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檐文的吼声瞬间压住了现场的混乱。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单膝跪在血泊旁。
“都散开,保持通风!”
围观人群下意识后退。
伤者面朝下,情况危急。陈檐文迅速检查了一下,确认还有微弱的呼吸和脉搏。他小心地评估着伤者的脖子和身体情况,指挥赶来的保安和医护人员:“一起用力,把他翻过来!”
伤者被小心地翻过身,“情况很糟,可能有内出血,快推担架车!通知抢救室准备,立刻输血,清理他嘴里的血!”
血迹染红了白大褂的袖口。
“担架车来了!”
伤者被迅速抬上担架车。陈檐文一手按着伤者,一手扶着车。
就在快要推进急诊通道时,刚才哭喊的女人猛地扑上来,死死抓住担架车,泪流满面地看着陈檐文:“医生!救救他!都是这怪病!都是那没用的药害的!”
陈檐文示意护士拉开她,“什么药?”
“治石僵症的药!就是你们医院那个谢主任开的,吃了好几个月,一点用都没有!今天……他就是受不了才跳的楼啊!”她泣不成声,“花了那么多钱,一点用都没有!你们开的什么药啊!”
这番尖锐的控诉,清晰地传遍了急诊门口。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我记得陈主任休病假的时候,是谢主任负责石僵症的项目,这他开的药吧。”
“我嘞个老天奶啊,他能开成这样,这下完了,咱医院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个严肃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人群分开,院长周正明面色凝重地快步走来。
“院长!”有人喊道。
周正明锐利的目光看向陈檐文。
陈檐文快速报告:“病人从楼上摔下来,伤得很重,已经送抢救室了。是之前我们接诊的石僵症病人。”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家属,“家属对谢主任之前的药……效果很不满。”
当着那么多知情者的面,他没法为谢烬争取时间,只能大事化小。毕竟是不是谢烬开的药出了问题,也难说。
周正明眉头紧锁,脸色很难看。石僵症项目是医院的重点,谢烬是他指派的负责人,现在病人恶化到轻生,家属当众控诉,这简直是场灾难。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陈檐文身上。他曾经的石僵症项目的核心人物,刚才处理得又快又好。
更重要的是,陈檐文的手刚才翻动病人、按压、指挥,动作灵活有力,哪里还有几个月前重伤的样子?
他需要稳住局面,更需要一个能真正掌控石僵症项目的人。陈檐文回来了,正是时候。
周正明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而坚定:“我宣布,石僵症项目的主负责人,从现在起,重新由陈檐文担任,谢烬主任转为配合陈主任工作。”
这突如其来的任命,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激起一片惊讶的议论声。各种目光投向陈檐文。
“他不是手废了吗?怎么还能这么厉害。”
“恢复好了呗,你没看刚才陈主任操作的多6啊。”
陈檐文也愣了一下。重新接手项目?在这样混乱和控诉的情况下?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院长的命令就是责任。他看了一眼抢救室的方向,又看了看那位绝望的家属,最后迎向周正明信任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是,院长,我一定尽力!”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抢救室跑去,白大褂带起一阵风。石僵症项目,这个他曾经付出心血又被迫离开的难题,以一种无比惨烈的方式,重新回到了他手中。
可谢烬……
陈檐文心里沉了一下,但现在,救人要紧!
“赵柏舟失踪了?”
邵明堂猛地站了起来。
林默站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点了点头:“是的,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建业在上次的项目中被铭盛狠将了一军,现在欠款堆积如山,又没了30%的股份,早已无力回天。赵柏舟弃车保帅,直接把这堆烂摊子扔给了董事会,自己则不知道跑去哪里东山再起了。
看来是金蝉脱壳了。邵明堂坐了回去,拧着眉心。
“林虎他们一直在赵宅附近盯着,他跑不了多远,把机场封锁,挨个排查。”邵明堂突然抬眼:“要是再办不好,就让他们滚吧。”
林默连连称是:“我这就去办。”
抢救室的灯光刺眼,陈檐文刚和团队稳住那位跳楼伤者的生命体征,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外面走廊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
他眉头微皱,脱下手套走了出去。
声音来自院长办公室方向。
“院长,我的为人您清楚。”谢烬手里似乎还捏着一叠单据,“我开的药绝对没有问题,都是严格按照石僵症的最新指南和专家共识来的,那个病人,他的病情进展就是比较快的类型,这我早就跟家属沟通过,药效需要时间,个体差异也很大!”
他喘了口气,指着外面,仿佛要戳穿什么谎言:“他们现在闹,根本原因就是嫌药贵。进口特效药,一个月好几万,医保报销比例低,他们承受不起。您不能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啊!”
周正明坐在办公桌后,脸色依旧阴沉。谢烬的辩解合情合理,医疗纠纷中家属因费用问题迁怒医院和医生的情况并不少见。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陈檐文走了进来。他身上的血迹已经简单处理过,但白大褂上仍有大片刺眼的暗红。
周正明和谢烬的目光同时聚焦到他身上。
“你来的正好,”周正明问道:“伤者情况如何?”
“暂时稳定了,但伤势极重,后续情况不乐观。”陈檐文言简意赅,随即目光转向谢烬,“谢主任,关于那位病人之前的用药,我需要看一下完整的病历和处方记录,还有费用清单。”
谢烬立刻把手里的单据递过去:“都在这里。檐文,你了解我的,我不可能乱开药。”
陈檐文接过厚厚一沓资料,迅速翻看起来。
几分钟后,陈檐文合上了病历夹,“谢主任给这位病人使用的药物,确实是目前指南推荐用于石僵症的一线治疗方案,没有原则性错误。”
谢烬闻言,猛地松了一口气。
陈檐文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是家属控诉的也确实是事实。这些进口特效药价格不菲,长期使用对普通家庭是巨大的经济负担,等病人醒了,可以再详细询问他本人的情况。”
周正明紧锁的眉头终于稍稍松开一些。这个结果,虽然仍有麻烦,但至少医院和医生的根本原则没有错,核心声誉保住了。他看向陈檐文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不愧是那个人的学生。
周正明看向谢烬的目光多了几分安抚,“这件事后续的沟通和可能的纠纷处理,院办和医务科会跟进。谢主任,你的专业判断没有问题,但家属情绪激动,后续可能需要你配合说明情况。”
谢烬连忙点头:“应该的院长。”
周正明最后将目光定在陈檐文身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郑重:“陈主任,既然专业上没有问题,那么石僵症项目,就按我刚才的决定,继续由你全权负责。谢主任转为配合你的工作。当务之急,是稳定所有在研病人的情绪,加强沟通,评估现有治疗方案,同时也要考虑病人的经济负担问题,看看能否在规范治疗的前提下,寻找一些替代方案或援助途径。这个项目,不能再出任何差池了!”
陈檐文应下:“是,院长。”
出了院长办公室,他转过头去,正好与谢烬对视。谢烬的目光还是那么温和,如一片平静的湖面,只是湖面下,似乎涌现漩涡。
陈檐文刚回医院,一直以来研究石僵症的谢烬就出事了,落在有心之人的眼里,多半是陈檐文蓄意构陷,谢烬会不会也这样想?
陈檐文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谢烬却仿佛预料到了他的未尽之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太在意,我不会怀疑你的,这只是个意外。”
陈檐文莞尔一笑,如释重负:“谢谢。”
他离开后,谢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沉了下去。
“谢主任。”
他回过头去,看到了一身名牌的杨一忱。
杨一忱眉眼间仿佛绕着一团黑气,“我想请你喝杯茶,有时间吗?”
……
陈檐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自己久违的家,许久无人居住的尘埃味扑面而来。
简单洗漱后,他倒在床上,床单刚被他洗过,还有洗衣液淡淡的香气。可他却昏昏沉沉,却怎么也睡不着。
从前在邵明堂那里,虽然各自一个房间,但是总会感觉身边有个人在守着,很安心。
可现在……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张床这么冷。
他烦躁地闭上眼,强迫自己把大脑放空。
夜色深沉的街道上,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陈檐文公寓楼的对面。
邵明堂坐在驾驶座上,车窗降下一条缝隙,指尖夹着的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微弱的红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底压抑的疲惫和一丝罕见的挫败。
赵柏舟跑了。
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里,像泥鳅一样滑走了。这不仅是计划的失败,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上。
他烦躁地深吸一口烟,辛辣的烟雾滚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的郁结。林默发来的最新消息依旧毫无进展,机场、车站的封锁排查一无所获。赵柏舟仿佛人间蒸发。
挫败感之后,是更深一层的烦躁。
赵柏舟害陈檐文那样痛苦,现在人跑了,他有什么脸面去见陈檐文?告诉他“我失手了,你的旧情人跑了,随时可能再回来纠缠你”?
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陈檐文公寓那扇漆黑的窗户。他知道陈檐文今天一定累坏了,医院那场风波,重新接手项目……他需要休息。
邵明堂想见他,想得要命。想把他拉进怀里,用自己滚烫的体温驱散他身上可能沾染的疲惫和寒意。
他掐灭了烟,烟蒂被狠狠按在几乎溢出的烟灰缸里。幽暗的车厢内只剩下他沉沉的呼吸声。他就这样坐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目光执拗地锁着那扇漆黑的窗。
夜色一点点褪去,天际泛起灰白。
邵明堂眼底布满红血丝,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在陈檐文家楼下,待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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