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前，阮信从睡梦中被暴雨惊醒，他房间里带着大阳台，阳台上放了喝茶用的桌椅，风雨太大，将他阳台上的椅子掀翻了，刚好撞在玻璃门上，发出好大声响。

阮信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

没有消息发来，还没到家吗？

黑暗中看手机特别刺眼，阮信打开床头小灯，给蒋陆野发去消息。

“到家了吗？”

等了一会儿没回复，顶上也没出现正在输入几个字。

可能有事吧。

阮信心想，退出打开消消乐玩了几关，后面用了道具也实在过不去，只好退出游戏。

点进蒋陆野的微信，怎么还是没回复。

阮信拥着被子坐起来，想了想还是给蒋陆野拨过去电话，对面嘟了好几下，但就是没人接起。阮信隐隐有些不安，除了还没在一起那会儿，蒋陆野很少会不接他的电话，就算有事也会先发个消息过来。

出事了吗？

并非阮信疑神疑鬼，只是他想起蒋陆野临走前接到的电话，当时他半睡半醒，没听清说的什么，但听声音能听出语气很愤怒。

虽然蒋陆野一直他和他爸关系不好，但也不至于开口第一句就这么生气吧。

阮信越想越坐不住，下床转了几圈，又给蒋陆野打去电话，照例没人接。

“是知道了吗？”

阮信喃喃自语，记得阮皓白曾说过要去蒋家赔礼，他担心会被蒋陆野家里人知道他们在谈，当时蒋陆野安慰他说没事的，已经解决了。

但……谁知道呢。

像妈妈说的，疯狗疯起来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阮信拿着手机在微信界面快速滑动，找到穆邱的头像点进，没再发消息，而是直接语音通话。

铃声响了好长一段时间，语音才被接起，手机里传出穆邱有些喑哑失真的声音，“看到你发的了，不用再……”

“穆邱！”阮信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急，“你知道蒋陆野家在哪里吗？”、

穆邱顿了下，“他家你不是住过？”

“不是那个公寓，是他爸妈也住的地方。”阮信担忧地说：“晚上他被他爸叫回去了，听起来很生气的样子，我有点担心。”

“……”穆邱明白他的意思，宽慰道：“你想多了，蒋叔脾气不好，嗓门本来就大，跟蒋哥一说话就更大了，不一定是生气了。”

“但是我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消息也没回。”阮信看向窗外，瓢泼大雨，玻璃窗上映出他微蹙的眉眼，不好意思道：“能不能拜托你带我到他们家看下。”

“现在？”穆邱惊道。

“嗯，我不放心，这段时间出了不少事，他爸可能知道我们的事了。”阮信回想起每次他陷入无助境地时，蒋陆野都会出现在他身边。

同样的，他也不想让蒋陆野独自面对这一切。

手机里没立马传来穆邱的回应，阮信等不及道：“不然你就把定位发我，我自己过去就好。”

“在换衣服。”穆邱解释说：“蒋哥家门卫认人，你进不去的，用我来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过来，我们门口见。”

“行，路上小心。”

阮信换下睡衣，轻手轻脚下楼找车钥匙，除了司机手里的钥匙，家里还留着备用，但阮信从没用过，一时也找不到在哪里。

他在玄关一格一格翻着，急得额头汗都要下来。

顶上的灯忽地亮了，阮信像被做坏事被抓住，一下停住手中动作，回头见阮妈妈站在身后，弱弱道：“妈，我声音太大啦？”

“我下来弄点喝的。”阮妈妈摇头，问道：“找什么呢？”

“车钥匙。”

“要出门？现在？”

“嗯。”阮信点点头，“有点事情，比较急。”

“什么事？外面多大雨你不知道吗？”阮妈妈不同意。

“我开车不会淋到的。”

“你还开车？那就更不行了。”

“妈，真的有急事，你知道钥匙在哪里吗？我会小心开的。”阮信急道，见妈妈不说钥匙在哪儿，回头继续翻找着。

“你先和我说什么事？”阮妈妈不松口，见他满脸急切，又想起晚饭时明明让蒋家小孩留下来的，现在却不见他人影，便猜到几分，“和蒋家那小孩有关？他人去哪了？”

阮信不太想说，但看妈妈这样，只好无奈道：“被叫回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担心，想过去看看。”

阮妈妈面色微变，“不行，那是他家的事，你过去有什么用。更何况如果连他都没办法搞定家里，那你们也没必要在一起了。”

就知道会这么说。

阮信推上抽屉，从鞋柜随意拿了一双鞋来换。

“阮阮！你干嘛？”阮妈妈厉声喊道。

“我打的去。”阮信低头看手机，穆邱已经把定位发了过来，开车过去接近一小时，他穿好鞋打开门，手臂就被阮妈妈扯住了。

阮妈妈眉头紧皱，白皙皮肤上露出不可察觉的细纹，语气深沉，“这是他们的家事，你过去非但没用，反而会激怒他们。阮皓白说你跟男人在一起那天，如果蒋家小孩也在，那你们两个都要挨一巴掌，明白吗？”

在家长面前上演情深，那不是表明心意，而是挑衅。

阮信似懂非懂，不太明白其中的逻辑，或许他听懂了，但他不接受。

可面对妈妈语重心长的神态，阮信说不出强硬的话，他眨眨眼，昏暗玄关灯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难过，他背对着妈妈，没让她看见自己的神色，欺哄着他妈妈：“我就在门口等他，不进去。”

“阮阮啊，你是真的长大了。”良久后，阮妈妈叹息般说着，慢慢松开手，眉眼愁色未褪去，但也无奈道：“等等吧，我让司机送你去，这么大的雨，你开车不安全，这里也打不到车的。”

说着，往楼上去拿手机。

阮信松口气的同时心生愧疚，看看妈妈的背影轻声道：“对不起，妈。”

阮妈妈上楼脚步未停下，抬手摆了摆。

五分钟后，司机从后面住处赶来，妈妈上楼后就没再下来，阮信眉眼微蹙地看了眼时间，还是进了厨房热了杯牛奶放在客厅，给妈妈发去消息。

“热了牛奶在楼下，喝了早点睡，晚安。”

车子一开出停车场就被暴雨遮挡住视线，即使隔着厚重车门，雨声还是传进阮信耳里。噼里啪啦不间断，像不停歇的鼓点震着阮信的神经。

“叔，安全范围内开到最快。”阮信也想让加快车速，但雨实在太大了。

“知道了。”司机微微踩下油门，提上速度。

手机响起提示音，阮信看了眼，目露失望，不是蒋陆野发来的。穆邱说他快要到了，问他在哪里。

阮信：“叔，我们还要多久？”

司机瞄了眼导航，“二十来分钟吧。”

阮信嗯了声，低头打字，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车窗方向撞去，耳边是司机惊恐的声音和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动静。

阮信下意识地伸手拉住车门凸出的地方，甚至来不及抬头看一眼怎么回事，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脑袋狠狠撞在车窗上。

亮着屏幕的手机滚落到车座下，阮信感受到额头有温热液体缓缓流下，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

与此同时，两辆轿车从蒋家车库飞速驶出，冲进暴雨之中。

“蒋哥，你开慢点！”副驾驶座的穆邱心都快跳出来了，只看见眼前雨刷飞快滑动，几乎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蒋陆野唇角紧抿，侧脸紧紧绷着，握着方向盘的手臂暴起青筋。

眼睛死死盯着前面，额角的伤口因为他的牵动又渗出血来，但他像是感觉不到，连后背的伤口也全然忘记了。

“也许只是没电了，他家开来路程这么远，又是大晚上的……”

穆邱不断出声安抚，试图让蒋陆野冷静点，搁在中间的手机也传出蒋斐颇为严厉的声音。

“小野冷静点，雨大车胎容易打滑！”

“滋——”

话音刚落，蒋陆野踩下刹车，轮胎擦着地面发出尖锐声响。

两人因为惯性往前扑去，又被安全带拉扯回来。

“蒋……”穆邱刚想问怎么了，眼睛却蓦地睁大，震惊地看着面前那辆车头被撞凹进去的车。

身侧蒋陆野重重喘了口粗气，像是突然能重新呼吸了一样，他飞快开了车门，冒雨跑了出去。

穆邱来不及多想，也跟着出来。

倾盆暴雨很快就将人淋得湿透，蒋陆野脸上都是水，是从未有过的狼狈，短短一段路程却比他走过的任何路都要遥远。

车的大灯直直照向那辆车祸的车子，隐约可见前排两个歪着的人影。

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鲜红的血迹从他头上流下，滑过惨□□巧的面颊，身体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歪斜靠在车窗上，眼眸紧闭，了无生息。

蒋陆野全身都在颤抖，握着车把的手使不上劲，打不开，他急得两眼赤红，面上不知和雨水还是泪水，顺着冷硬下颌滴落。

忽地，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搭在他手背上，用力拉开车门。

“别慌小野。”

车门打开，靠着车门上的阮信软绵绵倒下，蒋陆野的身体一下子就移过去，接住阮信。

温热血液透过冰凉雨水触碰蒋陆野胸口，却仿佛烫的他心脏仿佛都停住了。

怎么会这样？

“阮阮。”

蒋陆野目眦欲裂，雨水混着额角的血从他脸上滑下，衬着他扭曲狰狞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可怖。

颤抖的手抬起又落下，不敢去碰昏迷不醒的阮信。

滂沱雨声里响起他无助的哭声，

“醒来啊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