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搬进屋后，林父走出来，好说歹说把人劝散了，只有几个小孩子馋得不肯走，估计想着大姐难得回来一躺，肯定带了发糕和大饼。

毕竟，一般嫁了人回娘家的，都会带这些回来。如果富有的，还会带糍粑粽子呢！

早料到会这样，林清笑笑，转身进里屋拆麻包，很快就翻出来了个红色的包装袋，拆开后两大包颜色鲜亮的大白兔赫然出现，惊得围着她的两个小的“哇”地大叫了起来。

她当着两个小的拆开，抓了一把，一人分了三颗，都够他们小小手抓满了。

扭身从有些灰尘且杂乱的桌面扯过那装东西的竹篮子，将里面的散物倒出来，她把大半包奶糖往里倒后，剩下一小袋。

“新中，拿出去分给小八他们。”她向被叫声吸引进来的人中，喊最大的那个，然后递过去。

“可是大姐……”林新中脸满不舍，但看他大姐的神情，虽然还是那温软的笑脸，可他还是有些怵，听话地拿着那些糖出去。

大白兔奶糖啊，那是可年都未必能吃上一颗呢！

小孩子一边尖叫，一边又怕像林新中警告的那样如果把其他人叫来了，抢了他们就没了，一个个紧张兮兮的，赶紧捂进怀里往家里跑。

有个小的跑得一只鞋子都丢了，也不知他联想到了什么，仿佛后面真的有人在追他抢似的，“哇哇”大哭起来，那破鞋子也不要了，直往家里跑。

看得张玲“噗嗤”地笑了，“这娃儿真逗。”

这一笑，居然也没前头那般拘谨紧张了。

打邻居小孩子打发走之后，就没有被堵着门口围观了，但空间依旧很拥挤，尤其是弟弟妹妹全回来围在屋里。

林清也不在意，粥饭还没吃，就拆包拆袋，把早前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分给满屋的弟弟妹妹。

“一人一套旧衣服，和一套新的，要不舍得穿新的，就先把旧的穿了。”

她弯着身一边从袋里扒拉东西递出来，一边交待，“但都按你们身高做的，今年不穿，明年可能就小了，得给弟弟妹妹啦。”

穷人家的孩子哪有新衣服穿？都是大的穿旧了，给小的，再给更小的。

可，能换洗的本来就不多，大的也没机会有好衣服穿，一套到缩到脚踝上了，能挤得进去的还是会继续穿，即便破了几个洞补补又能穿。

小孩哪个不喜欢新衣服？

原挤在那儿的几人，抱着被分到的衣服，一人站一个地方，也不急着打开，倒是先这看看，那看看，看到大家真的都有，没人来抢，这才安心。

林家小孩太多，穷了这么多年了，一下子人人都有新衣服，这花费可真是巨大。林父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但却没开口说什么。

倒是端最后一碟萝卜酸进来的林母没忍住出声，“阿清你这乱什么的什么钱？哪里来的钱整这些？”

那语气终于还是变了，配着她那张严肃的脸，听起来就很凶。

吓得屋里原本高高兴兴的几个小孩都忍不住缩脖子。

林家小孩都怕林母。

但林清却不怕的，至少自从一年前之后就不怕了。

她还笑着，“阿妈，你也有。”说着，把最后更大的两件递过去，“这是阿爸的。”

小孩长得快，有时比较难估算尺寸，但成年人不难，她想自己算的尺寸应该差不了太多，穿上是适合的。

林母：“……”

到底骂归骂，都拿回来了，至少还是打开看了。

布料颜色很鲜，带蓝色的多，布料结实，是能穿干活的，看着还不错。

只是……“这么多，得花多少钱啊。”想到钱她就心疼得难受。

林清笑笑，“倒没花多少钱，这些是做生意的对方送的礼，我让裁缝给做出来的，算起来就给了裁缝费。”

这一口做这么多套，裁缝费也算得便宜，还真不多。

这事张玲有事先听她提过，所以此时并不惊讶，可林家人头一回听，又惊又怕的。

“咋？为啥还送？那送东西的人图你什么？”

一个大姑娘家在外头，家里人总是不放心的。

林清被问得笑了，“可不就得图吗。”哪有人平白无故会送别人东西的？“他们图从我这里得到的机会，赚钱呢，可比这些东西多得多呢，谁还在意这几块旧布料？”

旁人说这话，他们只当是听着好听的吹牛皮，但自家大女的为人，他们清楚，是个懂事的，有自己想法。

林父听出她语气里的轻松，不像有什么坏事，多少放心些。还看向要继续说的林母，阻止她继续在那儿叨些没用的。

林母：“……”她平日一天说不了几句话，今天多说两句还不行？

“阿清做事有分寸，你拿着衣服试试看看合不合身。”林父说着，把人赶到另一间房去。

男孩没那个讲究，当即就脱衣服换上了，衣服都做大了些，穿着有些空，但崭新的衣服穿在身上，即便下面的裤子又旧又破，脚上没穿鞋还粘满了泥土，看起来整人都精神清爽不少。

“大姐，好看吗？”先换好的出声，后面的陆续跟着追问，林清还是那笑得温柔的模样，一一点头说“好看”。

最小的林新族是个男孩子，只有五岁，营养不太好，看起来比年纪还小上一点，换举着小胳膊就是穿不进去，急得往林清怀里钻。

“姐，阿姐，穿不上呜呜呜……”

一急就哭。

把林清给逗笑出声，“呵呵，来，阿姐给你穿。”说着撑起衣服，抓住他乱举的小手，往衣袖里塞。

这刚穿好，跟着阿妈回房换衣服的林秀冲了过来，在她面前举着手，“阿姐阿姐！漂亮吗？”

林秀比林清小了整整十岁，但都九岁了，个子同样的小小的，头发发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笑起来两只眼弯弯的。

林清心疼这个唯一的妹妹，伸手接过她，帮她把衣服拉正，“漂亮，我们秀秀最漂亮了。”边说边帮她将扣绳子绑上，上面还有三颗漂亮的纽扣。

小姑娘听到阿姐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她漂亮，顿时害羞了起来，“ 阿姐说假话！”

虽然这么说，可她那高兴劲使得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这年代大家都一样穷苦，也不见谁家比谁家好，攀比心就少些，即便真不咋样，也没那自卑心理。

可再过几年，人们的生活发生巨大变化，条件差距就会拉开，到时鲜明的对比，就容易出现问题了。

她不会再次让自己的弟弟妹妹被小看的。

她敛起心思，微笑着，拉了拉娃娃的头发，“阿姐可从来不说假话，是不是？”

从小被阿姐带大的，林秀当然信阿姐的话，这会儿虽然被绕进去了，但还是重重地点头，“嗯，阿姐最好了！”

一边被‘冷落’的小弟也直接大姐怀里挤，“阿姐最好！”

然后被二姐瞪，又弱弱地补一声，“秀、秀姐也好。”

但最好的还是大姐！小家伙在心里补了一句，又往大姐怀里钻。

“是是，大姐最好，大姐和张玲姐给你们带了大白兔，要不要呀？”

几个大小家伙异口同声：“要！”

于是，那蓝里的大白兔奶糖，一推到前面，一人抓一把，手小的抓了满满一把可能只有三两根，但却已经心满意足，大的如果全力抓，那可就没了一半了。

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抓了也就拿个三四颗，看着弟弟妹妹都急不可耐拆那可爱的包装纸，还没撕完就往嘴里塞的模样，大的相对来说要斯文些。

尽管都一边抱着换了一半的新衣，一边用嘴拆糖纸，模样说不出逗趣滑稽。

林清看得发笑，忙着帮这个撕啃进嘴边的糖纸，那边帮着拉着新衣袖帮套上，就连张玲都不得不顺手帮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扯了扯裤子。

这些小孩都馋得很，可大姐没发话，硬是先分给外人，他们也没跑过来哭闹要抢来吃。

“真懂事。”她忍不住感叹，没想到惹来她三嫂的视线，笑眯眯地看她说，“十一婆说你小时候更乖。”

张玲：“……”忽然被提，大家视线都投来她身上，脸都发烫了。

嗔了眼三嫂，她低头不语。

但嘴角却是往上翘的。

林清笑着，“秀秀快拿颗糖给你张玲姐吃。”

林秀声音脆亮地应：“好~”也不过去抓篓篮里的，而是从自己手中抓的那三颗中，没拆的两颗伸过去。

“张玲姐吃糖！”非常大方，两颗都给。

低头看着这小小的手上两颗糖，张玲愣了一下，眼抬看这个笑得甜甜的女娃，不知为什么，心里涌出一股羡慕。

她抬起头看那边和家人说说笑笑的三嫂，三嫂正伸手揉着最小那弟弟的大脑袋，眼里全是溺爱。

不知怎的，有些失落，她伸手捻起一颗糖，朝小姑娘笑，小姑娘也朝她露出了两排小牙，下排还缺了一颗，有点儿丑。

但她的笑，真的很灿烂，两眼弯弯的，和三嫂有些像，莫名的竟有些可爱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