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戌文将邱小成背回家时,那人昏昏欲睡拽着他的衣领不肯松手,电话忽然响动了一阵,靳戌文低垂着头看了眼屏幕,是厉虎的来电,挂断电话后他把邱小成安置好。
小白被吵醒后摇着尾巴围着靳戌文打转,邱小成把小白照顾的很好,毛发养的油光水滑,肚子也圆溜溜的,松软的狗窝旁放着一大袋狗粮,靳戌文知道这个牌子,不算便宜。
厉虎又来了次电话,这很罕见,那个高壮的alpha不是这么不稳重的人。
靳戌文抬脚刚想走,一只手紧拽着他的一截手指不肯松开。
Alpha以为是他醒了,回过头才发现还睡着呢,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掰开邱小成紧紧握着的手指放进了被子里。
“黏人精哦。”他说着亲上邱小成的额角,蜻蜓点水的一吻,靳戌文其实是希望他可以醒来的,至少说句再见也行,或者明天见。
可邱小成睡得很香,还发出了很小的鼾声。
靳戌文捏了下beta的鼻尖:“小猪。”
“小猪”皱了下眉翻过身,背对着靳戌文。
靳戌文将收音机打开,静谧的房间里回荡着钢琴曲,邱小成从岛上回来后总爱听钢琴曲,他都快怀疑他是不是学过,alpha又把小白拎着放回了狗窝。
门落上锁时,厉虎打过来了第三通电话。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靳戌宁的尸体找到了!”厉虎喘着粗气,声音都有些不稳。
邱小成的家在筒子楼的第五层,靳戌文今天才发现这条小道上的障碍物很多,破碎的啤酒瓶,碍事的蜂窝煤堆砌在一旁,还有忽高忽低的电线交织在一起,楼道也狭窄到只能容纳下一个半人,他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如此陌生又艰难。
在走出压抑的筒子楼时,五楼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是邱小成,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走出了房门,月色透穿过乌云映射在beta的脸上,他一只手扶着水泥铸成的围栏,夜风掠过宽大的衣服,将靳戌文的信息素从不远处带向他的身旁。
Beta朝着那个方向挥了挥手:“明天见。”
靳戌文不说话,他挥了挥手。
他忘了的,邱小成是个小瞎子。
靳戌宁的尸体是在一家破旧的军区医院太平间发现的,整家医院在五年前就倒闭了,也就是靳戌宁失踪的那一年。
天边忽然下起了一阵小雪,明明春天都快来了的。
厉虎将伞撑过靳戌文的头顶,他察言观色,那张常不苟言笑的脸忽然露出极其诧异又悲凉的神色。
“您之前来过这里吗?”
靳戌文点燃了支烟,他笑着说:“五岁,那时候才到首都第一晚上就急匆匆被靳连山拉去抽了400cc的血。”
一种不好的预感伤了心头,靳戌文又道:“在这住了一个多月,恢复的差不多又再去抽,我和我哥都是。”
厉虎比靳戌文大十岁,相处了两年,感情自然是有的,看着alpha风轻云淡的说出这些,他竟然有些心疼,但他知道靳戌文不需要他这份同情。
靳戌文将那把伞推开:“不用打了,淋着走吧。”
越靠近这家医院,记忆就越清晰,靳戌宁从小就很聪明,性格就和他的尾字一样,宁静温和,是个很完美,很模范的哥哥,从不和他争抢任何东西,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看书,只有手边有好吃的了,才会招呼靳戌文到他身边去。
什么东西都是一人一半,看见靳戌文吃的手舞足蹈的,他还会轻轻抚摸上小戌文的头,笑着说一句别噎着了。
靳戌宁也是很感性的一个人,在和靳连山见面的第一天,一直文静、懂事的他,抱着那个alpha哭了好久。
那一年,靳戌宁才七岁。
整个医院虽然早就被废弃,但是这么多年的电没有断过,似乎定期有人过来维护整个医院的电路运转,长廊上布满了新鲜的脚印。
靳戌文问:“你是怎么发现这的?”
“查谭青一并查到的,他每个月都会去这家电力公司缴纳高额电费,用来维持一家医院的电路运转,顺着地址就查到了这一家…”
靳戌文脚步一顿,他看着那一沓打印好了的电费收据单,是从五年前的夏天开始…
“五年前的夏天,是我哥死的那个月份…”靳戌文的手在发颤,他有些茫然:“为什么人死了不下葬,要放在这?”
这些年他为了沈月舒,苦苦寻找了五年,现在却告诉他,他哥的尸体被一个西郊最大器官血液贩卖主理人暗藏在太平间里了五年。
一种无名的窒息涌上他的肺腑间,厉虎推开了布满灰尘的太平间门,灰尘积了厚厚一层,被风带起时整个太平间雾蒙蒙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消杀气味。
“您确定要看吗?”
“打开。”
咔——刺耳的声音响了许久,待眼前的冷雾散开,靳戌文的手不稳,文件全部散落在了一地。
十五岁的靳戌宁静静地躺在那,那张脸平和,就和生前许多时候一样,靳戌文的目光下移,少年整个上半身被掏了个干净,空荡荡一片,皮肤也极其病态的干瘪了下去,整个人比生前小了一圈…
靳戌宁的手腕上有个医用环带,紧紧的束缚在那,靳戌文的手颤的厉害,他将那个手环翻转了一面。
黑色签字笔可以保存很多年,五年过去了也依旧清晰。
“A1特供体…”
厉虎看着少年微弯的背脊,他说:“这是交易市场的暗语,A1是客户名称,特供体就是客户所需要的血液供体和器官供体。”
Alpha静默了许久,他抬起眼,湿红一片:“我哥能是什么人的特供体?”
“他是靳连山的孩子…”
即使是私生子,靳戌宁在首都也是未来被人敬仰的人物,怎么会孤零零的躺在这里,血液被抽的一滴不剩,器官一个不留的,躺在这里了五年。
靳戌文的泪还是没有轻易流出来,他松开了厉虎的衣领,沉静的问:“所以谭青背后的人,还是查不出来吗?”
“查不出来,一点风声都没有,那些西郊参与贩卖的小毛头有的甚至压根都不知道有幕后人物,他们只知道谭青和他哥是主理人。”
厉虎一脸板正的又道:“还有您上次让我调查的那个主播,尸体已经找到,已经封存好了,死法……是一样的。”
他拿出了一份泛黄的报告递给了靳戌文:“这家医院废弃的很匆忙,所以很多在职员工的东西都没拿走,这些……您看一看吧。”
这是一份精神疾病评估,落款却不是谭青,在结尾那一行清清楚楚写着“自知力清晰”“逻辑尚未混乱”这几个字。
和谭青给沈月舒断定的那份报告不同,这份报告要比那份更早一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了沈月舒只是轻微抑郁,并没有重型精神疾病。
“谭青的那份,是造假的。”靳戌文愣了愣神,他回想起得知靳戌宁失踪时的沈月舒,并没有那么疯癫,也不至于严重到精神失常跑去杀了宋沅的程度。
这一疑点埋在他心底许多年,好好一个人只是伤心过度,怎么会第二天跑去东山墅把宋沅推下了楼,顺水推舟似的,当天谭青的精神评估就断定她有精神疾病。
报告一出,无疑坐实了沈月舒就是精神失常杀了人,随后被靳连山关进了晨曦精神病院。
这一切太顺了,从失踪事件再到宋沅死亡,一切都仿佛被一双大手推动着。
“谭青...靳连山...”靳戌文望向厉虎,他镇静的有些可怕:“你知道什么药能使人长期致幻疯癫吗?”
“几乎每天需要注射,需求量很大。”
厉虎思索了会,他说:“常见的有苦艾草,鼠尾草和曼陀罗...”
“不过国内苦艾草是最常见的。”
靳戌文将那些报告捏在手掌心,他神色阴沉:“你觉得我和靳成那帮子人斗,几成胜算?”
“最多两成。”厉虎不假思索,W-T才在首都站稳脚跟,名声是大,但老巢远在北美,而在首都,靳成集团在靳连山和靳从玉的率领下耕耘多年,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邱小成。
小瞎子好像是第一次使用相机,拍的极其模糊,YOYO也似乎没有指导到位,只露了两双眼睛在照片的最下方,毛茸茸的头发睡得和乱鸡窝一样。
考拉-拍的对不对。
...
靳戌文心中的波涛骇浪瞬间平静,他长舒了口气。
“你说,我就这样把我妈带走,再把邱小成一起带走,去美国,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都行。”
“不可以吗?”他反问了一句,心里没底。
厉虎沉默了会,他说:“有时候逃避,也许会失去更多。”
敌人在暗他们在明,过去的事情宛若一团乱码和一双巨手,让他们看尽破绽却找不出一点错处。
他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无人知晓。
靳戌文抚摸上那冰冷的铁皮,他说:“尸体先不要动,不要打草惊蛇。”
“不告诉沈夫人和靳先生吗?”
alpha目光忽的一沉,他看着那张精神评估,道:“也许,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们。”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降临在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另一个人,为了那个“A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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