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万字V章

在 第022章:万字V章,第三更

张家人吃饭到一半的时候,关房间里聊了半天的二人,终于出来了。

吃得心不在焉的张玲听到动静立马放下碗,刚站起来就看到隔了天井的三哥,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往这边看时,能看到沉下来的神情。

“大哥,我回县城了。”

说完也不理人回不回应,转身就往外走,一家人都还没明白现在怎么一情况,都呆愣地看向天井另一边的人。

张玲先反应过来。

“三哥——”她大步过了天井,快步走到了门槛前。

张永水停下脚步看了好一眼,透过她又看到与她擦肩而过走向客厅的,略显纤瘦的那个背影,那背影无情得完全没有与他告别的打算,更不会有依依不舍。

她对自己,没有不舍。

意思到这点,张永水皱了皱眉,心情非常不爽,但又不敢发飙。

“咋了?”他收回目光,转身跨出门槛,应自己亲妹妹都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张玲跟着跨过门槛,面上很焦急,但却又支支吾吾挤不出话来。

把张永水奇怪得再次停下来看她,见她挤不出话来,似乎才想到了什么,“对了,王家那边是怎么回事?”

被兄长提问,张玲愣了一下,“没、没怎么回事呀。”

但看到自家三哥阴沉着的脸,她还是怵了下,完全没了前头拿着竹篙追着人揍的凶狠劲。

张永水脾气不太好,他人和脾气一样强硬,沉下脸时也让人害怕。

即便刚才还被揍得到处乱窜。

“没什么?被王家退婚还说没什么。”他冷着脸,显然非常在意这桩婚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被人家退婚这么大的事,当时听到风声时要不是婚已退,他那时就想赶回来了。

他张家人,没有被人欺负上脸的道理!

“正好,你哥我今天回来了。”

说着腿一拐,去小院角推他的自行车。

“哥!你要干嘛去呀?”张玲被他的脸色给吓着了,有总不好的预感,赶紧追上去把人拉住,很是焦虑。

“去揍那小子一顿。”他冷着脸,说得一脸严肃。

却把张玲吓得没敢松手,结巴着开口,“三哥!”

她一急话也不利索了,“他、他们都退了,我们还去干嘛?”

张永水扭回头瞪她,“那就凭着别人欺负你?”

“可、可是三嫂已经帮我欺负回去了呀!”

那王四婶凭般的贪财,要她把订金留下,估计到现心都还在滴血罢,那可比骂那没脸没皮的一顿更实在。

说到那人,张永水神情僵了一下,他目光透过屋往内厅看,里头的张人估计也反应过来,往这边走来。

除了那个刚刚勒索了他几百块的女人!

他收回视线,“给你把那一百订礼扣下了?”今天回来心里急着自己的事怕被闹大,一时也忘记了亲妹妹婚姻大事。

这会儿提起,他才想起二嫂在他等人回来的时候,提的那一嘴。

因为二嫂说得阴阳怪气,他没怎么听仔细,只记得谁把订礼扣下,把王家给得罪了。

张玲一听,脸色有点儿白,急道:“不是扣下!那、那是因为王家硬要退亲,三嫂……三嫂不想让我吃亏,才提出了这个、这个条件。”

她一紧张,就把手收了回去,左手捏着右手,脸上的忐忑还是曾经那个安静的姑娘家。

她怕三哥误会三嫂。

张永水见过的神神鬼鬼不少,王家那德行,他立马就想明白了。

脸也更黑了,“当初把你当珍宝似的捧着,天天亲家长亲家短好不殷勤,这忽然要和别的女人结婚就腆着脸来退婚退订礼,想得这么美他们怎么不上天呢?!”

越说越上火,今天还把家底给玩没了,他可是愤怒无处发,这会儿扭头就要去找王家麻烦。

把张玲吓得再一次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角,“哥!三嫂都帮我出了气了,你再去的话,要闹大了我怎么办呀?”

知道这事要是当时三哥在场,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张玲虽然有些担忧,也知道三哥的是为她好,心里是有些感动的,但也不想事情再闹下去。

“……嗯,三嫂帮我出气了。”

虽然三嫂对着那王四婶从头到尾都是客客气气,甚至没一句重话,也没帮她骂那王家。但,她知道三嫂就是给她出了气了。

王家不要脸,但却爱财,把订礼扣下能让他们难受好几年呢,比撒开了骂更有用。

张永水也想到了这个,脸色稍稍缓和了些,“那也不能让他们家好过,要不是为着你名声,我今天不急着上工也要到他们去把那小子揍一顿。”

他沉着声说,正好大哥他们走到了门槛前,他也不看别人,就看张永树,“大哥,下次遇到这种事,记得叫我回来。”

欺负张家人就是欺负他,被欺负了他绝对不能忍。

知道他不只是随口说说逞能而已,几人脸色跟着变了。

张家三兄弟就属他看起来最斯文,但却是最凶狠的。

家里两老走得早,本就容易被欺负,这些年,他找人干架的次数,多得让村里人对他都有些闻风丧胆了。

王家人敢上门退亲,也就是逮着他没在家的时候。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

关于张玲这婚事上,身为大哥,张永树也心疼,当时他没帮着自家亲妹出口气,反倒是那没过门的林清帮了她,这会儿提起心头还有些堵。

听到张永水的话,他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三弟以恶制恶的行为。

说完这事,知道一家人盯着自己是为了什么,张永水的视线又不自觉地透过家人往屋里瞧。

然后抬手将那只别在胸前口袋的圆珠笔取了下来,问张玲,“有纸吗?”

张玲转回房间取来了本子递给他,他看到本子还愣了一下。

前几页写了不少的字,认字应该是张玲写的。

他诧异地抬头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又透过她看屋里那人。

啥也没说,在上头写了个地址,然后递还给她,交待:“有啥事到县城里来找我。”

说着还看了一眼里头,“什么事都可以。”。

张玲双眼亮了起来,然后会意地点头,“好!”

交待几句,张永水看了一眼家里人,重说了一句:“那我回去上工了。”

尽管一直就没拿钱粮回来,但去城里上工,仿佛就是一件荣耀家族的事,他说得自豪,听的人也引以为豪。

就是不太爱说话的张大哥也嘱咐一声,“唉,那你回去好好干,家里没什么事。”

也就这两年逐渐恢复工厂,工作实在稀少,听说目前也就只有县城里头的人能进厂子,名额还没下放到县下各村镇。

他三弟如今越过了县城那些人进了厂子,可不得是个光荣的事!

张永水点点头,一个字没谈昨天宋丽音来闹的事,也没提方才在房间里和林清谈了什么。

“那我回城了。”他此时心中还气闷着,也不想多待,没啥事了扭头就往院角那自行车走去。

谁知这推着车一抬头,就发现矮墙头又伸出几个脑袋。

“……”还没完没了了是吧?窝在这儿等半日,就是想看他张永水笑话?

这些人是真闲。

逮到了其中一个,张永水一边推着边一边冷着脸,“这农忙还没结束,大家倒是把活都干完了。”

如今开始分包出去的更多了,干完自己的闲一闲休息,也无可厚非,可来的多数是那些平日在大集体中蹭工分的闲懒人。

活不干,就蹭爱工分。

不仅闲的,估计家里还有余粮,不然哪有这心思蹲人家矮墙下只为了看热闹?

不知是谁在那喊着声问:“永水啊,昨天来的那个女人和你是啥关系呀?”

“不会真是你在外头相好的吧?”

“林清呢?咋不见出来?你俩不会是打了一架吧?哈哈哈……”

反倒是那陈赖子没敢笑得这么狂,只在那人堆里插一句:“打不了打不了,要打也是那林清挨打了罢。”张永水打人可狠了,那林清瘦瘦小小,哪能打得过他?

可不,人也不见出来,必定是找他算账不成,被他揍了没敢出门!

有人听着就笑,也有人是真关心,“永水啊,那可是你真正的媳妇,你可别犯混啊!”

握着把手推车到小矮门口,张永水手上的青筋都要暴出来了。

他妈的他一个大男人打什么女人?

再说那女人再可恶,也是他女人!

气得他扭头就瞪过去,“你他妈才打女人!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打女人!”他张永水才不是那么窝囊的东西。

张永水平时都是斯斯文文的看起来特别好说话,但狠起来也特别狠,有怕他的,也有喜欢他的。

不就有个年轻的声音响起:“你倒是有本事,一下子有两个呢。”

见他真怒了,陈桂花趁机也喊一嘴:“可不,两个呢,养得起吗?这次回来拿钱了多少粮回来了呀?不会还要那林清倒贴给你出去养小的吧?哎哟喂,难怪那林清见钱就眼开……哈哈哈。”

她的话引得一阵好事的跟着一起笑,也不知她说的是什么事。

张永水不屑跟老妪计较,不轻不重回了一句,“也不多,一百几十给她当个家用还是有的,不比别的人辛苦攒了几十年也就一百块官财本。”

一听那一百块,陈桂花脸都绿了,气得就想从墙头上爬下来,被张永水淡淡一眼,吓得瞪了半天就是没敢动。

“哥。”这边,张家人也走了出来,见自家人跟着出来,张玲还帮他拉门,他一脸深情交待,“四妹记得多帮着你三嫂点,家里没钱找三嫂要,哥给她留了家用钱的,若有人欺负你,记得到城里找三哥,三哥回来给你出气。”

张玲以为三哥和三嫂和好了,赶紧点头,“知道!”

钱不钱不打紧,只要三嫂不要因昨天那女人和三哥闹分,她就高兴。

听到他张口就是一百几十的,听得小门边矮墙下的人一阵抽气。

“好家伙!这么多——”

“要说嘛,还是永水有出息啊!”

“也是,不愧是能到县城里混的,可比咱们在村里强多啦。”

“这随便就能给家里一百几十,那在城里岂不是更多?也难怪连小的都有了,啧啧!”

“有福,有福啊——”

也不管那些人怎么说,张永水推正了车,脸上挨的一下不太重,青的不明显,又拾掇了一下,还是那个帅气又有志气的青年。

推着自行车快走两三步,一下子跨腿往后一圈,潇洒地上了车,熟练地踩着脚踏,几轮就上了道上小坡。

大家有人边看边追着上去,自行车虽然不稀奇了,但那可是一百多块的好车呢。

整个村,有自行车的,还真没几家。

那玩意方便,但是贵,一般人买不起,也不舍得买。

哪个家里能有那么多闲钱哟。

说到一百多,没离开的,忍不住往张家院里看,那林清可真有福呢,上来就拿了一百几十。

有了这些钱,就算有女人上门闹,她也能不计较了罢?

谁家男人回来一次就能上交这么多钱的?

再说,他们不也还没结婚嘛。

“要说本事,还是永水有本事啊——”在离开的人中,有人羡慕有人感慨。

张玲低头看着上面的字出神。

她三哥的字写得不好,狗爬似的,但也写得清楚。

三哥真住在城里了,还有地址。

她如果有事,也能去找三哥了。

“走吧,先吃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永叶开口,这都下午了。

这饭还没吃完呢。

也就他们家的人勤快,耽误这一天半日的不碍什么事。

就听他媳妇嘀咕,“诶,老三真给那么多钱他媳妇?厉害啊,你说老三那是怎么赚的呀?”

张永叶瞪一眼自家女人,“是,老三有那么多钱,我没有。”

说完气呼呼地往屋里走。

“……”刘兰珍脸色非常难看,心里骂:没本事就只知道凶女人!都是同个爹妈的,人家老三那是什么本事?

自家男人没本事就算了,也就只会凶女人!

老二夫妻的话,老大二人当然也听到,张永树平时闷声不吭,这会儿也没什么话说,倒是陈美凤低低地含沙射影骂了两句,抬头瞧见林清一个坐在那儿淡定地吃着饭,话到嘴边又梗住了。

一家人重新坐回餐桌位,但林清饭差不多吃完了,端着碗刚要起身,就听到声音让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那是坐二哥身边的刘兰珍,她的碗里还摆了一块泥鳅。

她说的是:“诶,三弟妹,三弟真给你留了一百几十块家用呢?”

刘兰珍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林清身上。

关于这小夫妻二人在房间里聊了啥,几人都不知道,可又忍不住好奇。

大家敢问老三,却未必敢问林清。

一是亲疏有别,毕竟林清到底还没真正过门;二是林清,她虽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却最是琢磨不透的性子,张家人多少对她有着忌讳。

倒是没想到刘兰珍在这个时候问了关于钱的事。

张玲也抬头看半站了起来的三嫂,却见三嫂低头正好与她对视。

林清把目光转向侧对面的刘兰珍身上,那明明温和的目光,却看得刘兰顾珍全身不自在。

“二嫂想知道啊?”

林清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好听,听不出是讽刺还是真心在寻问。

这让刘兰珍有点没底,可大家目光又转到她身上,她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个笑脸,“这、这不是三弟那样说了嘛,家用嘛。”

虽然是林清家用。

但补贴家用,也是家里人应该做的事。

只是张口去问,到底不合适。

林清笑笑,一边收拾自己的碗筷,边说,“家用没有,不过给了点封口费。”

没想到她这么直言不讳,听得一屋子人都是一愣。

“封……口费?”老二奇怪一声。

刘兰珍不管这个,只管自己在意的,“那,昨天那个女人……?”

把泥鳅身上那细细的骨头从桌面刮进碗碗里,林清垂着眼眸回答:“那事?他说年底会给我个交代。”

说完,也清理干净了,她跨出板凳,转身前,朝大家说:“他让大家别在意这事了,以前怎么过,往后就怎么过。”

反应过来的陈美凤瞪大了眼,“过年?他这大半年都打算不回来了?!”

简直不像话!

不干活怎么交工分?不干活也没见他给家里补贴!

还有,这才开年,到年底这么长时间,他就忍心不回来?七月十四怎么办?中秋怎么办?就家里娶了个老婆就啥也不用管了呗?

林清走下天井的台阶回头回答:“啊,应该不回来吧。大嫂有什么事,可以到县城里找他,小玲不是有他住址吗?”

闻言,几人又是一愣。

敢情他们在屋外说的话她在内屋也听得见?

没人再问,林清秀眉微微一挑,拿着碗放到水缸边的盆里,一会大家都收拾完,谁有空谁洗。

用过午饭,这个时候日头正中,已经开始有些毒了。

林清没勉强自己顶着大太阳就去干活,而是回了屋,没一会就搬着小桌子和矮凳出来了。

小桌面还有书。

屋内光线不够,看书伤眼。

她没朝屋里喊,倒是早就吃完饭的大妞见她搬小桌出来,边往小厅外跑边嚷着声问:“三婶看书呀?”

听到大妞的喊声,张玲也三两下把碗里的剩饭给扒完,扔下碗就跑回屋了。

陈美凤瞪眼,刚想开口,就听慢悠悠啃着那条煮泥鳅的刘兰珍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还真每天都学习,以为学了就能有出息了?”

平时爱骂人,但陈美凤更讨厌别人阴阳怪气,一张嘴就顶过去:“人家学人家的,干的活没比你少,她爱看啥看啥,你管得了人家还是先管管自己!”

自家女人被骂,张永叶刚想开口,却见闷声不响的大哥看了过来,话到嘴边憋得他一口气岔了,狠狠地咳了起来,把被骂的人给吓得转身瞪他一眼。

这初夏的日头虽然还不太毒,但也是能把人晒坏的。午后的张家小院檐下,排排坐了一排人。

两个小的用的是同一张小桌子,说是小旧子,其实就是把坏了的长板凳锯成两截后中间加两条腿,合并起来短板凳,挤是挤了点,但小宝还小,除了涂涂画画,也还不会认字。

倒是大妞已经识了不少字了。

林清一边温习,一边给张玲做标注,偶尔还看一看大妞,见她还在写数字,忍不住问:“大妞读几年级了?”

大妞扭头看她,开心地回答:“一年级啦!”

听得林清一愣。

恍然想起,因为不被重视,又要带二宝,大妞的确上学晚,而且还得背着弟弟去上学。

好在二宝没别人小孩难带,她虽然念得晚一些,却学得比别人快。

“那书呢?”林清看她拿的本子,居然是她给张玲准备的那些已经写满了字,用过的。

大妞扭回头,没看见自家阿妈,这才回答,“没买,阿妈说没那个钱,让我和同桌蹭一蹭就行。”她说得满不在乎,似乎只要让她去读书,再艰苦她也乐意。

听得林清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她没把‘读书买课本的钱哪能省真不像话’这话说出来,毕竟,不少人家的姑娘,都是被这样耽误的。

想想她家,当初阿妈只让她在家干活带弟弟,如果不是她阿爸是个明事理有远见的人,和阿妈吵了一架硬让她去读书,她此时,也许就是那个为了家里弟弟妹妹而被耽误得大字不识几个的无知村妇了罢。

收回神,林清朝大妞点点头,没在她面前说她阿妈的不是,只是将垫着的小本子递给她。

“这给你用,用完了来找婶拿。”说着也把一支备用的铅笔摆本子上。

大妞因太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亮晶晶的,欢天喜地双手接过本子和笔,“谢谢婶!”

“谢谢~婶婶!”二宝不明就理,但也乐呵呵地跟着姐姐一起道谢。

惹得林清忍不住笑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二宝是不是也要学呀?”

二宝重重点头,“写字!”

其实,四岁也不小了,是该认识了。

林清想了想,转头对坐她身边的张玲说,“你回屋里把本子和笔给二宝吧。”她上次买的不少,用完还可以再去买。

张玲听得有些急了,“二宝小还,多浪费呀!”

没想到正说着,忽然冒出来个来插了一嘴:“不小了,四岁了。”

刘兰珍说完,还过去推了推二宝的头,“快,谢谢婶婶!”

二宝不知道大人们是什么意思,但他阿妈让他说,他就奶声奶气跟着说:“谢谢婶婶~”

看得张玲气得瞪了她二嫂一眼,明知道二嫂自私又贪小便宜。她也不是不愿意给二宝使用,可贪到三嫂身上,她就生气。

刘兰珍撇了撇头,对张玲的怒目视而不见,买书买笔多贵啊,能省一些是一些。

看张玲不情不愿回房拿东西,林清笑了笑,转回头对上二嫂那讨好且虚假的笑时,也没什么变化。

得到纸笔,小孩高兴,写写画画的兴致更高了。

也许是得了好处,刘兰珍也不再盯着林清有没有去干活了,随她们姑嫂在那儿瞎装文化人。

终于安静下来,林清看了眼身边的张玲,她在看自己给她标注的课本看得认真,看一遍后就开始一字不落地全抄写一遍,生字写两遍,然后开始翻下一课。

起先她没留意,等留意到的时候,张玲差不多已经把她备好标注过的内容差不多学完了。

正想问,左边的大妞推着本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可能是营养不良造成颜色有些泛黄且细软的头发。

“婶,‘融化’怎么写呀?”

林清凑了过去,问她:“大妞在学什么内容?”

大妞微红着脸,“《春天》,我背下来了,可想不起来这个字怎么写。”

说完,她就开始背诵那篇课文,有没有背错林清一时想不起来,但语句通顺来说,应该是一字没错的。

背完后,大妞的脸更红了,似乎有些懊恼怎么就开始背书了,可看到三婶赞许的目光,她心里又忍不住的高兴。

尽管三婶什么也没说,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背错!

林清将本子到自己面前,看到上面默写了不少的字,不过有两个笔画错了。

她没第一时间指出,而是在上面一笔一画,给她把字写了出来,然后将错的两字个在后面也写出来,再移正了回去大妞面前。

大妞似乎对读书很上心,低头看了上面多出来的字,先是一愣,再看自己写的,小脸上立马就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

“啊,是我写错了。”

倒是一点不抬杠。

林清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大妞真聪明,能背写这么多。”

右边做完的张玲看了过来,也赞同地笑了:“是啊,咱们大妞可比同龄孩子聪明呢!”

家里孩子都可爱又聪明,她喜欢家里的这两个孩子。

被表扬了,大妞红着脸有些不自在,却硬撑着没有因为阿姑的话露出高兴,而是板起小脸来,“我、我只是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老师讲课!”

惹姑嫂俩险些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又碍于怕伤了小姑娘的面子,憋着忍住了。

这边倒是挺热闹快乐,身后大厅边的房门口,陈美凤收回目光,转回了房内。

坐在床边,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林清给抓的药,她也吃了有一个多月了,不知有没有效果。

抬头看到自己男人正好提着鞋进来,她问:“干啥去?”

张永树坐在矮凳上,边换鞋边回答:“去犁地。”秧插完了,开始上地种东西了。

“天还早呢,不多休息一下?”

“不了,早点去多弄一些。”张永树低着头扯自己的解放鞋,天晴了,终于可以穿鞋了。

“不多犁点,不够种。”女人们干活爽快,没几下就能把男人们犁出来的地埂草锄干净、把种子地给种上。

他站了起来,见自家女人坐那儿微抬头还看他,他平时话少,也少主动说什么。

可今天,他把视线移到她放前面捏着的手背上,想起方才进来见她捂着肚子的神情,便忍不住开了口。

“有大妞一个也挺好,不拘着非得要个带丁儿的。”

说完,他就转身出了房门,留陈美凤坐在那儿,怔怔的久久没回过神来。

心里发着苦,哪能没个儿子?如果生不出来,她不就成张家罪人了吗?

为了生儿子,她攒着钱,对大妞就变得苛刻。

女孩子家家,不读书往后不还可以嫁个好人家吗?如果生了儿子,总得为他往后一生打算啊。

得自己这么想是对的,为未来的儿子这么精打细算才是正确的。

可是脑中却浮现方才那迎着光,自家亲闺女神采飞扬背诵课文的模样,瘦小脸蛋上,尽是欢喜。

她这个当妈的,就忍不住地难受。

正坐在大门槛边廊下的几人,听到声音时纷纷扭头,就见肩膀上挂着犁出来的张永树。

大妞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她也不怎么敢和阿爸说话。

倒是张玲问:“大哥这就出去犁地了?”

她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应该还挺早,其实可以再晚一点,太阳不那么毒的时候。

张永树点点头,目光落在同样抬头的林清身上,见她正侧着身,应该是在教大妞写字。

他知道这个三弟妹是高中毕业的,听三弟说原本是分配到附近小学当老师,可她咽喉不好,大声说话容易嗓子疼,所以没去,才和三弟相了亲嫁人。

虽是可惜了,但也是他们张家的福气。

他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才开口:“三弟妹,大妞……”

似乎,有些拉不下脸,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完:“就烦你帮她补补课,她上学太晚了。”

其实,和大妞一样大才上学的,得有一半不止,哪家这个年纪的小孩不是在家帮忙带弟弟妹妹,哪有空给去上学?

可活了这么些年,不仅仅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就是看那些下乡的女知青们,总还是知道读书识字的重要。

那些有知识的知青,干的活都比他们少,得到的钱粮却比他们多。

可他们这些泥腿子,却打心里服气的。到底是知识分子,懂得可比他们这些泥腿子多。

若没有那些知识渊博的,懂得多的,他们哪能有进步?哪能让儿女有未来?

林清微微一愣,也不多问,点点头好说话地答应了,“好。”

她的视线落在大妞珍爱的本子上,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张永树却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可他却做不了主似的,无奈地叹了口气,抗着犁从廊下走到小院门出去了。

也没叫上老二一起。

老二那两口子不爱干活,他这个当大哥的知道,他也从来不多说,就自己闷头干,能多干一些是一些。

林清望着那矮身影有些出神。

收回目光的时候,就看到同样的位置多了个人影,难得的被吓了一跳。

陈美凤拉着脸,明显看着是不高兴,吓得大妞原先的好心情都没了,小心翼翼收着本子和笔,想拉着弟弟溜到她阿妈看不见的地方去。

那样就不会被骂了。

把自家闺女的举动看在眼里,陈美凤没理她,却垂着视线看林清。

一排过都坐在矮凳上,所以此时一排过大的两人抬头看她,两个小的吓得低着头。

她说:“你出来一下。”

没点名道姓,可目光一直盯着的是林清。

林清却看了低头的大妞一眼,心领神会,点点头回了一句:“好,大嫂等一下。”

然后把桌面的书压好,站起来的时候,手轻轻拍了拍大妞,像是在安抚让她别怕。

二人没出去,只是到院门口处,那儿有日头晒,在外头有棵树时不时会随风落下荫萌,给她们遮一下日头。

这个位置能看到院外道上一路,也能看到院内廊下那一排坐着的孩子。

陈美凤没看院内,却低下头,从挂在前档兜中取出了几张一块和五毛钱,递了林清。

“其实,大妞学费没交。”所以,当然没有书。

她当时烦大妞总缠着她,又舍不得交那些钱,所以求到了学校。

学校就那么两个老师,其中一个是熟人,她求了那老师让大妞去蹭一下课,信誓旦旦说大妞至多会去一阵子就觉得没意思回来了,让那老师没把人赶走。

可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大妞不仅没有厌烦的意思,还比以前更勤快了,就为了能上学。

“这钱,你拿去吧,虽然可能时间久了你记不全她这个年级学的内容,但你教教她,下学期我就去交学费,不然她跟不上。”

就她这铁公鸡的性子,居然也有肯主动拿出钱来的时候,就是林清都忍不住诧异了。

她没接那钱,却有自己的打算:“大嫂,不如你明天去把这期学费交了,先问问老师有没有备用的教课本,如果没有,我再到县城书店里找找。”

得到陈美凤点头,她又说:“我看大妞挺聪明的,学得也快,如果教得好,小学期间可以隔一年跳一级,这样她的年纪和年级就跟得上大部队了。”

“而且也能省下不小一笔。”

前面的陈美凤就听着,可听到后面一句,双眼瞬间就亮了。

能省不小一笔?

她开始琢磨林清的话,觉得非常划算,于是点头,“嗯嗯,这样好!”

知道她是为着省钱才说好,林清也懒得和她纠结这个。

烦心的事解决了,还得到额外收获,陈美凤心中高兴,也不想看到林清投来异样的目光,她走到廊下从墙角捞起锄头。

“孩他爸犁地,我去把地埂的草锄了。”边说边戴上草帽,人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连还在屋里偷懒的老二两口子都没叫上。

大嫂虽刻薄,但没有二嫂那么自私自利贪小便宜,该给的她还是肯给的。

虽然,林清并不在意这几块钱。

看了一眼在那儿认真画来画去,有些虎头虎脑的二宝,也大概是被姐姐带得时间更多,没学他爸的色厉内荏,也没有他阿妈的自私自利。

可能是各自得到了好处,往后每天中午日头正猛的时候,檐下两大两小坐那儿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画画的画画,竟也没再被拿去说三道四。

然而,张玲心里有事。

那天三哥和三嫂到底说了什么,真像三哥说的那样吗?

可,三嫂的性子,她觉得不可能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忍气吞声的,很多事情三嫂可以不在意,但事……三嫂曾经说过的女性权益,她不仅会计较,还会计较到底吧。

又或者,三嫂从来不在意三哥,所以即便遇到这种事,她也毫不在乎吗?

张玲胡思乱想了两天,在一起去江边洗衣服的早清,她问出了口。

让她意外的,三嫂这次没有一笑而过,甚至认真地回答了她。

林清在江水的大石块上边蹲着,手上过着清水的衣服来回揉搓,然后捞起来,折成小手臂长短,一手握一头,反方向一拧,水哗啦啦地又落回了大江水中。

林清倒不意外她会问。

“我和你三哥能怎么?不就他进他的厂子,我做我的工分。”说着,把拧干的衣物扔回桶里,这是最后一件了。

瞧姑娘脸上着急,她却怡然自得,“至少,你哥那天嚷的事情,有一点是对的,他的确给我留了钱粮。”

听到从她口中说出来这个事,张玲终于松了一口气。

也许,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糟?至少三哥给三嫂家用了,而三嫂也收下了?

可抬眼,却对上了三嫂那带着几丝怜悯的目光时,她愣了一下。

林清站了起来在大石头上,边上就是滚滚江水,却丝毫影响不到她。

她看着张玲,有了一丝的犹豫,却还是开了口:“那天,谢谢你为了给我出气揍了你哥。”

哪家姑娘敢拿竹篙揍自己亲哥的,也就张永水那人有个毛病:从来不打女人。

又真的是疼他这个亲妹,才没有还手。

要换了是兄弟,那不得往死里揍?

看张二哥以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在村里面的,没什么人提什么谢不谢的,可林清的道谢,却让张玲愣了一下。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三嫂接下来说的话,也许会让她更以接受。

可能过于慌张,她猛地提起装满洗好衣物的桶,扭身就要走。

修完这一章,还有下一章QAQ,今天好累啊,刚才修到一半睡着了半小时给惊醒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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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万字V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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