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坐落在郊区别墅群，这一块都是蒋家的地，从大门到蒋家爸妈住的地方，开车也要将近十分钟左右。

蒋陆野没事不喜欢回来这里，一是太大了，没什么意思，二则是因为他爸。

他爸看他不顺眼，觉得他废物且叛逆，学习不好就算了，还处处都不听他的话。

他看他爸也没啥脸色，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

如果是平时，蒋陆野绝对不会那么听话的回去。

可这次的事和阮阮有关，蒋陆野躲不过，也不想躲。

别墅内灯火通明，蒋陆野在地下室停好车，然后坐电梯上来。这个点别墅里的阿姨保姆都回隔壁小别墅里休息了，一楼就坐着蒋妈妈一人，看见蒋陆野从电梯里出来，急道：“不是让你别回来吗？偏偏今天那么听话干嘛！”

蒋陆野扫了一圈，知道他爸在书房，“没事妈。”

“什么没事没事！你爸棍子都拿上去了。”蒋妈妈拉住他的手臂不让走，语气凛然，“你跟妈说实话，真的在外面玩男的？”

蒋陆野皱了皱眉，“不是玩，是谈恋爱。”

蒋妈妈气道：“谈恋爱是跟女的，谁让你跟男的谈，看来当初那算命说的没错啊，你还真天生反骨。”

“什么反不反，现在跟男的谈的多得是。”蒋陆野看了眼二楼，翻了个白眼，“我先上去，不然他更生气。”

“不行！”蒋妈妈用力抓紧他的手臂，“你哥在来的路上了，再等等，让他跟你一起上去。”

蒋妈妈既担心又忧愁，她不想儿子入了歧途，也不想儿子被他爸打坏，毕竟这两人的脾气一样的倔。

蒋陆野：“把哥喊回来干嘛，看我被打啊。”

再说这次他哥也救不了他。

“打死你算了。”蒋妈妈快被他气死了，怪不得每次老头子都骂人，嘴那么欠。她深吸口气，拽着蒋陆野念，“跟你爸认个错知道吗？就说马上就分手。”

蒋陆野沉默了下，“妈，我没打算分。”

优雅了大半辈子的蒋妈妈正要骂人，二楼先传出蒋爸爸盛怒的声音，

“蒋陆野，滚上来！”

蒋陆野挣开妈妈的手，拍拍她，“没事的妈。”

说完就往楼上走去，蒋妈妈拉不住他，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拿着手机想打电话给大儿子，就听见大门响动，身穿西装气质稳重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妈，爸和小野呢？”蒋斐扶了扶眼镜，那张和蒋陆野相似却更显斯文的面容有些焦急。

“刚上去，你……”

蒋妈妈的话还没说完，楼上传来好大一阵响动，像是什么被砸到地上。

“赶紧上去。”

“妈你慢慢走，别急。”

蒋斐丢下我一句话，迈开长腿三步并两步往书房跑。

书房门大开着，蒋斐还没进去就闻到一股血腥味，他心一紧，踏入书房就见蒋爸爸举着粗长的棍子往蒋陆野背上挥去。

“爸！”蒋斐一下上前拦住他爸，“冷静点。”

蒋爸爸早年入过伍，即使现在上了年纪，锻炼也没停下，力气极大，用力挥手甩开蒋斐，举着棍子又要打下去。

“啊！住手。”

赶上来的蒋妈妈看到这情形，惊叫出声，想也没想地就扑过去拦在蒋陆野身前。蒋爸爸收不住力，手腕一扭，将棍子甩了出去，摔在地上滚出老远。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你干什么？知不知道差点打到你!”蒋爸爸后怕道。

“你才是要干什么！居然真拿棍子打，把小野打坏了怎么办？”蒋妈妈回身抱住蒋陆野，这才看到他额头有道血痕，还在不停的往外渗血，像是被什么划破，蒋妈妈心疼地当场就掉了眼泪，“你这死孩子，平时一句话能顶八回，怎么现在不知道躲啊？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蒋陆野弯着腰吸气，后背闷闷地疼，单手撑在地上直不起身来，他抬起头，鲜红的血痕从额角流下，狰狞又狼狈。

“不疼，别哭啊你。”蒋陆野轻轻地说着，这时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走的路是那么的难，他扯了扯嘴角，“又不是第一次。”

“那能一样吗？”蒋妈妈抹着眼泪，“阿斐快去叫医生来。”

蒋斐：“好。”

将爸爸：“不准去！”

蒋斐拦住他爸的身影，将人带离蒋陆野身边，劝道：“爸你别激动，小野还年轻，做事冲动又不懂事，他以前还嚷着要飙车，没两天就把车扔一边了，这次估计也是好奇而已。”

“不是好奇，这次我是认真的。”蒋陆野用纸巾擦去头上的血，听到蒋斐的话，哑着嗓子认真说道。

他的话一出，蒋爸爸还没发火，蒋斐先一步勃然大怒，“蒋陆野闭嘴，我说话的时候，没你插嘴的份。”

蒋陆野沉默地垂头，唇角紧抿，不再说话。

这幅模样反而惹得蒋斐更怒，他几步跨到蒋陆野面前，抬起一脚踹在蒋陆野肩膀上，“你什么态度！”

阮妈妈发出小声气音，“轻些啊，背后有伤。”

蒋陆野的后背重重地磕到地板上，似乎是碰到后面的棍子打出的伤，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我早就告诉过你，没点本事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出了事还是要我们来收拾，玩男人就算了，还仗着家里的资源去搞别人，身上本事没一点，狐假虎威倒是学了个透。”

蒋陆野倏地瞪向他，眼神凶狠。

蒋斐笑了，“我哪里说错了？搞别人生意也不把尾巴收干净，被人抓住捅到爸爸这里不说，公司不少董事都知道了，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摆平吗？蒋陆野你什么时候能长大，这样跟人家谈恋爱，不是害了他吗？”

蒋陆野的脸刷得变得难看，想起阮信挨的一巴掌，心中生出浓重的后悔。

蒋妈妈听不得小儿子被这样说，“小野哪有那么差，再说我们家的条件怎么着都不至于害了人。”

“妈，小野交的男朋友，当年成绩第一入学，现在还没毕业就能到海明研究所实习，那家研究所我们常年投资，什么含金量我还是清楚的，你儿子入学我们家捐一批设备，他除了有点钱，钱还不是他自己挣的，有哪样比得过人家，跟他在一起，说不定还要被人怀疑是不是缺钱被包养了，不是害是什么？”

“……”蒋妈妈咋舌，眼泪都停了，怀疑地看了眼蒋陆野，她小儿子居然能交到这么优秀的男朋友，真的假的？

即便这样，蒋妈妈还是努力给小儿子找补，“你弟他……脸还挺耐看。”

蒋陆野捂住脸，“妈你别说了。”

蒋斐：“现在知道丢脸了？赶紧分了，别拖拖拉拉的影响公司形象。”

蒋陆野坐在地上，一说话就痛，但还是提高了声音坚持道：“我说了不分。”

“吼什么！”蒋爸爸猛地一拍桌子，抬手止住要说话的蒋斐，“你不用在我面前讲有的没的，光打雷不下雨，就踹一脚也没见你怎么用力。”

“……”蒋斐无奈扶眼镜，“爸，这是我亲弟，你亲儿子。”

难道还真下死手啊。

蒋爸爸冷哼，一张威严的脸上尽是不满，“那又怎么样，从前上学就天天打架斗殴，现在玩男人，还威胁他家里人，那以后是不是还要杀人放火，我早说过他这性子不掰不行，就你们俩宠着，还给他买房出去住，在外面野的无法无天，进公司天天早退，到现在一点事都做不来。”

“爸，哪有那么严重，小野在公司一直很认真，你都退休了，谁往你耳里传的假消息？”蒋斐出声辩解，“什么叫威胁人，就是普通的商业竞争而已，照你的说法，我们家迟早得进局子。”

蒋妈妈道：“就是说，你打小就没好好带过小野，就知道骂他打他，现在又怪他长歪。”

蒋爸爸：“那还不是他从小就没听话过。”

蒋妈妈：“哪个男孩子小时候不皮，阿斐小时候还爬树摔下来呢。”

已经接手公司，在员工面前气势满满的蒋斐蒋总听到这话面色凝滞，尴尬道：“妈你别拿我举例。”

蒋陆野用眼神瞥他哥，然后就被瞪了一眼，让他老实点。

“你，你俩就惯吧！”蒋斐还能骂一骂，但蒋妈妈是决不能骂，蒋爸爸憋了口气，面对蒋陆野满脸不岔道：“总之没得商量，要么分了，要么你就滚出蒋家。”

“你敢！”听到这话，蒋妈妈立马就炸了，“蒋明辉，我生的儿子你凭什么说滚，要滚一起滚，离婚！小野走，蒋家容不下我们，妈带你回外公家。”

“你添什么乱啊？这么大年纪还离婚！”蒋爸爸急眼。

“我比你小十岁！蒋老头！”蒋妈妈指着他骂道，翻着白眼没好气道：“我不光能离婚，还能二婚！”

“……！”蒋爸爸捂住心口，人都快被气没了。

蒋斐头疼地捂着额头，真想当场离开，

“爸。”

一直没出声的蒋陆野忽地喊人，蒋爸爸垂眼看他，神色复杂，说起来他似乎很多年没听见蒋陆野老老实实地喊声爸了。

蒋陆野动了下身体，后背还是痛，他爸的力气真不是说说的，一定淤青了。

他直起身子，却没有站起来，而是跪了下去，在场的三人无不露出惊讶神色。

“你说没错，我是什么都做不好，从前是，现在也是，为了跟你作对，逃课打架飙车打球，不出意外的话，大哥接管家里生意，我每天无所事事吃喝玩乐，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多少人羡慕我。”蒋陆野自嘲道，他这样的人在圈子里多的是，别人只会感叹他们命好，投了个好人家，从前他也这样觉得，但和阮信在一起后，他忽然感觉这样的人生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和阮阮长长久久，想和阮阮光明正大，更想他不被金钱名声所累，替他遮风挡雨。

可这所有的前提是他蒋陆野能立起来。

从前他自大蛮横，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随口一句教训阮皓白，以为是在给阮阮出头。

却害得阮阮挨了一巴掌，更让自家公司形象受损。

蒋陆野这才发现其实他没一点用。

以前他总是被蒋爸爸逼着认错，现在蒋陆野心甘情愿地低下头，“对不起，爸，这么多年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从没想过会从向来反骨的小儿子嘴里听到对不起三个字，蒋爸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态，而蒋妈妈则眼含泪光，靠在红木书桌边缘的蒋斐双手抱胸，新奇且疑惑的看着这个弟弟，不理解谈个男人为什么让他做到这地步。

“以前我不是懂事，可现在我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我没喜欢过男的，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一见他就开心。你们都不知道，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尽想着让我学习，拉着我看书写作业，我们都不是同个专业的，他就看我的专业书，再教我。”

说到这，蒋陆野忍不住笑出声，“所有人都说我够好命了，什么都不用做就有花不完的钱，别人还得看我脸色。只有他让我学习，想让我凭本事毕业，支持我打球。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尽做这么蠢的事情。”

“可我就喜欢他蠢的样子。”

“大哥说我和他一起，反而是害了他，说的没错，我也是这样觉得的。”蒋陆野抬头看着他爸，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爸，你帮帮我吧。”

蒋爸爸静静地打量着他，像是头回认识他，在旁的蒋妈妈先沉不住气，上前拍了蒋爸爸手臂一巴掌，“说话啊你，小野都认错了，还想怎么样？”

蒋爸爸眉头皱了下，“谁知道他是不是一时上头，几个月后又闹着不干闹分手。”

蒋陆野坚定道：“那我以后都听你的，所有事，就算拿我去联姻也可以。”

蒋斐侧目，为他弟说好话，“爸，上头也是好事啊，你不是一直想让小野正经点吗？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机会。”

蒋爸爸一想也是，沉默片刻，说道：“公司最近不是要扩展K国业务，你过去，做不出像样的成绩就当没这回事，你也趁早分手，别耽误人家。”

蒋斐站直身子，提醒道：“K国鱼龙混杂，不是个安稳的地界，换个地方吧。”

“是啊。”蒋妈妈一听也慌了，“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蒋爸爸冷哼道：“换什么地方？扔个小公司给他玩，那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可以。”蒋陆野应下。

“不行不行。”

蒋妈妈给大儿子拼命使眼色，蒋斐也不赞同道：“小野，这不是逞强的时候，你什么都不会，人过去也没用。”

“所以要麻烦下哥了。”蒋陆野朝他扬了扬唇角，后背还是隐隐作痛，“辛苦哥教我一段时间，再借我几个人帮忙。”

“……”蒋斐偏头与蒋爸爸对视眼，而后点点头，同意了。

事情终于有了一个定论，蒋陆野强撑起的气泄了下来，挺直的背脊弯下，蒋斐上前扶起他，对蒋妈妈说：“妈，带小野回房吧，我去联系医生来。”

蒋妈妈：“行，你快些。”

“也没怎么用力，大惊小怪的。”

蒋爸爸皱着眉嫌弃，被蒋妈妈回头骂道：“非要打残了才满意是吧，再多说一句就离婚。”

蒋爸爸：“……”

蒋陆野的房间在三楼，蒋妈妈扶着他乘电梯上去。

他背后有伤没法躺下去，脱下衣服趴在床上，后背好几道看着就骇人的淤青，横七竖八的交叠着，蒋妈妈心疼死了，碰都不敢碰，坐床沿边直抹眼泪，“小野啊，真的不能改了吗？”

蒋陆野额角血迹已干，留下干涸深红的伤口，他背痛，头也有些痛，听到妈妈的话心里也不好受，从小妈妈就是最疼他的人，不管他做什么都尽量站在他这边，只是蒋陆野让她失望了很多次，包括这次……

“对不起。”

蒋陆野垂下眼，满是愧疚，“妈妈，我真的改不了。”

蒋妈妈哭着说：“为什么啊，妈记得你以前是交过女朋友的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他。”喜欢一事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蒋陆野说不出来，看见阮信时，他的身体会忍不住想抱着人阮阮，看不见阮信，他的脑子就会不停地念着阮阮。

就像现在，外面大雨倾盆，蒋陆野就在想会不会把睡着的阮阮吵醒。

他说不出为什么喜欢，但他的身体他的思想都无一不在诉说着对阮信的爱意。

蒋陆野偏过头，抬手，忍着后背一抽一抽的痛给他妈妈擦了下眼泪，“别掉眼泪了，等你认识阮阮，一定会喜欢他的，以前你嫌我不够听话，他可比我乖多了，还聪明，之前你还夸过他的。”

蒋妈妈面色疑惑，蒋陆野笑着解释，“上次我发烧那回，你来我公寓碰见的人，就是他，叫阮信。”

蒋妈妈想起来了，好像确实见到，当时她就觉得这同学人不错，那么早就过来看小儿子，没成想……

“再听话也不是我儿子啊。”

“以后就是了。”

“……”

儿大不由娘，蒋妈妈叹气，“就算这样，你慢慢来，等进了公司有点成绩了再告诉你爸不好吗？现在先瞒一下，叫你别回来的。”

蒋陆野拧了下眉，语气倔强，“我不想偷偷摸摸的和他在一起。”

“你呀……”蒋妈妈还想再说什么，被蒋陆野开口打断，“妈，我想喝点热水。”

“行，不说了，我去倒，你躺着别动。”

蒋妈妈起身出了房间，门口传来说话声，大概是医生到了，蒋陆野终于松了口气。

妈的，痛死他了。

房门推开，高大长腿的蒋斐走了进来，身后却跟着多日不见的穆邱。

“蒋哥你……”穆邱上前来，猛地一下看见蒋陆野后背的伤，顿时倒抽口气，“你还活着吧？”

“死不了。”蒋陆野看他似乎瘦了很多，两颊都有些陷进去，心中疑惑，但身上太痛，就懒得开口问他。

“你们聊，医生等下就来。”蒋斐把人带来就走了。

穆邱小步上前，看了两眼伤口就移开眼，后怕道：“阮信说你突然被叫回去，怕你出事，一定要我带他来，我还说他多心了……”

“阮阮来了！？”蒋陆野猛然喊道。

“他是说要来。”穆邱拿出手机，点开和阮信的对话，“我把你家位置发给他了，不过我来的时候没看见他，我还特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的，可能堵车了吧。”

“给他打电话。”

蒋陆野心里升起浓浓的不安，狰狞着脸爬了起来，一时想不起手机丢哪里了，催促着穆邱打电话。

这么大的雨，穆邱家的位置比阮阮家的远多了，他都到了，阮阮怎么可能还没到。

这时蒋妈妈端着热水上来，看蒋陆野神色不安，便问怎么了。

穆邱喊了声阿姨，边拨通电话边说：“没事，一朋友说要来的，结果还没到。”

“别说话。”蒋陆野紧盯着手机界面，只听得嘟嘟十声，响起无人接听的系统女声。

“没人接。”

蒋陆野面色顿时慌张，撑着床沿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