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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比埃尔是克诺维领地内最大的城市，大罗尔河途经古老的城墙流向王国东部，每天都有数量相当的商队、贵族和冒险者进入这座城市，人数在智慧之月达到了最高峰。

因为这是领地每年举办“星砂祭”的时候，数以千计的人慕名而来，只为了参加一场狂欢。

灰熊旅店。

清晨，老板坐在窗边，他神情惬意地抽了口南部产地烟草，望着那些棕绿色的斗篷扫过窗子的一角，笑着说：“赞美星砂！”

“庆典就要开始了，你难道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还在发什么呆，从早上就得开始准备！”

老板娘从酒窖里走出来，看到他这个模样，朝他啐了一口。

“着什么急？”

老板晃了晃手里的烟斗，一缕白烟转了个圈，悠悠落下——就像是他此刻的语气：“还可以再抽一口烟！”

老板娘还想抱怨，旅店的门却被人推开。

门外一下走进了四个人。

他们都披着棕绿色的斗篷，两个人显得稍高一些，两个人稍矮一些。

——他们可能是从南边过来的，因为斗篷下摆溅满了泥点子，而这个季节唯独南方会时常有雨。

也许是在南边探险又大有收获的冒险者，他们为了热闹的星砂祭而来，出手大方，很好说话。

老板娘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欢迎他们道：“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

“你好，”让他们意外的是，并不是两个高个中的某一位，而是矮个子当中的一个人先走了出来，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漂亮的脸，“星砂祭已经要开始了吗？”

哪怕见过无数来自王国各地的客人，老板娘也不由得为女孩这张过分漂亮的脸发出惊叹——她头发的是找不到瑕疵的金色，连那双眼睛也一样，乍一眼让人以为是某块珍贵的宝石，灼眼滚烫。

老板娘低呼了一声，立刻道：“当然，你看到路上那些花环了吗？都是特地为星砂祭准备的，另外，我们还有栀子糖、麦芽酒和星形的饼干……”

说完，她生怕女孩吃不到最好的糖果，回身从放在柜子上的篮子里拿出一大把，塞进她的手里。

金发女孩——当然是薇拉，她看了一眼堆满手心的球状糖果，勾了勾唇角：“那可太感谢您了……”

她其实更喜欢麦芽酒，不过现在还不是喝酒的时候。

说完，她扭过头，开口：“伸手。”

老板娘低头，才注意到另外一个矮个子的手一直攥着女孩的一角袍子。

那话说完，他仍旧保持着这个动作。

他或许有些不听话，不过也可能是没有听懂——因为薇拉伸手去掰开那握着自己袍子的手，并将另一只手牵起来，让它们靠着摊开在面前时，男孩丝毫没有抵抗，显得很乖巧。

薇拉将所有的栀子糖都放在了那双稚嫩的手上。

这是她的弟弟、或者妹妹？

一定也长得十分好看——

老板娘的好奇心旺盛，凑过来，正好瞥见那孩子懵懂地抬起头的一幕。

宽大的斗篷兜帽根本搭不住他的脑袋，在抬起头时便滑落了下来。

那倒是一张十分清秀白皙的脸，然而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张脸上，而首先看到了那纯黑色的头发和眼睛。

老板娘脸色大变，连连后退：“这……这是！被……被诅咒的……”

在窗边抽着烟斗的老板也看了过来。

“别担心，”薇拉不紧不慢地开口，打断了她慌乱的思绪，“这个倒霉孩子只是在黑沼泽里摔了一跤。”

“可是……”老板娘忍不住看了老板一眼，觉得哪儿不对。

掉进黑沼泽里连眼睛的颜色也会变吗？

“能有什么诅咒？”老板抽了口烟，瞪着眼睛道，“星砂祭可不要说这种话！”

老板娘转眼看到薇拉那张灿烂的笑脸，心下稍定，看着男孩的眼神甚至多了一点儿怜爱：“快让他到楼上去洗个澡……掉进黑沼泽可真是遭罪。”

“多谢您。”薇拉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忽地瞥见几个摆在后面的酒桶，来了兴趣：“那些是麦芽酒吗？今年的星砂祭上会有更多口味吗？”

还没等老板娘回答，身后便响起了催促：“薇拉？”

……好吧。

薇拉耸了耸肩，回头朝楼梯走去。

然而她刚要踏上第一级阶梯，身后便传来哗啦啦的响声。

珀尔娅站在他们前面，听到了声音后回头，发现男孩又一次伸出手拽住了薇拉的斗篷。

另一只手根本抓不住那些糖，于是掉得满地都是。

珀尔娅侧身从薇拉身边经过，俯身三两下捡起那些栀子糖，评价道：“……他可真黏你。”

薇拉看了他一眼：“是吗。”

可她没等珀尔娅回答这个问题，忽然拽起男孩后颈处的衣领，将人提着上了楼梯，三步两步走到还有几级楼梯的地方，顺着敞开的房间门扔了进去——

珀尔娅吓了一跳，追上去一看，发现那男孩虽然被扔进了房间，但等薇拉走到门口时，他又一骨碌爬起来，再次扯住薇拉的斗篷。

薇拉没理会他，进门后便找了位置坐下，并给自己剥了一颗栀子糖。

珀尔娅走进来，关上门后忍不住道：“这孩子……是不是也想吃糖？”

薇拉扭头扫了他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神情，将栀子糖放进了嘴里。

“……”

阿斯诺也看着那男孩，忽然开口：“你还是没想起来吗？在底下发生的事情。”

问的却是薇拉。

“很可惜，如果不是你们，我还躺着呢。”

薇拉感受着糖果的清香在口中蔓延，心里为这味道感到舒畅，口气听上去却有些心有余悸：“——掉下去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会死呢，老实说，可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阿斯诺和珀尔娅都没说话，他们此刻的心情都非常复杂。

大概一周之前，珀尔娅沟通地脉“砸开”了神殿最后一座没有坍塌的大厅，却看到了他们到现在都没法解释的一幕——

偌大的大厅中只有一棵黑树，薇拉倒在树下，而在她身边则站着一位年纪不大的男孩。

珀尔娅没找到乔安，薇拉则昏迷不醒，再看到男孩的模样，还以为他就是罪魁祸首，当即就动了手。

可男孩一下就被打倒在地，珀尔娅顿时懵了。

他们随即发现薇拉并没有“死”，只是中了一种在黑树边上很容易出现的昏迷法术——然而她醒过来后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清楚。

不知道乔安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

珀尔娅和阿斯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殿，它的墙壁和地板漆黑光洁，可上面却什么也没有，理应放置神像的地方被一棵黑树取代……就像是还没有建好。

最奇怪的要数这位男孩。

哪怕是珀尔娅这样对一切都十分宽容的人，起初也有些难以接受。

——黑色在艾伦大陆上是非常不详的颜色，它意味着黑棘花、黑夜、诅咒、黑法术师和死亡，几乎是所有的一切负面含义的来源。

珀尔娅甚至同意阿斯诺用法术对男孩做了一些“检查”，可结果便是他除了外表之外，和普通的男孩根本没有区别。

他们更诧异了。

如果是这样，这个“普通的”男孩是怎么在这封闭的地底生存下来的？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他离开了那座神殿。

来莫比埃尔的路上，他们又发现这个男孩还有更多更奇怪的地方。

“他不会说话，最开始的时候连行走都很别扭，甚至不会张嘴吃饭。”

珀尔娅抿了抿唇：“……连睡觉也是因为精神支撑不住而陷入‘昏迷’。”

这个男孩根本不具备生存的能力。

“确实是这样呢。”

薇拉慢悠悠的，难得的好像有些苦恼：“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

珀尔娅抿唇：“那座神殿……我们也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往好了想，他可能是误入其中的孩子，因为一些特殊的法术的影响，一直活着……但也因此丧失了生存能力，我们只要帮助他恢复认知就好。”

薇拉挑眉，饶有兴趣问：“往坏了想？”

“至于往坏了想，他可能带着什么不好的东西。”珀尔娅有些艰难道。

如果是这样，他们都必须把这个孩子带回丽塔顿。

珀尔娅这会儿后悔得很彻底。

如果她最开始就下定决心去无尽雪原，就不用和阿斯诺做利比尔里安的课题，也不至于突然遇到那么多无法确定，也无法决定的事。

“看来不管是好还是坏，都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呢，”薇拉轻叹。

珀尔娅的表情一下有些垮，下意识嘀咕道：“不管怎么说，在黑棘五月之前我们都得回……”

她的话语骤停。

阿斯诺也掀了掀眼皮。

薇拉却意识到了什么，笑起来：“放心吧，两位法师老爷们，你们救了我的命，我向安莱女神发誓，一定会守口如瓶。”

珀尔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们不太想在王国惹麻烦。”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薇拉悠悠道，“毕竟法师禁令是严苛的，但人却是一种很灵活的生物。”

阿斯诺听着她这番话，又一次眯起眼睛。

珀尔娅正好看了他一眼，莫名感觉到气氛反而紧张了一些。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珀尔娅直接弹了起来，可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危险”，才按了按胸口，走到门口。

是旅店的人送来了水和面包。

她松了口气，接过后道谢，并把它们端进了房间里。

“不用紧张，既然已经来到了莫比埃尔，那么就先享受一场——”

薇拉想从椅子上站起来，然而因为被男孩拽住斗篷，差点没能站起来，要说的话也生生停住。

珀尔娅：“……”

最后一件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一出现就揍了这个男孩，他似乎对薇拉有着几乎固执的“好感”，不仅时刻跟在她身边，还要一直扯着她衣服的一部分。

虽然无论是谁都能轻易让他松手，可只要他一恢复清醒，或者不被束缚，就会重复之前的动作。

珀尔娅沉默着的时候，薇拉已经将男孩拎到椅子上坐下，并剥开了一颗糖果，塞进了他的嘴里。

做完这些，她看着男孩的眼睛，命令道：“在这颗糖的味道消散之前，不能离开这张椅子。”

珀尔娅一怔，正想说这个男孩根本听不懂任何语言，这样的命令有用吗？

却没想到男孩吃了糖，真的乖乖坐在椅子上，没有再去拉薇拉的斗篷。

“……他能听懂了？”珀尔娅怔然。

薇拉没说话，阿斯诺却道：“他很听你的话，目前看来他离不开你。”

薇拉：“现在换任何一个笑话都能让我真正开心起来。”

珀尔娅看向男孩：“或许过段时间会好一些，对了……我们要不要给他起一个名字？”

薇拉没看他：“他有名字。”

珀尔娅一怔：“真的？是什么？”

薇拉重新将一颗糖放进他嘴里，慢悠悠道：“在他想起来之后我们就知道了。”

说完，她旋即伸了个懒腰，像是丢掉了一个包袱，轻松道：“好了，我得去感受一下节日氛围了。”

说完，她扭头走到了门口，拉开门后又回头看向他们，友好邀请：“你们要一起和我去看看吗？最近的莫比埃尔非常热闹！”

阿斯诺：“我不是来玩的。”

薇拉来莫比埃尔自然是为了星砂祭。

而他们则是为了利比尔里安——克诺维领地最早由利比尔里安管理，这里拥有大量他任职领主时的资料。

“好吧。”

薇拉摆了摆手，离开前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扭头朝珀尔娅笑道，“那珀尔娅和我一起吧！”

说完，她回过头便抓住珀尔娅的手腕——而珀尔娅根本没想到她的力气会那么大，转眼就把她拉出了门。

“诶？等等——”

声音渐渐远去，房间安静了下来。

阿斯诺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缓缓眯起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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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莫比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