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珀尔娅走在前面，先一步跳下了石台所在的高地。

因为紧张，她对感知着周围的每一点变化都颇为敏感，不愿也绝不会放过每一刻会发生的事。

只是……

很快，科顿也跟着跳了下来。

“法阵好像没有生效，”珀尔娅在原地沉默了一会，才看向他，说道，“继续……”

话音未落，她发现高大沉默的赛提人此刻抬起了头，似乎看到了什么。

珀尔娅顺势望去，发现是一些缠在山洞顶端的植物。

“以法莲藤蔓，”她说出了它们的名字，“这里居然长着以法莲藤蔓？”

作为一种植物，以法莲藤蔓有很强的耐火性，但它也并非不能被点燃，点燃后反而能比一般的“柴”燃烧更长的时间。

珀尔娅有些意外，因为它们通常长在水域附近，更别说此时还是黑棘五月，本不该存在任何植物。

科顿接道：“这附近应该有水源。”

但是——

莉莉什么也不懂，她只是在听到他们说的话后下意识四处打量。

除了这些长相平平无奇的以法莲藤蔓之外，四周只有光秃秃的石壁，甚至根本没有一点水的痕迹。

“……”

另一边，珀尔娅仔细观察了它们一会，随后说道：“有一门研究表明，只要能提供可行的环境，植物也并非不能在黑棘五月生长……不过，所需要的条件自然会非常苛刻——我想，既然希文格愿意如此大费周章，那么这些以法莲藤蔓一定大有用处。”

旋即，她得出结论：“我们得带走它们。”

说完，女人弯下腰，抽出匕首，利落地割断了其中的一段以法莲藤蔓，拿在了手里。

科顿也做了相似的事，并接过珀尔娅手里的部分，很快将它们编成了两根有手腕粗的藤棍。

很难想象，这个体格健壮的男人竟然能完成如此精细的工作。

莉莉忍不住在心里想着。

然而他们的动作并未结束，珀尔娅将手伸向了其中一支，过了一会儿，随着很轻的“嗤”声响起，那支以法莲藤蔓便燃了起来。

变成了……一根火把？

做完这些，珀尔娅忽然朝莉莉浅笑了一下：“你还感到害怕吗？”

莉莉一怔：“不……我没事。”

珀尔娅看了一眼她默默背向身后的手——不久前，那只手还在颤抖。

年长的女性法师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又笑了笑：“你可以走在我们中间，我们会保护你。”

科顿没有说话，只是往后退了一步，为她留出了一个“位置”。

莉莉仍有些发愣，等到他们要动身时才急忙跟上，并说道：“……谢谢。”

很快，他们借着火光，走到了那扇石门前。

这是一扇非常厚重的石门，高度几乎要触及山洞的最顶端，站在它的脚下，哪怕仰视也无法把它看完整。

让人意外的是，他们这么走到门前，没有发生任何事，门便传来了一阵晃动的响声。

珀尔娅不由得警惕着望着前方，然而随着那阵沉闷的响声向前推移——一条漆黑的路便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扇门竟然那么简单就打开了？

珀尔娅有些怀疑，情不自禁晃动手里的火把，却什么也没能看到。

“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莉莉忍不住问道。

“不……每座法师墓的情况都不一样……”

珀尔娅的表情多少显得有些苦涩：“法师墓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经验总是跟不上变化，不过……哪怕这里面有陷阱，这也是唯一一条‘向前’的路。”

这话他们都明白。

不管如何，他们都必须走下去。

珀尔娅深吸了口气，率先走入了门内。

火光为他们创造了一个温暖的圈，也是这其中唯一的光源，他们走在其中，缓缓向前，只能听到踩在地面的沙沙声响。

至于其他的——哪怕将火把举向某一侧，他们也看不清这个空间的“边界”。

这里，就像是一处完全被黑暗所包围的广袤空间。

“这座山脉和试炼为什么会存在？”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害怕，或者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压抑，莉莉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如果是很重要的‘知识’，贤者为什么会默认它留在不被大部分人知道的地方？还要用残酷的办法限制其他人获得它？”

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群法师们的想法。

他们古怪又极端，自私又疯狂。

可或许是珀尔娅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善意，她愿意“相信”珀尔娅。

珀尔娅似乎沉默了一下，但很快开口：“你听说过‘凯特的传说’吗？”

三民族形成时，据说名称都来源于“最初的首领”。

凯特，也就是凯特人最早的“先祖”。

不过凯特人已经离众人太远，莉莉也仅仅知道这一点罢了：“我没有听说过。”

“传说中，当时的精灵痛恨人族，对人族法师步步相逼，几乎将人族逼入绝境，而这个时候，法师们中的领袖、先知、‘拯救者’贤者凯特忽然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与逝去已久的繁茵‘对话’。”

珀尔娅缓缓说：“随后，她从繁茵那儿学会了一个可以拯救众人的强**术。”

莉莉一怔：“……然后呢？”

“凯特使用了那个法术，并杀死了大陆上三分之二的精灵。”

“什么？！”

“精灵们的死去意味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也是他们离开赫波亚的原因之一……可这对人族而言也并不能算是一种成功。”

珀尔娅垂下眼眸，看着他们的影子轮廓因为步伐变化：“凯特因此死去，人族法师在繁茵死后第二次失去了他们的领导者，更重要的是，三山脉就是因为这个法术后出现的……那里从此成了‘被诅咒的三山脉’，至今没有人能解开它的秘密。”

一个强大的，毁灭了无数敌人以及施术者自身的法术。

莉莉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

“法师……尤其是已经走到‘尽头’的法师，他们的力量就好比他们所承受的命运，强大、复杂，变幻莫测……一不留神就会引发极为可怕的后果。”

珀尔娅忽然苦笑了一声，轻声道：“我们想获得那种力量，就必须要连同这份命运一起接受……它是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的，无论你是强者还是弱者。”

现在想来——他们找到了利比尔里安的法师墓，塞丽娜的预言、王国的灾难，这一切也因此成为了他们的命运。

“这是必要的‘代价’。”

“……！”

说到这里，珀尔娅的神色变得很复杂，肃然而又暗淡。

“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命运的重量截然不同，并不是谁都能承受的，甚至可以说……‘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

她很轻很慢地说：“我曾不相信这句话。”

但安东尼死后，她便觉得它并非没有道理。

莉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了解这些事，但最好不要轻视任何人的选择。”

忽然，有些冷淡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

珀尔娅一怔，笑了笑：“你说得对，抱歉。”

也是这时，他们面前出现了很微弱的光——是出口。

珀尔娅深吸了口气：“走吧。”

很快，他们来到了出口，再次踏入了有光的地方。

进入一个新的地方，等到看清出口外是什么样子后，莉莉忍不住发出一点低呼：“怎么可能……”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座和先前一模一样的大厅。

光秃秃的洞穴、燃烧着浅白色火焰的石台、远处的石门，这一切都与先前没有丝毫差别。

他们下意识回头看，发现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了。

一瞬间，所有人心里都产生了“特别”、甚至有些诡异的感觉。

“不对……”

珀尔娅举着火把，走到了高台前，皱着眉道：“这里没有以法莲藤蔓。”

说完，她跃下高地，却因为随即响起的水声，整个人忽的一顿。

地上多了一层很浅的水。

女人的眉皱得更深，蹲下来用指尖触碰它们，又闻了闻。

“没有别的气味，似乎只是普通的水。”

她站起来道：“你们有没有别的发现？”

两人都摇了摇头。

除了没有以法莲藤蔓和低地的变化，这座大厅和之前没有任何改变。

——甚至连走到门口，那扇门也自然地打开了，向他们敞开一条漆黑的路。

他们只能继续向前。

到了“第三座大厅”，石台仍然燃着火，原本只有手指高度的浅水升到了人们小腿的位置。

除此之外，令人在意的还有石门边，那里多了一座一模一样的石台，燃着相似的火。

他们再次跳下高台，莉莉感受到冰凉的水钻进脚踝，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珀尔娅在前面说道：“你还好吗？”

“没事……只是，这些水还会涨到哪里？”莉莉抓着衣襟，仰起头看向石台的位置——她已经看不到那特别的火焰了。

“别担心，这是我擅长的法术。”珀尔娅安慰她说。

莉莉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他们踩着水，再次来到了石门前。

那扇门和先前一样缓缓开启。

三个人也再次走入了黑暗中。

“我们好像在一样的大厅里打转……那位法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莉莉感到不安的时候似乎会说很多话，此刻便有些不受控制了：“接下来呢？”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幸运的是，珀尔娅对他人总是很有耐心：“使用橡木法脉的法师都很温和，就像植物，它们没有攻击性，总希望能与周围环境共存，我想他不会用很极端的方式试炼来到这里的人。”

“是吗……”

“虽然他的两个弟子……”

珀尔娅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不过这也不是他们的错。”

“是……自相残杀？”

“嗯。希文格……他的两位弟子，一位是赛提人的领导者，而另一位，是赫波亚的女王。”

珀尔娅的历史其实没有那么好，无法做到阿斯诺那样对种种细节都铭记于心。但这是一个很有名的“故事”，她也并不陌生：“那是赛提人和索特人的争斗最激烈的时候。”

“那位叫希文格的法师难道不知道么？”

“对他而言，只有最适合学习橡木法脉的人，而没有凯特人、索特人或者赛提人，所以我说他其实是很温和的人。”

聊天的时间没有那么长，很快，又是一座“新的”大厅。

再一次踏入这里，三人习惯性地去寻找那些和上一座大厅不一样的地方。

这一次是……

“对面的火焰熄灭了。”

珀尔娅走到高台的边缘，垂眸望着底下看上去已经有些见不到底的水：“这里也许也可以被称为‘湖泊’了。”

她思索了一会，扭头道：“……科顿，另一支以法莲藤蔓呢？”

科顿将它递了出来。

珀尔娅接过，将它伸到了旁边的石台上。

片刻后，浅白的火焰便在这支藤蔓的顶端燃烧了起来。

“走吧。”她不知道第几次开口。

他们踏入低地——这一次，水已经涨到了珀尔娅的腰际，而对于莉莉而言则要更严重，她感觉到水钻进了斗篷里，一瞬被冻得呼吸急促，身体也变得很重，甚至连迈出脚步这样的动作都有些困难。

更重要的是……

少女忽然尖叫了一声。

“莉莉？”珀尔娅猛地回头看向脸色苍白的人，“怎么了？”

“好像……好像有什么……”

她喃喃要开口，可却在抬起头感觉到那关切的眼神时愣了愣，再次低头：“不……或许是我的错觉……”

“你确定吗？”

“……对。”

“那……你还可以走吗？”

“我可以……我可以。”

珀尔娅和科顿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点了点头：“我们可以慢慢来，别害怕。”

说着，三人举着两个火把，一步步朝对面走去。

这大概是他们前往石门花费时间最长的一次，可这一次来到门前后，那扇门并未自动开启。

珀尔娅却没有感到意外，她走到了那扇门旁的石台前，用火把点燃了它。

浅白色的火焰渐渐燃烧，面前的门随即和先前几次一样，缓缓开启。

很显然，这扇门的“钥匙”就是这石台上的火焰。

不过由于过程中并没有什么波折，除了莉莉受到了一点惊吓之外，他们也算过得很轻松。

莉莉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后，三人再次走入门中。

然而，就在即将踏入第五座大厅之前，珀尔娅忽然开口：“我想，我们或许并不是在前进……而是在‘循环’。”

身后的两人一愣。

“使用橡木法脉的法师之所以只能收两位弟子，其中似乎有一个原因，是出于老师和弟子之间比其他法脉更近的关系，从感知元素到借由什么东西使用法术的过程，都会有老师的参与。”

珀尔娅说着，停了一下才继续：“从不同到相似，从看不出特点到寻求关键之处……希文格让我们经历的便是橡木法师学习的过程。”

“你的意思是……”

“如果这只是‘学习’的过程……或许试炼根本没有正式开始，我们……也从未真正打开那扇门。”

……

……

砰——！

被血色映照的山谷空地中，正进行着一场“残酷”的战斗。

隆洛被摔在地上，斗篷的边缘被岩石尖锐的边缘撕裂，脸上也多出了几道流血的伤痕，整个人狼狈至极。

身上各处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分明哪一种都足以让他直接昏迷，可他却又第一次感觉自己竟然如此“清醒”。

清醒地看着那个黑骑士朝自己走来，清醒地看着那柄骑士枪在面前落下——

枪再次挥落的瞬间，少年不知道第几个“再次”拼尽全力地闪开。

然而，他其实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这样的动作也只能让自己稍微避开要害——

枪尖直接刺入了少年的手臂当中！

“唔……！”

痛苦却也给了他一丝力气。

他皱着眉，风从掌心涌出，将巨大的黑影推开！

黑骑士身下的马抬起前蹄，带着一阵同样凌厉的风，将底下的人一脚蹬开！

又是一阵闷响，隆洛撞上坚硬的岩壁，喉间涌出的腥甜溢出唇角，一双眼眸半睁不睁地看向前方。

他心里一种……比面对西加的灵魂时更接近死亡的感觉。

无论是这一切发生的来由、经过，还是面前的“怪物”。

死亡……

隆洛一点点抬起头，另外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滑落，划过脸上破开的伤口，在已经模糊的疼痛中多了一丝尖锐的感受。

同样模糊又清晰的视线中，那身披着盔甲的骑士再次朝着他一步一步走来。

如刀剑碰撞摩擦，刺耳的、冰冷的、机械的。

哪怕最开始他尽全力，用自己所会的法术与黑骑士战斗，可它却根本不受任何元素法术的影响。

不是因为力量强弱的差距，似乎是……元素对它而言根本不具备“意义”。

可是这个世界真的有不受元素影响的存在吗？

“它”究竟是什么？

黑骑士究竟是什么？

如果如传说一般，它是红月女王的仆从……那么，它是来为自己降下死亡的吗……？

死亡，又是什么呢？

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

满身是伤的少年动了动指尖，下一秒，一抹纯黑爬上了黑骑士的脚底。

黑雾缠上了它。

这是隆洛第一次尝试使用“黑法术”——他别无选择。

只是……

少年倚靠在山壁上，出于震惊，他的眼眸微微瞪大——可又因为此刻的伤势，只能做到“微微”这样的程度。

那缕缠上黑骑士的黑雾……“消失”了。

不对……

不是消失了。

隆洛惊骇地发现，黑骑士……似乎把黑雾“吃”掉了，类似于动物进食，又类似于……“吞噬”。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那怪物却因这个插曲一改先前算得上缓慢的步伐——它陡然变得狂躁起来，猛然拽着缰绳，驱使着马匹朝着无法动弹的少年冲去——

……

……

……

“我们或许要游过去了。”

第五座大厅，珀尔娅站在入口的石台旁边看着漆黑的对面与底下的湖泊，扭头问：“莉莉，你真的没关系吗？”

莉莉摇了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你们保护好火把就足够了。”

珀尔娅便将浅白色火焰的火把递给了科顿，踩进了水中。

湖水还不算深，大概在她下巴的位置，她一面稳定呼吸，一面举着照明的火把。

一步、两步、三步……

她一步步向前，眼看着石门越来越近……

忽然，珀尔娅感觉到脚腕贴上了什么东西，还没有回过神，整个人便被拽进了水里！

“……？！”

珀尔娅的视线猝不及防地被水灌满，冰冷的水仿佛将她带进了另一个世界，时间似乎变慢了，一切也都被凝固……

不仅如此，她还看到——清澈透明的水里……竟然有一个又一个的“人”！

凯特人、索特人还有赛提人，他们被水浸泡着，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苍白，可他们却又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水中，纷纷伸出手拽住了她的手和脚，甚至还发出了声音——

传入了珀尔娅的耳中。

“为什么？”

“为了赫波亚！”

“这是我的责任……”

——哗啦！

珀尔娅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着离开了那些湖水！

是科顿，他握着火把，单手扛起珀尔娅，大步朝岸上走去！

“珀尔娅？！”

莉莉显然已经被“扔”上了岸，她还有些惊魂未定，下一秒便看到珀尔娅倒在了旁边，不禁扑过去，脱口而出。

珀尔娅没有回答她，而是因为呛水不停地咳嗽，好一会才回过神。

“水里……”

“水里怎么了？你刚才突然摔下去——”

“那是过去的影子……”

女人手撑着地坐起来，大口呼吸着，脸上的神情还透着一丝茫然和震惊：“它们在询问，在哀嚎……想要把来往的人也拽进那深渊……”

说到这，她想扶住自己的脸，却因此注意到自己的手里已经空无一物，不禁猛地抬起头：“火把……”

科顿举着那把仍在燃烧的火把：“在这。”

照明的那一支已经遗失了，可“钥匙”还在。

珀尔娅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渐渐恢复了冷静，站起来：“没有火把我也可以使用……”

话音骤停。

另外两人多少感觉到了这停顿的不同寻常，莉莉不禁问：“怎么了？”

“我……没办法使用火元素……还有，其他的……”

珀尔娅渐渐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恍惚：“是那个限制法阵……一扇门剥夺对一种元素的控制，这里……”

说完，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很近了……‘终点’，就在前面了。”

迟到的祝大家高考顺利中考顺利夏至快乐暑假快乐，期末考试的朋友们也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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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