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救人，但……那毕竟亲了嘴，是真的。
可能是少女的羞赧，也可能忙起来了，张玲已经好些天没到卫生所了。
看了眼认真做事的老学生胡忠以及同组的薛家青年，周国枫那张平时温润带笑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隐晦的难看。
今天没有病患，午间两学生告辞后，他提起带星图案布包，只给诊室门上了锁，其他地方都依旧大敞开，便出了门。
到了第一生产小队，遇到人就听到大家都在议论一件事：那张家永水媳妇买车啦！
那可是凤凰牌自行车！
一个个喜庆的样子，活像是自家里买的一样，大家同队同宗，都有着远近的关系，仿佛那新车他们也能使用一般，莫名来的自豪。
晌午正是大日头，休工饭后时间，别处兴许冷静，张家门口那条平坦但有些抛荒的空地，倒是被踩踏得更加平坦了。
练了许久换了第三轮的张玲，把车好好地停在那儿，这手还没离把，就人有接了车过去，嘿嘿地朝她直笑。
“安排队，轮到我啦！”
那是张二伯家小儿媳。
虽是家里排小的，但也已经四十好几的年级了，人很彪壮，皮肤黑但很爱笑。
“那我给永忠嫂你扶车？”张玲不想自家三嫂晒日头，主动留下现学现卖教人。
永忠媳妇笑出了两排大牙，“哎！行！”
她低看摸着到手的自行车，爱不释手，“可真俊啊！”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我、我是直接上去呀？”
瞧张玲学得挺容易的，可轮到自个儿了，该怎么上去，她有些手足无措。
张玲很耐心：“可以的，我嫂把坐股调到最低啦，你长得高，坐上去两腿能蹬着地，不怕。”
“谁怕了！”永忠嫂剜她一眼，不服输地跨坐了上去，明明能两边着地，还是把车头给蛇一样扭着往左右摆得她险些没从车上摔下去。
张玲个高，叉开双腿双手是紧握住后座架，看起来很稳，也很有安全感。
只不过人家刚试着蹬几下，就听到身后三嫂叫唤，也没管是不是急事，扔下人和车就回院门口跑。
才小跑几步就看到院门口除了自家人，还有个外人。
那人玉面清俊，气度儒雅，身如峻松。
正转头过来，看她。
张玲一愣，步子变小了，带着踌躇，似乎不太愿再往前。
可又不能不上前。
林清在她身上，向来所有的关注，当然也立马发现了她的不自由。联想到先前的事情，知道估计是小姑娘不自在了。
她笑着朝人招手，“小玲，周医生过来感谢当日的救命之恩呢。”
她声音不重不轻，正好能传到空地上练车人和围观人的耳朵里，原本集中关注村里第一辆自行车上的村民，有些目光就投了过来。
张玲不好意思，但也不畏惧别人的目光，大方走回院门口，但却不好意思看人。
“周医生。”她叫人，毕竟那是自己的‘老师’。
“练车呢？”万幸周国枫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啊。”她这才稍稍消减了些内心的尴尬与不好意思，“我嫂买的车，让我多练练。”
她没说外头那一群人都抢着要来和她争。毕竟她嫂人好，没拒绝大家伙借车练，但她嫂也和他们约定了，车可以借大家练，但每轮一人后就到她练。
而且，别人一人只能练十分钟，她一次练半小时呢。
看起来不公平，但这车是人家花了一百多块钱买的，现在能有几个人家里所有家底加直情类有一百的？
给借出来练，那都是大家不敢想的了。
也就永水媳妇人善良！
“练熟了吗？”周国枫似乎并不关心别人练不练车，更不关心这崭新的车怎么就被大家拿去练了。
但，大家把车都借走去练了这事，是好事。
于是他说，“过两天我也得把车骑过来才行，出门不太方便。”
走来这里，又是大日头，他抬手擦了一下额鬓的汗。
张玲的注意力被转走，一时忘记了先前的不自在，“周医生也有车啊？”
追问完她才想到什么，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啊，我说什么呢。周医生是城里人，自然是有车的。”
屋里的陈美凤走出来，看到人就招呼，“咋都站院外呢？不晒啊？哟，周医生也在啊，快快进来，进来坐坐！”
周国枫很谦虚地道了谢，跟着进了院但没去客厅，只待大门口处廊下，“我一是来向张玲同志道谢的，感谢她的雷锋精神把我们几人从江里救起来。”
说着，就把带来的东西往陈美凤面前递，“这是给家里带来的一点强身补品，希望不要嫌弃。”
“啊呀哪能啊，不嫌弃不嫌弃！”陈美凤知道要巴结人，这要巴结对象主动上门不说，还送礼，那可真是受宠若惊，伸手就接过。
“来来来，进屋，进屋！”
周国枫还是只进了前小厅，没去客厅，他也不是个墨迹的人，单刀直入，“除了这事，主要还是来找人。”
“找人？”
屋里除林清外，所有人先是一愣，纷纷转头看向张玲，张玲本人也有些懵，但也以为他说是来找自己，一时间那消失的不自大，又死灰复燃。
“找、找……”
“请问，苏常茂同志在家吗？”
周国枫谦谦君子姿态依旧，十分有礼貌。
却让一屋子的人不是诧异，就是费解。
最后还是林清开口，“苏同志一般午间都在生产队里，不回来。”
“这样，那我到生产队里去找他。”
说完，周国枫也不多留，和几人道了别，就离开。
出小院门时，外头练了十分钟的人，正好换人。
他对被唤的还没走过去的张玲说，“好些天没来卫生所了，是家里忙？”
张玲被问得脸一烧，“……不、不是太忙。”她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那就早些来上课吧，落下太多总是不好。”
周国枫那温雅中多了丝严师的态度，叫人心虚难安。
目送人走后，张玲垂着头，就听小院门的大嫂感叹，“不亏是城里来的医生啊，就是在礼数又大方！”
她翻着提蓝子的东西，往林清面前凑，“三弟妹你瞧瞧，这些是不是都有大用很值钱？”
别人的眼光她不信了，就信林清的。林清看了一眼，也有些诧异，点头，“都是对家里人有好处的东西。”
听到她的话，陈美凤心里就更有底了，提着就往屋里走，也不管外头抢车的人有多讨人嫌了。
再抬眼，张玲低着头推着自行车走了回来，看起来也不是要骑，不禁问，“不练了吗？”
自行车虽然城里到处都是，但茂村里除了大队长那儿几名干部总用一辆装货的三轮车之外，还没有谁家买了。
对于新奇的玩意儿，没有不好新鲜的，张玲还是少女心性，自然也有这新鲜感，咋忽然就像失去了兴趣一样垂头丧气了？
张玲看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大家还没散去，眼多口杂，的确不是说心事的地方。林清会意地笑了笑，“有啥事晚上聊，先练练车，累了就给下一个。”
她倒是不在意这崭新的车被大家给弄旧骑坏了，大方得叫人惊叹。
那天之后没几天，苏常茂搬离了张家，搬到生产大队以前那集体宿舍，那儿还住着三知青，两男一女。
男女分开的两个院。
虽然年久失修又堆满尘灰，但他也不嫌弃，大队长王元里心里一万个愧疚又有些惶恐，生怕得罪了他。
直到苏常茂再三表示不会在意这些后，他才稍安了心，“果然是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
他感叹的同时，又觉得这苏同声也太谨慎了些，说是屋里有年轻姑娘怕误了人名声？
可谁不知道以他那条件，就是真的被他看上，那也是张家人的福气！
说到底，大家心知肚明，人家就是怕被村里女人会败坏了他的名声。
到底是要回城里去的，也不可能一辈子窝在这乡村沟里。
大家都明白，也理解，他说要搬，就让他搬呗。
知青宿舍就在大队附近，离卫生所也近。
搬完后天还没黑透，已经亮起灯的卫生所院门半掩着没关上，有人拿着电筒但没开电，进了院。
厨房方向响着炒菜的声音，来人直接往那儿走。
转身看到门口的人，周国枫也不意外，“来了？”
手上的动作没停，“坐，马上就好。”
他把菜上了盘，端到桌边摆上面，看人脸上不太好，眉一挑，“要喝两口吗？”
见人点头，他连饭都没装，就转去那边碗柜下取出了沙壶，木盖下裹着的红布，十分扎眼。
手里拿了两玻璃杯，一个摆人面前，启了壶盖，往里倒酒水。
酒香立刻溢了出来，飘满小小厨房。
也给自己倒杯，周国枫才坐下，把筷子给递上来就把那酒一口灌了的人，“先吃点东西，一会得醉了。”
硬汉十分刚毅的脸上，难得露了痛苦之色，他看着面前和他截然相反，一张小白脸的周国枫，藏不住的羡慕，“你倒是安逸了，那姑娘单纯善良不难搞定。”
周国枫不以为然，“先吃饭。”夹了菜送饭扒了两口，见人还是捏着杯子，这才紧了紧眉，“表哥你这样会闹出事的。”
面前的人，正是苏常茂，他眼神隐晦又阴沉，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打算，“最好出事！”
不出事，他还不好办。
只有一个中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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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表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