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北疆(17)

言祺祀步履匆匆,但面无异色,就像是在自家后花园中闲逛一般悠游自在,没人会想到这般的行径是为了引开身后跟着他的人。

今日是两国和谈细则敲定的最后一日,上午从耶律府出来后他便注意到有股势力在暗中盯着他。

根据花月传来的消息,不出他的所料,就是他的好王叔,安王言怀埕。

他们的目标可不仅只是盯着他这么简单,他们是想在闵城要了他的命,以此嫁祸北夷,名副其实地调动北疆军队再起战争。

言祺祀自然是要给他们这个机会了,毕竟笑的早的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今晚,闵城举办的花灯会,就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夜幕时分,言祺祀带着燕路几人来到主街上,见前边起火便知那伙人要动手了,于是他便自动现身,作为诱饵将这些人引去早已埋伏好的地方。

长街深深,不知何往,言祺祀像逗猫般带着后边的小尾巴在里边绕来绕去,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十名戴着面衣的黑衣人持刀从天而降,落在言祺祀四周,挡住了他各方向的退路。

言祺祀丝毫不慌,他挑眉轻笑,“这么严谨?”

“杀你,自然严谨,景国太子,受死吧。”

白光闪过言祺祀的眼睛,他眼中的笑意微顿,而后更加的浓烈,腰间别着的扇子被他拿在手中,轻轻一挡就将刺向他的刀转移了方向。

“你们主子倒是聪明了一回。”

这次,那些人并没有回话,只一门心思地挥动着手里的刀,誓要将被围在中间的人斩杀在此。

手中的折扇随着言祺祀的动作开开合合,洁白的扇面已染上鲜红,变得破败不堪。

就在言祺祀一个扫腿,回身用扇子去格挡之时,木制的扇柄撞上锋利的刀锋直接一下断裂开来。

言祺祀略有些可惜地扫了眼地上坏掉的扇子,一个弯腰,在躲过横刀一击的同时,拿起了墙边的一根竹节。

“除了武功招式,习武之人最为重要的便是内力。内力高强者可化柔纸为剑,你们猜猜我行不行。”

言祺祀一副笑意嫣然的模样以及刚刚杀掉好几位同伴的扇子,余下的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依旧提刀而上。

看来都是些死士,那留活口也没用了。

他有些遗憾地想到,但一点没影响到手上的动作,他将灌满内力的竹节朝他们扫去,一打一个,而后手腕一转,随着身后黑衣人的倒下,竹节也段段崩裂,掉落一地,唯余他手心里的一截。

言祺祀脸上的笑意收敛,又恢复了平常冷漠的样子,他没有感情地瞥了眼地上七横八纵的尸体,抬脚从他们身上跨了过去,离开了巷子。

许羚赶上时,言祺祀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她先是被满地的尸体吓了一跳,而后一个一个地去检查他们的伤,确保他们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之后,她心中的紧张感瞬间消散。

是她关心则乱,以言祺祀的武功他怎么会有事呢?不过这些死士来历不简单啊。

许羚握着从尸体上找出来的令牌,神情凝重。

朝影阁,安王手下的走狗,前世到了最后才被他拿出来的底牌,怎么现在这么早就出现了。

两国和谈一事安王应当知道,那么如果此事能成,言祺祀在景国、在朝中的地位绝对今非昔比,言怀埕这是急了呀。他选择在北夷下手,既能坏了合约又有理由向北夷发兵还能少了一个隐患,一箭三雕,真不愧是他。

不过……许羚知道以安王的性子,他若想让言祺祀死,他绝不会就只派这么几人来行动,他一定还有其他的手段,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言祺祀再说。

许羚将令牌收起,提着裙子往街道内部走去。她是从那边来的,路上并没有碰上人,那他绝对是往这边走了。

不远处,一道冲天的火光突然出现,一瞬便将半边天染红。

隐隐有呼喊声、求救声传来,许羚望了眼目标的方向,最后毫不犹豫地往火光的地方跑去。

她应该要相信言祺祀,相信他早有安排。

这一边都是居民区,而这个点大部分的人都去主街上放河灯了,所以跑来的路上她并未看到几个人,有的也都是些上了年纪所以没去凑热闹的老人。

许羚到时,火势已经蔓延到左右两边的屋子了。她挥散面前的浓烟,仔细辨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主屋!

许羚注意到院中有储好的水,她当即上前舀起水往自己的头上浇了下去。而后也没时间等衣服湿透,她就用帕子捂着口鼻,朝屋子里冲去。

火是从屋内起的,而且还是一堆的易燃物品,许羚进屋的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她简单地扫了一眼便开始左右张望,最后是在内里的床上发现了一位声音已经十分微弱的老婆婆。

燃着火的横梁从顶上砸了下来,直接阻断了许羚前进的路。她咬牙看了一眼,直接跳了过去,她跑到床边将人扶起,也不往门口走了,因为她知道横梁一塌,整个屋子也差不多要塌了。

没一会儿,几乎就在许羚扶着老人刚躲进墙角的桌子底下时,一根又一根的木柱掉落,紧接着便是瓦片滑落摔碎的声音。

“哄——”的一声,屋顶塌了,整座屋子一下变成了废墟。火焰依旧浓烈,而扬起的尘灰悉数扑在了闻声赶来的百姓脸上。

在屋子坍塌的瞬间,许羚弯身将人护在了自己身下,她只觉耳蜗一疼,然后整个世界便静了下来。

黑暗,无尽的黑暗,寂静,空前的寂静。许羚仿佛又回到了军营里的那个夜里,又回到了上辈子被囚困在冷宫内的时候,只是这一次,她等不到言祺祀的陪伴,也等不来言祺祀的相救。

怀中的人浑身发颤,许羚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尽管自己听不到,但她还是出声宽慰。

她不能事事依靠别人,她得自救。

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会有人赶回来了吧?

许羚默默地想着,用另一只手去推堵在前边的物体,摸起来的感觉好像是墙壁。

使劲推了推,发现根本纹丝不动,于是她只能用手敲击着头上的桌子,希望外边回来的人能听到声音,发现这儿还有活人。

幸而,老天是眷顾她们的,就在许羚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道光。

挡在眼前的手慢慢放下,许羚看到了一堆的百姓正欣喜地看着她们。

站在空旷处,许羚对着周边正围着她说话的人笑了笑,刚刚那声巨响对她耳朵造成的影响还没恢复,所以她仍旧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

另一边,围着老婆婆的人群突然有位中年男子朝她走来,许羚想,这人或许是老婆婆的儿子。

等他突然下跪向许羚道谢时,她确定了。

虽然她现在听不到,但有些话她还是想说。

“着火的原因是床边的那些易燃品,而且看婆婆的样子好像在行动上有所不便,你以后还是要注意着点,别让她一个人呆着了。”

男人眼睛红肿,像是哭过了,他对着许羚又拜了拜,许羚忙把人给扶了起来。

今晚的事应该都解决了吧,言祺祀那边她不用操心,她还是早点回去看看悠然那丫头回去了没。

许羚看了眼天色,转身便想走,但人群中突然传出了骚动,许羚皱眉,放弃了要走的想法,走向人群。

是那位婆婆,此时她脸上泛着淡淡的青色,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

许羚在医书上看过,这是要窒息的前兆。

一瞬间,她的手脚冰凉,眼前一幕幕地闪过那些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死去的画面。

前世今生,都是她想救但没能救回来的人。

手指紧紧地攥着而后一松,许羚拨开挡在前边的人,绕到婆婆的身边,单膝跪地将人扶起趴在自己的腿上。

“全都散开,留出空气来,还有,你们快去找别的大夫。”

说话间,她的手已经放在了婆婆的背上,一下一下逆着气道拍着她的背。

她注意着婆婆的脸色,用另一边手捏着她的脸,保证呼吸的通畅。

“拿水来。”

喝水、漱口、吐出、再喝水……直到婆婆脸上的青色彻底褪去,许羚高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已经出了厚厚的一层汗。

旁边的人见婆婆已经没事了,赶忙上前来接过,等找来的大夫说她已经没事了的时候,许羚的眼角已经湿润了。

她是第一次凭她自己救下了她想救的人,在没得到大夫的回答前,她是慌的,即便婆婆看起来已经没事了,但她才学医几天啊,她怕她救不回来她。

许羚满心沉浸在自己真的救了人的激动里,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听觉已经恢复了。

所以,直到有人在叫她时,她都未能在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

许羚侧首,在朦胧的世界里,于明亮艳丽的天幕中,她好像看到了那道深刻在记忆中的身影,他朝她敞开了怀抱,白皙明净的脸上,满眼柔情,冁然而笑。素白的衣袍上点点鲜红肆意而缀,像是有花无枝的梅,更衬高洁。

这是言祺祀二十年来第一次体会到喜极而泣的情绪,他看着不远处,那孤身站立在人群之外的人,身姿纤细,肩背却永远直挺,好似没什么东西会让它弯折一般,即便狼狈不堪,也难掩她的风采。

“言祺祀……”

许羚不敢置信地朝他走了几步,而后像是不忍惊扰梦境般停了下来。

言祺祀还是没忍住,一滴泪从眼眶中滑落,他低着头无声地笑了会儿,抬脚向许羚走去。

一步一步,直到他在许羚面前站定。

许羚呆呆地抬头看着眼前人,双手颤颤巍巍地落在言祺祀脸颊两边,直到真切地感受到温度,她才有了真实感。

她的眼睛一亮,第一句话便是“言祺祀,我救了一个人。”

“是啊,你不仅救了她,你还救了我。”

救人那段别学,我自己编的,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要第一时间打急救电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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