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出来，亮着的路灯已经寥寥无几，树影摇曳，地面的影子也跟着摇动。

丁序边走路边踢石子，刚在群里分享完今晚遇到的倒霉事，手机震动个不停，都在问她没事吧。

说没事是假的，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慢吞吞地道谢：“谢谢啊。”

那声音极轻，江梓疑心自己听错，月光洒在路上，他看了眼她，没应声。

两人没抢到直达的票，改为中途转站。今晚到达中转站，站在空地导航酒店丁序也没感觉到什么，直到一双手揽着她往后退了退，江梓严肃地盯着那个人，厉声道：“你翻人包干嘛？”

丁序惊呼，背着的包已被人拉开一角，她警惕地把包抱在胸前，那人见事没犯成，反倒胡搅蛮缠起来，说他们冤枉人。

江梓撂下一句：“那就报警呗，看看监控。”懒得和他多说，转身去打报警电话，大哥气焰小了不少，但还是理直气壮，用他们听不懂的方言和围观路人诉苦。

丁序一听就来了气，上前争辩，江梓打完电话看到这一幕皱着眉走过来，被她一胳膊拦住，护着他和人家吵起来。

直到警察来调了监控，把他们带到警局，先询问了大致情况，没一会儿就让他们走了。那人还在被教育批评，他们离开的时候听见清楚的巴掌声，和女人不停诉苦的哭泣声。

江梓手机响起，他看着消息笑了，将手机屏幕正对她，“武哥说我们俩也是过命的交情了。”

丁序站定，些许是吊桥效应吧，她现在有理智克服不了的冲动，上前一步抓紧他的衣角。

她虚握住他的手，手掌的温度向上攀升，流经他的脉络，他清晰地感觉到手里的柔软触感，空气停滞了般，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整个脖子往上变得通红。

这是江梓第一次牵手，平时摆着吊儿郎当的模样，伪装得像是个江湖骗子，实际什么也没经历过。

他紧张地动了动手指，感觉手心已经出汗，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结巴道：这，是什么意思？”

丁序也紧张，她今晚实在不像她，太过大胆。她涨红了脸，大声说：“就那个意思啊。”又低下头。

江梓想着自己从小练习吉他，茧子会不会硌得她难受？丁序在内心比量两人手的差距，学弟的手比她大那么多啊……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低温天气也不感觉冷，不知道是谁先改为十指相扣，后来在众人面前还在争辩这个事情。

应该是顺其自然吧，他们两个最后总结出来。

校外的巷子里，原本是热闹的小吃街，因为放假商贩们收了摊，少了烟火气，就剩下空旷街道。

邓下南将手揣进兜，没敢过深进入，就着外面的路灯向黑暗中问了句：“有人吗？”

代替声音回答的是从黑暗里走出来的身影，王泯行一身酒气，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行走，整个人都颓废着，和在学校里一板一眼的书呆子完全不一样。

“你让我来给你收尸？这不还活着吗？”

王泯行自嘲一笑：“我就一行尸走肉，和死了没区别，不知道该去哪了。”

邓下南比他高点，伸长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嘴角向上扬：“那就回寝室啊，607不就是你的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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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是王泯行给自己目前这二十年的评价。

从小到大学习一直处于中等，他是死脑筋，老师最不喜欢的那一种，刻板不灵活，不会举一反三。所以他比别人下的功夫多了，每个题型必须都见过才能写出来。

他喜欢坐在教室不知疲倦地刷着练习册，除此之外没有业余爱好，一本又一本，下课去问老师题，老师见到他就是一阵唏嘘，说他这孩子不行不好。

王泯行小学学过游泳，到青春期个子就不窜了，还好也称得上是个高个，体型偏瘦，平时沉默寡言，总将自己的神情掩盖在厚厚的镜片之下。和班级同学少有交流，大家还是喜欢和幽默又帅气的人打交道，恰巧这两样他都没有，经常听见前桌女生在背后叫他不太聪明的傻大个，他情绪没有任何起伏，麻木，日复一日。

家里人看他这样，对他日渐冷漠。家里生了二胎，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讨人喜欢的弟弟身上，他没觉着什么，减轻对他的关注对他来说是种解脱，甚至他也很喜欢那个长得和自己有十成像的亲弟，即使父母对他说“以后不要像你哥哥那样”。

王泯行拼命学习，他知道自己不是天才，不是天赋型选手，只能一步一步走，想要考出去，让他离开这个地方，正是因为他明白。

就是这么被全盘否定的他，考出了所在高中历年最高成绩，成为全省前十。

他在夜晚打开手机，查完高考成绩那一刻心缓缓落定，十几年来发自内心真正笑了出来。祝贺消息源源不断，老师夸他天生聪明，同学甚至不记得他是谁，只知道他取得了好成绩，亲切地张罗要为他举办庆功宴。

他扯了扯嘴角，讽刺地看着这些消息，不过这些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终于有了谈判的资格。王泯行敲开他父母的门，具体细节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父母接受商业伙伴的祝贺，夸他有个好儿子，弟弟跑过来拉住他的手，问哥哥为什么不开心。

这是兄弟俩第一次被默许的亲密接触，王泯行蹲下去摸摸他的头，弟弟撇着嘴角躲开，严肃地和他说：“不要摸我头，听说摸头长不高的，我也要像哥哥一样长得很高。”

他自己研究了报考，选好了几个省外的大学，你没管过我，没关系，这次我还是可以自己做主吧。

他没想到他爸还是干涉了，男人喝得不省人事，酒气熏天在外人面前强撑着面子：“我大儿子的大学肯定是我来选啊，找一个好的报考机构给他报一个最好的大学。”

王泯行就这样被留在了省内，的确是一所名牌大学。

他明白自己还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他不认为他们之间还系有什么亲情。他开始做兼职攒钱，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手里有一定重量的砝码，就再也不用回那个家了。

上大学后遇见邓下南，他是王泯行最讨厌的那类人，天生聪明的人。他觉得自己在天才面前无论怎么做都是无用功，他下意识避开邓下南，在一个寝室甚至都没有怎么说过话。

他开始厌恶他自己。

寝室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感觉到了王泯行的沉闷，于丘岳问邓下南做什么了，邓下南挠挠头，他也不知道。

王泯行开始有意观察邓下南，发现他和刻板印象里的人不同，他比别人都努力，会抱怨题太难学不会，但还是不懂就问，及时解决。

甚至还会过来问他题，王泯行看了眼题目，简洁明了讲出思路，就见眼前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大声感谢他。

或许很早之前，他就把他当成朋友了，他想。

和邓下南亲近起来的表现，就是在他又过来问题时，王泯行一脸嫌弃地吐槽他：“你脑子怎么了？这也不会？”

看着这俩人关系缓和甚至有变好的趋势，其他人也没多想，只当之前是有点小别扭。

607的确是他的家，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友情、亲情的地方，有时躺在自己床上，听着周围兄弟一句接一句的说话声，都会让他产生幸福感。

好想立马写到瓶子和小邓开始甜甜，不过俩人都慢热，按他们自己的节奏来。

会把其他人的故事都带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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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飘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