壮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除此外,还有许多互相交错的白色纹路。
传言,赛提人中的男人们从小就会接受严酷的锻炼,每当他们取得被视作荣誉的成绩时(通常是杀死数量众多的敌人),就会用特殊的白色在身上画出这样一道纹路。
也就是说,这是“荣誉”的象征。
隆洛看着他,在他面前停下:“……科顿。”
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本来和珀尔娅一样是琥珀色的,可此刻睁开时,隆洛却清晰地看到其中一只眼呈现出了很浅的青色。
柔和又虚幻的青色。
少年的眸光微闪,将手里的汤递过去,什么也没说。
“多谢。”科顿接过来后也没有说多余的话,便仰头喝下。
隆洛对元素的控制力似乎更强了,哪怕一路上很冷,可那两碗汤却还是热的,像是刚从火焰石边上接过一样。
“你们的学院,仍然无法解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吗?”他们喝着汤时都没开口,直到科顿很快喝完,开口问道。
隆洛仍然握着碗,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你被黑法术袭击,灵魂被黑雾侵蚀,灵魂也因此出现了缺口……白法术可以驱散它,但不足以填补它……是……”
是西加——那位被控制、变成怪物后被驱使、又被隆洛唤醒的赛提人,科顿的妻子,填补了他灵魂的缺口。
那只青色的眼睛便是这一切的证明。
科顿握着碗的动作一顿,布满厚茧的掌心落在心口的位置,缓缓按下。
苏醒之后,男人一直在配合斯兰蒂的治疗。
这大概是出于某种困惑和不安。
“填补我的灵魂……那她呢?”
他的声音带了丝沙哑:“她曾经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而她现在——”
又在哪里?
……“死”了吗?
有那么一刹那,隆洛明白了他并非真的“困惑”——填补灵魂的事斯兰蒂或许一早就告诉过科顿。
他只是不想相信这个“结局”。
隆洛垂下眸,轻声回答:“薇拉说,西加有着在人类当中格外强大的灵魂,可哪怕如此,离开躯体的灵魂都会以更快的速度‘消耗’。”
当初,托利的灵魂便一直停留在高塔的密室里,断续在八年间发出过“声音”,“迷路的托利”便由此而来……可在隆洛找到他时,那缕灵魂也接近消散。
“西加……她经历了很多,已经竭尽所能。”
灵魂变为怪物,穿过半座大陆到达丽塔顿,还经历了几场战斗,从某种程度而言,“它”当时……可能比科顿的灵魂更虚弱。
哪怕是这样,西加还是找到了科顿。
科顿忍不住问:“那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隆洛望着科顿那紧紧蹙起的眉,缓缓道:“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法术,老师们也在尽力寻找线索。”
黑雾可以驱使灵魂,可那是以“侵蚀”为前提的法术,直接抽走和控制灵魂的办法从未出现过,或者说,这是现在的大家所不了解的事。
隆洛又想起来,这处雪坡是西加最后苏醒过来的地方。
——或者说,这里是她的“墓地”。
科顿的身体早已经恢复,他在接受完一系列检查后便来到了这里,几乎一直都待在这个地方。
“……”
有些沉重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之间,只有闷重的沙沙风声。
“赛提人的传说里有一条灵魂之河,它和大罗尔河重叠——我们的灵魂自灵魂之河而来,又随着灵魂之河消逝。”
又过了一会儿,是科顿打破了沉默:“因此,妇女们会在河边分娩,初生的婴儿都要接受巫师的洗礼,在我们死后也要举行仪式,遗体会停在长船上,顺着河水离去,与灵魂回归蒂亚。”
“……我第一次听说。”
“嗯,在我们部落,巫师负责主持每一场与诞生和死去有关的仪式,我们念诵古老的赛提史诗,护佑所有赛提人能够平安度过一生。”
说这些的时候,科顿眺望着南方,他似乎是想起了故乡,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
——野兽们在草原上奔跑,赛提人在他们的故乡里生活,风是自由的,卷过每一片草叶,吹到蔚蓝的天空。
在隆洛有些沉浸于他心里的那些景象时,科顿的话锋一转。
“西加,是我们最后一位巫师。”
隆洛一怔。
科顿吸了口气:“她生来便能与万物交流,能在眨眼间治愈很重的伤,从小便接过了巫师的权杖,守护着我,和无数部落里的同伴。”
“她……”
“她是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坚信这一切,只要她还活着,哪怕我们死在他乡,也不会身无归处。”
科顿一字一顿:“她死了,‘我们’也将死去,再没有能引领我们的人……也再没有我们信仰的一切。”
隆洛看着科顿,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情绪。
最近,身边的同学们偶尔也会低头祈祷,他们说,这是在祈愿逝去的人能够回到蒂亚。
费利当初……或许也抱着这样的心情吗?要见到托利,也要将他的灵魂带走。
去往他们的……
“我们只是回到了我们原本的所在,我们的摇篮,我们由此而生,也将死于此处。”
隆洛回忆起某些话,轻轻蹙起眉。
这时,科顿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们替我做了很多,我会用生命报答你们的恩情……但同时——我想恳求你们能够继续帮助我,找到那些凶手。”
科顿说:“我要复仇,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少年的漆黑瞳孔倒映着那张神情坚毅又哀恸的脸,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缕虚幻的青色,像是若隐若现的风,抚上科顿的面颊。
还有很轻的低语传入耳中。
“科顿……科顿……”
可科顿浑然不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那个声音是——
隆洛诧异不已,脱口而出:“西加?”
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科顿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你说什么?”
“她好像……”隆洛有些不确定,他皱起眉,犹豫了一会才继续,“就在你的身边。”
那抹青色的风忽然朝他涌来。
隆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风却已经迎面拂过,他有瞬间失去意识,恢复过来时抬起头,对上科顿惊讶又期盼的眼神。
风里有“声音”。
“她”说的是——
“‘科顿,不要悲伤,也不要活在愤怒之中’。”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我们的存在……’”
“你说什么……”
科顿忽然站起来,走过来,那双手下意识握住了隆洛的肩膀,少年猝不及防地踉跄退了两步。
“这是她说的?她在哪,她还‘活着’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听到这些,而我却……”
“西加现在到底在哪?!”
“那座监牢……她被带走后去了哪里,还有她曾经遇到过的事——”
“不——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这么活下去?!”
少年有一瞬恍惚:“……我不知道。”
他只是看到了、听到了。
可那是什么……那些声音真的是西加吗?
科顿的身后忽然卷起了一阵风。
不像“西加”那样柔和又虚幻,反而带着坚不可摧的狂烈气势,风雪也不得不改变了原本的轨迹——
这是……法术?!还是科顿释放的?
隆洛又有片刻晃神。
科顿在接受检查时,自己也因为过去帮忙得知了一些事——赛提人的法术天赋是所有民族当中最差的,科顿并不具备任何相关天赋。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可隆洛现在压根没法深究,因为眼前的赛提人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平静的表情了,他眼底的戾气翻涌着,就像站在敌人面前,汹涌的情绪与那阵狂风相互交织,越来越强势。
“……科顿。”
隆洛意识到这么下去事情会变得很不妙,喊道:“快停下!”
控制元素的天赋有时候也是一种“本能”,这意味着某些拥有强大天赋的人会在无意识使用它们,很容易“失控”。
科顿根本控制不了这个“法术”!
而且风对着高塔群的!丽塔顿会被波及!
科顿被他喊得怔住,回过头,风刃立刻迎面袭来!
少年将他扯开,刚才两人所站的雪地便出现了一道深刻的裂痕!
隆洛抬起手,准备释放阻挡的法术,但那阵狂风比他想象得更可怕,翻搅着空气,已经迅速扑向远处——
就在这时,远处吹来了另一股风。
它们纤细灵活,精准地构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圈住汹涌的怒风,在短暂的迟滞后,随着一声脆响,将其尽数碾碎。
一场尚未形成的危机在眨眼间被平息。
呆住的两人很快看到了天空中悬浮立着的人影。
金发的女孩站在漆黑的高塔群前,背后是一轮红色的月亮。
她背对着那抹红色,整个人沉在暗面,少有地没有露出笑容,给人的感觉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神秘莫测。
“薇拉……”
薇拉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地面的两个人,只是缓缓抬起手。
她的眼眸忽然亮起了耀眼的金色。
一阵动静随之响起,两人抬眼看去,发现一群黑色的鸟从森林的方向朝这儿飞来,发出一阵翅膀扇动的闷响。
它们飞向薇拉,转眼将她包围了起来。
“薇拉!”
薇拉张开了手臂。
她金色的长发、身上的袍子此刻顺着黑鸟的方向飞舞,而她则面无表情地位于中心,像是操纵它们的训鸟人……
又像一位指挥万物的神明。
他们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真的鸟,更像是薇拉的造物,它们在短暂地环绕了她几圈后,便靠近她的手心,消散成了黑色的烟。
与此同时,女孩的手里有什么东西逐渐汇聚起来。
隆洛在看清它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黑棘,那是人人恐惧的黑棘,它在女孩的掌心中汇聚,并慢慢伸展、延长。
最后,当黑鸟们消失时,变成了一支黑色的手杖。
握紧手杖的同时,薇拉也落在了地面上。
他们还没有回过神,女孩忽然将手杖指向科顿:“西加到底在哪,你难道猜不到吗?”
两人俱是一怔。
“灵魂是区分一个人本质的东西,人与人截然不同。”
女孩说:“她用自己的灵魂填补了你失去的那部分,意味着她的存在、天赋和‘未来’——都成为了你的一部分。”
科顿浑身一震。
心底深处的悲痛、愤怒和狂躁因为这句话被撕开一角,一缕风缓慢而温和地抚上他的面颊和心头。
“科顿……”
“我们的存在……不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消散……”
“活着的一切,才是存在过的证明……”
他终于感受到了。
……
……
“不过嘛。”
薇拉收回手杖,带了丝嫌弃:“哪怕只是残存下来的灵魂,你的妻子仍然有着非常强大的法术天赋,由此给你留下了不少‘遗产’……相比之下,现在的你简直就是守着宝藏却一无所知的婴儿。”
也难怪会在不知不觉间掀起这样差点无法控制的法术。
“……我该怎么做。”科顿回过神,回答的声音沙哑。
“当然是学会控制它啊,赛提人。”
薇拉的脸上重新浮现笑容,带了点洞悉一切的意味:“你已经失去了故乡,想要学习法术,如今只有两条路——接受赛提人不太能接受的外族教育,或者……”
她另一只空出的手指了指自己:“乖乖参加薇拉的法术‘特训’。”
隆洛:“特训?”
薇拉理所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让你找他干嘛的?”
“……”
你不是什么也没说吗?
隆洛有些疑惑,可还是顺从道:“……好。”
薇拉勾起唇角,视线转向森林,又说道:“这是一项会持续一个月的特训。”
隆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那片漆黑罗尔森林。
他忽然意识到这项“特训”或许和黑棘有关。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问,一道争执从远处传来。
“阿斯诺你的脑子坏了吗?!”
“你这个时候要去哪?!”
阿斯诺和往常一样没有表情——不,事实上他现在心情很差,并且难得地都表现在了脸上,走到近前时人人都能看出他眉眼透着清晰的不耐。
珀尔娅跟在他身后,与其说是“跟着”,不如是想阻止他继续朝森林前进。
他没有理珀尔娅,可看着他越走越远,珀尔娅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直到忽然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几人。
“咦,薇拉、隆洛和科顿?”
她一愣,陡然明白了什么:“是你们让他过来的?”
“是的,”薇拉轻笑,“但阿斯诺的样子还真是不情愿啊。”
“没有人想去送死。”
阿斯诺皱着眉,忽然注意到她手里的手杖,眼神微变:“你想做什么?”
“花费我宝贵的时间给弱小的你们进行一些特训。”
“我不需要。”
“不行,你必须来。”
“……”
珀尔娅却是才回过神,看了看阿斯诺,又看了看薇拉:“特训……你们要进行特训?在学院里不行吗?你们打算在这个时候进森林……院长知道这件事吗?”
薇拉没有解释,人们本以为她会对珀尔娅说和对阿斯诺差不多的话,可女孩只是笑了笑:“珀尔娅的话,不需要跟过来。”
他们一愣。
薇拉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珀尔娅指了指自己,颇有些怀疑,可发现女孩脸上虽然带了笑容,可并不是在开玩笑时,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她沉默了一下:“……你们会安全回来吗?”
然而薇拉说:“我并不能保证。”
阿斯诺眉心一跳,猛地瞪向她,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很快又收回视线,闭了闭眼。
【她如果真的想去那个地方……不安全?哈,我至少能让她给我陪葬!】
隆洛眨了眨眼,扭头看向珀尔娅。
【为什么?】
【安东尼曾为了学院和法师们的未来在努力,可我却完全不知道……】
【甚至于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只能在旁边看着】
【我想跟上他们,但如果我的存在只是在添麻烦……
【难道没有我能够做到的事了吗?】
“我知道了,”这时,珀尔娅似乎深吸了口气,开口时语气像平常那样积极,“我认为你们能够平安回来,我可以等你们回来后……”
“我不认为你是‘没有能够做到的事’……”黑发的少年却忽然开口,“薇拉说我们太过‘弱小’,但珀尔娅‘不一样’——你是强大的,我认为这才是你不需要参加的理由。”
珀尔娅怔住:“……你说什么?不对,你怎么知道——”
“等等……薇拉、薇拉!是这样吗?”她很快注意到“重点”,立即追问。
金发女孩却已经扭过头,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
珀尔娅再次看向隆洛。
“我听到的……是这样的。”隆洛则说。
这或许是他惯来的诚实和“洞察力”,又或许只是在安慰自己,珀尔娅都因此获得了一些勇气。
她又吸了口气,看向众人:“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随你哦。”
“太好了……”
珀尔娅的面前突然落下一点阴影,她匆忙接住,发现是阿斯诺扔来的一些行李。
“如你所愿,你的力气不会被浪费的。”
“阿斯诺——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其他行李!你自己的东西最好自己拿上……”
下一秒,她手里一轻。
科顿披上了他不太习惯的学院斗篷,拿起了那些东西:“我可以帮你。”
他已经从刚才的插曲中恢复了过来,也放下了一些事,此刻看上去又是人们习惯的那副模样了。
珀尔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起来,由衷道:“谢谢,你最近看上去很不错,科顿。”
“我知道你为了‘我们’做了许多。”
科顿缓缓道:“请原谅我之前的冷漠,应该报以感谢的人是我。”
三个人的氛围说不上十分融洽,可他们都在一起经历过许多事,因此算得上熟悉。
隆洛看了他们一眼,视线很快重新追向薇拉,发现她已经走进了墓地里。
这里堆满了墓碑,每一个都是在学院死去的人,都曾经属于丽塔顿。
金发女孩没有停在哪一座墓碑前,只是在经过它们时,身边会吹起一阵风,刚才由于科顿失控的法术所带来的一些破坏也在缓慢恢复。
当隆洛来到身边时,那些划痕、破损已经恢复如初,她正随意地停在一座墓前,手背在墓碑上拂过,拭去顶上覆盖的雪。
“科顿和我说了灵魂之河,同学们似乎也有类似的做法……连费利都……”隆洛看着墓碑说,“死亡似乎有很多意义。”
“嗯,准确来说这是人类的习惯,因为生命太过短暂,所以需要纪念、需要延续、也需要谨记……好比赛提人的仪式,索特人的祈祷。”薇拉说道。
“那……凯特人呢?”
“他们会在山里建造墓地,因为人类似乎自山上诞生。”
隆洛:“它们似乎是一样的。”
“是啊。”
薇拉这时才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为新生者赐福,为逝去者哀悼,不过是希望这一生没有遗憾……也只是这样而已。”
隆洛忽然不说话了。
他看着女孩,看着她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安静地擦拭被雪覆盖的墓碑,平静地陈述着人们的想法。
“薇拉……你是不是,其实很在乎他们。”
女孩的动作未停。
“没有人能理解安东尼,连他也说自己是‘弱者’,可你是承认他的。”
隆洛忍不住道:“你从未轻视他的勇气……也相信他最后的选择,我想……你一定不是‘害死了他’,在你心里,他的一生其实没有遗憾了……”
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也坚持了自己所能坚持的。
如果有什么人能记住这样一位“弱者”,隆洛觉得薇拉一定是其中之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薇拉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上的袍子:“他的想法和我无关,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
隆洛勾了勾唇角,不知道是不是因此确认了什么,也不再说下去,而是问:“我们要到罗尔森林里去……我需要带一些什么吗?”
薇拉说:“由你决定。”
“学院的袍子哪怕在黑棘中也很耐磨,但如果时间会持续一个月,我们得想办法解决食物的问题——”
“由你决定。”
“我最近……”
“我说了,”女孩打断他,“由你决定。”
悦耳动听的声音像落在平静水池上的一声轻响,没能留下什么,可又令人印象深刻。
薇拉的耐心并不算好,可有时候又显得很有耐心,至少她在重复这些话时,其实没带有任何不耐的情绪。
以至于隆洛分不清她是因为自己刚才的“猜测”而生气,还是仅是在单纯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由得低垂下眉眼,直到薇拉的袍子从他的身侧掠过,才重新开口:“我们要出发了吗?”
在那边,珀尔娅也重新确认了自己要带上的东西——为了省时间,那些东西由她的巨鹰泽费尔送了过来。
泽费尔在王国里受了伤,因此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加上动物对黑棘五月的惧怕,它实际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了。
珀尔娅摸了摸它的脑袋,低声吩咐它接下来的时间去找其他老师来照顾它。
“你养了一个好帮手。”作为赛提人,科顿对动物也很熟悉,闻言不由道。
“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带上它……可惜不行。”
她笑了笑,扭头问:“我听说部族里的赛提人也会驯养自己的动物,你们会养些什么?”
“狼,但它们不适合在索特人的□□活,所以我们在离开家乡时给了它们自由。”
“原来是这样。”
珀尔娅说:“等你回到故乡,它们一定还会在那里等你,就像泽费尔一样,无论我去了哪,它都会在这里等我。”
科顿微愣。
这是一句无心的话,可他最终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人们或许会随灵魂之河离去,可曾经留下的一切依然鲜活,这一切不会被随意地抹去。
……
……
“我们……还在等什么吗?”
然而,当他们又在原地呆了好一会,以至于珀尔娅打理完了一切后不由得开口。
此刻——
阿斯诺站在角落里,望着罗尔森林的方向,神情冷峻。
科顿重新盘腿坐在雪坡前,闭目养神。
隆洛跟在薇拉身旁。
作为能够决定一切的人,薇拉在把玩她的新手杖,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什么也没说。
正当珀尔娅怀疑,薇拉的提案或许被某些人否决了,此刻正等着霍莱解决问题时,女孩忽然直起身,转头朝森林走去。
“……?”
珀尔娅有些诧异,接着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发现有人正朝他们走来。
连注意到来人的阿斯诺也略有诧异。
黑棘已经生长到了它们的极致,此刻是罗尔森林最危险的时候。
哪怕是他们,对于进入森林特训的想法也不太一样。
阿斯诺是被迫的,科顿怀揣着不顾一切的心情,大概只有珀尔娅和隆洛相信薇拉。
不过他们都与薇拉同行过,多少都是因为对她比较了解,才会答应。
至于其他人——
“莉莉?”隆洛看着向他们走来的女孩,挑了挑眉。
“白法术师……”
阿斯诺眯着眼,看了薇拉一眼:“有这个必要吗?”
白法术师是弱小的,这一点几乎不需要质疑。
除此外它还是特殊的,根本没有什么“特训”的必要。
莉莉站在他们面前,神情有些紧绷,可开口时语气还是平静的:“我是莉莉。”
没有多余的话。
这表明她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没有你们的老师那么讲规矩,所以你们可以‘放心’。”
薇拉此刻已经走到了森林边缘,回头朝他们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笑容:“这一次特训里,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让我感到满意。”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的手杖也点在了地面。
地底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隆隆的声响,叫他们无比诧异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森林——树干、树桩甚至地面都已经完全被黑棘“吞没”,就像盘旋着的巨蛇,然而此刻,它们以女孩为中心,蠕动着如潮水一般向两边退让。
渐渐的,他们的眼前露出了一条——通向森林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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