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阮信的消息后,蒋陆野正在开车去研究所的路上,扫了眼消息,方向盘一打直接往阮信家里开去。
阮信在消息里没说回家是什么事,但蒋陆野有些不放心,如果不是什么大事,阮信肯定会在消息里说明才对。
一路上蒋陆野的眼皮直跳,他烦躁地啧了声,下压的眉眼显得格外不耐烦。
很快他就开到阮信家门口,屋内有灯亮着,蒋陆野拿出手机犹豫不定,想了几秒后打开车门下去。
阮信家是幢独立小别墅,门口有矮墙围着,蒋陆野单手一撑轻松地翻了进去,他走到大门口侧耳,但没听到什么声音。
门锁着也进不去,蒋陆野想想还是要给阮信打电话问问才好,要是回来拿个东西也就算了,就怕是他爸因为商场一事叫他回去的。
他拿着手机正要拨通阮信的号码,大门忽地打开,阮信失魂落魄的从里面走出来。
“阮阮。”
“你怎么来了?”
一打开门就看见蒋陆野,阮信惊讶不已,想到脸上的红痕,下意识地捂住脸,但蒋陆野的眼睛多尖,第一眼就看见他脸上的巴掌印,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凶相毕露,“谁打的你?”
“没……”阮信本想否认,但一抬眼对上蒋陆野满含怒气却依旧不掩担忧的眼神,他默默地放下手,轻声叹道:“我妈妈。”
蒋陆野眉头紧皱,伸出的手又放下,不敢去碰阮信脸上的巴掌印,生怕他疼,“是因为我们的事?”
阮信:“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蒋陆野敛着眉就要往屋子里去,被阮信一把拉住,“你进去干嘛啊?”
进去想打人,但是不行。
蒋陆野有气无处发,脸绷的很紧,“进去挨打。”
“……?”阮信拉着他往车那边走,“打什么打,别闹了。”
蒋陆野眼都气红了,“喜欢你的人是我,和你谈恋爱的也是我,要打也是该打我才对。”
阮信瞪着眼看他,“你和我有什么区别?我是她儿子,这一巴掌我该受着。哥哥,拜托你了,别再进去刺激到我妈妈。”
一声哥哥叫的蒋陆野心都疼了,他用力抱住阮信,“可是我好生气啊阮阮,怎么办。”
阮信也不知道怎么办,他的脑子一片混乱,里面充斥着刚才的场景。他的爸爸说要离婚,妈妈不肯接受,他爸不再当他的爸爸,妈妈也打了他一巴掌。
他知道他家迟早要散,可他总是奢望着能迟一点,再迟一点。
蒋陆野小心地托起阮信的下巴,疼惜地看着他脸上的印记,“疼不疼?”
“疼,好疼。”阮信委屈的泪水滚滚而下,他双手环抱着蒋陆野缩在他怀里,哭着说:“哥哥你带我走吧,他们不要我了。”
“好,哥哥带你走。”
蒋陆野横抱起他,放到副驾座上,不过短短几步路,他短袖的前襟被泪水湿透,这哪是在他衣服上流泪,简直是在他心口上流。
他是期待着将人截胡带回家,可等这一天真的来了,蒋陆野却高兴不起来。
他的阮阮,那么好那么善良的阮阮。
“乖乖,哥哥带你回家。”
回程的途中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地敲着车窗惹人心烦,阮信的脸颊在隐隐作痛,浅红的巴掌印在他雪白面颊上尤为明显,蒋陆野怎么看怎么碍眼,沉着脸不说话。
半路蒋陆野停车去药店免药膏,到家先去厨房拿冰块给阮信冰敷。
“嘶——”太冰了,阮信没忍住躲了下。
蒋陆野捧住他另一边面颊,“现在会躲,当时怎么不躲。”
当时谁能想到呢。一巴掌打来时阮信还握着阮妈妈的手心在哭,他想让妈妈离婚,不要将精力和希望浪费在阮皓白身上。
可阮信似乎忘了,那时的他刚被阮皓白戳穿跟男人在一起,就算后面阮信模糊的解释了,可在阮妈妈眼里,也许他跟阮皓白没什么不一样,也是个‘背叛’的人。
这些阮信不愿多说,他有些累了,浓密眼睫轻颤两下,宛若脆弱雨蝶,抬着眼看向为他小心涂药膏的蒋陆野。
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蒋陆野完全招架不住,向来桀骜的神态软化,“好好,我不说了,哥哥就是心疼。”
阮信也不知怎么安慰才好,明明他才是被打的人,可蒋陆野看起来比他还要难过。
阮信都不敢想,如果他没认识蒋陆野,如果蒋陆野没答应和他在一起,那他在爸妈提及离婚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肯定很可怜,很无助吧。
阮信想着想着,几乎要被自己想象的画面可怜哭。蒋陆野捧着他脸的手一顿,连声音都抖了下,“怎么眼圈又红了?”
“有点累了。”阮信说,忽地他又想起什么,“等等,穆邱的生日!”
“不去了。”蒋陆野收起药膏,现在哪还有心情去参加生日,“等会儿我会给穆邱打电话说的,你去休息会儿吧。”
“礼物下次见面记得给。”阮信揉揉眼睛,站起往房间里走。
蒋陆野跟在身后一起进,“知道,别操心了,等会儿醒来再给你涂下药。”
阮信换上家居服躺进被窝里,这个点太阳才落山,他根本不困,就是很累,头一沾到枕头上眼睛就沉沉的闭上了。
闭着眼的阮信,大半张脸缩在被子下,看着格外柔软,就是脸上浮起的红痕看的刺眼。蒋陆野跟着上了床,隔着被子抱住他,眸光如月,静静地注视着怀中人。
他不敢用手碰阮信脸上的红痕,缓缓低头,在唇瓣将要碰到面颊时,听见阮信出了声。
“哥哥,是你让人截了我家公司的项目吗?”
蒋陆野猛然一震,整个人仿佛被敲了一闷棍,他的视线从伤痕移到阮信眼上,阮信没有睁眼,像是说了一句梦话,然而微颤的睫毛却透露出主人的挣扎。
他只问了一句,蒋陆野却想了很多,他在学业上不敏感,但在这些事上比阮信要明了很多,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猜到了却难以接受,他放在被子上的手骤然攥紧,手背青筋暴起,抓皱底下被单。
“是因为这个?你爸才喊你回去,说出了我们的事?”
“嗯。”
“……”
蒋陆野呼吸声渐重,喉间像被什么堵住,令人感到窒息难受,说不出来话。黑眸沉重如墨,他死死盯着阮信脸上那刺眼的红痕。
所以……这是因我而起?
从小到大,蒋陆野做事从不顾及后果,他爽了他舒服了就行了,可现在他尝到了什么叫做后悔。
原来后悔的滋味那么苦,又那么咸。
蒋陆野两眼逐渐模糊,雾蒙蒙的水汽凝聚成珠,恍若有千金重般砸在阮信那刺目的红痕上,阮信被烫的一激灵,瞬间睁开了眼。
“哥哥……?”
蒋陆野长了张冷厉野性的脸,眼高于顶,性子更是桀骜不驯,看一眼就惊叹于他的好相貌,但也会止步于他过于冷淡凶性的脾气。
这样的人似乎很难想象他会为了谁落泪。
阮信也没想过,他心中的蒋陆野,强硬可靠,会凶着脸骂人,也会温柔地哄着他,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失神地落着泪。
强大者的脆弱,最是动人心。
“对不起。”蒋陆野沙哑着嗓音,黝黑深邃的眼眸看着惊人的脆弱,眼底是散碎星光,仿佛一碰即破。
阮信的心慌乱的砰砰跳,慌忙从被子里爬起,抚上蒋陆野的面庞,“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会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只是……只是下次要提前跟我讲下好吗?”
“公司不只是我爸的,我妈妈也有一份,今天我看她憔悴不少。”
并非阮信心狠,只是他对阮皓白已经生不出一丝期待,至于妈妈,阮信偏心的想,至少妈妈还是一直念着我的。
这番理解的话语不光没让蒋陆野释怀,反而心头愈发酸涩,“阮阮,你怎么那么傻,哪怕被人骗着卖了也要替他说好话吗?”
阮信擦去他眼下的泪水,听到这话轻飘飘地瞥他一眼,“我才没那么傻。”
蒋陆野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声音沉沉:“不傻的话现在应该打我一巴掌。”
“不要。”阮信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他利落地抽回手,清凌凌的两眼黑白分明,直直地望进蒋陆野的心里,“我舍不得。”
蒋陆野的心颤了下,眼底深沉不可测,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侵略性。
阮信没看见,低着头继续说:“其实下午看到我爸说项目被抢了,生气又没办法,无能狂怒的样子,我突然觉得爸爸也没什么不得了的,他气成那样,我看着还挺开心的。”
“就是下次你要提前跟我讲下,今天我都被骂懵了。”
“是我的错。”蒋陆野抬手想碰脸颊上略微红肿的印痕,踌躇两下还是没碰,揉了揉阮信柔软的发丝,“真的不怪我?”
阮信打了个哈欠,实在有些累,又躺了回去,点点头说:“真的不乖,以后别再瞒我就是,真烦啊,本来今天这么开心的,我还专门请了假。”
听见他孩子气的话语,蒋陆野终于露出点笑意,“过两天你休息,我们再喊上穆邱一起出来玩。”
“好啊。”
阮信又闭上眼,蒋陆野见他这般困顿,咽下想说的话,不再开口。
右手放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揽着人轻拍,等到阮信呼吸逐渐规律沉稳,蒋陆野悄然抽身下床。
房门被轻轻带上,外边天色已黑,客厅里没有开灯,出了房门的蒋陆野被掩藏在黑暗中,柔情的神态一点点冷下来。
他来到厨房取了杯子,放入半杯冰块,叮叮当当撞着玻璃杯,在寂静厨房发出恼人动静,蒋陆野接了冰水,仰头饮下。
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吞咽水声,冰冷的水激得蒋陆野额角一抽一抽的疼,却让他十分清醒。
下一秒,厨房里传来声响亮的巴掌声。
阮阮舍不得,他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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