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年前出了一场车祸。”

中年妇女面容憔悴，但看见陆无尽的眼睛像是看见了救星，神色紧张又期待，在陆无尽的注视下解释事情原委。小女孩干瘦的手被她握在手里，安抚地拍着。

“他们的车被追尾，她和司机坐在前面逃过一劫，但是她妹妹在后面，当场去世......”女人情绪不太稳定，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仿佛又回到那个下午，鲜血里躺着两个一模一样，又面目全非的孩子。

陆无尽“唔”了一声，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间病房看起来比李晓楠的高级一些，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显然已经住了一段时间。病床上的小女孩大概只有七岁，床头摆着一个毛绒玩具，虽然面色苍白，但能看出眼睛中属于孩子的灵动天真。

她目光不住地往陆无尽身上打量，又在陆无尽追随过去的时候躲开，陆无尽对她笑了笑，小女孩就缩到妈妈身后。

“她叫林悠，是姐姐，车祸后就变得害怕生人，您别见怪。”林悠爸爸解释。

陆无尽无所谓地耸耸肩：“不会，方便问一下你们为什么找我吗？她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小孩子年纪小，经历车祸被吓到很正常，这种事情应该找心理医生。”

虽然小林悠看起来精神怏怏的，但该恢复的伤口都已经恢复，比起陆无尽以前的老板，濒死的、半死不活的，甚至是刚刚断气的已经好得太多了，陆无尽已经做好了这单吹了的心理准备。

林悠妈妈怕他又要离开，情绪激动地拉住他，“不！您听我说，我们找过很多心理医生了，医生说是车祸后遗症，可就是没办法改变，她以前是个很活泼的孩子，现在她每天晚上做噩梦，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我们现在只有她一个女儿了.......”

噩梦.......

陆无尽犹豫了一下，这倒跟他做的事情撞上了，但由于没接过这种单子，他还是有些纠结。

林悠爸爸站在一旁接了话，比起妈妈，他稍微冷静一些，不过听着她的话，眼眶也有些发红，“她和妹妹静静是双胞胎，两个差了半小时左右，由于宫内缺氧，静静出生的时候窒息过一段时间，后面虽然救回来了，但智力受到影响，五岁才会说话，七岁还不会数数，连左右也分不清，对比静静，悠悠就聪明很多........陆老板，我听小陈说了您的事情，她那个同学昨晚已经醒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们也不会找您，毕竟........”

陆无尽了然，毕竟入梦这件事情听着比那些行走江湖的术士更不靠谱，可是如今四处碰壁，两人能试的方法都试了，不得已才寻求这些“邪门歪道”。

陆无尽面色复杂，内心一番心理斗争，沉默片刻，犹豫着开口：“我先说好，我没试过这种状态下的入梦，不能保证绝对成功。”

夫妻纷纷点头，“没关系，您肯试一试我们已经感激不尽！”

陆无尽干咳一声：“还有，陈斯珩是学生，我不收钱，但你们.......就算失败，也是不退钱的。”

两人面色一滞，还是女人先反应过来，咬咬牙答应下来：“好！”

陆无尽做了个“请”的手势，女人就把林悠抱进怀里轻声哄着入睡。他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白天在店里休息了一天，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梦到了南柯，还有那场说不出来的大火，南柯困在其中，陆无尽怎么喊他都没反应。

林悠父亲过来用胳膊碰了碰他，陆无尽低头看见伸过来的烟，皱眉回绝：“我不抽烟，还有，这里是医院。”

林悠爸爸讪笑一声，收起烟，顺着陆无尽刚才的目光看向外面，轻声道：“我们就悠悠一个女儿，您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陆无尽点头：“我尽力。”然后伸出手机收款码。林悠爸爸愣了一瞬间，像是没想到陆无尽突然这么直接，陆无尽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诚信交易，童叟无欺。”

听他这么说，林悠父亲脸色好看一些，掏出手机给陆无尽转钱，听到手机到账的声音，陆无尽点点头，又继续看向窗外。

林悠在母亲怀里慢慢入睡，等到呼吸逐渐绵长，陆无尽收回视线，示意林悠妈妈差不多了。他拉着椅子坐到床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做着最后的提醒。

“记住，在我醒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碰林悠。”

看见两人用力点头，陆无尽重新看向林悠，白皙修长的食指轻轻触碰小女孩苍白的脸，点在额心上，房间里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陆无尽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带来无尽的希望。

“云开见日，夜尽天明。”

话音落下去的同时，陆无尽闭上了眼睛。

“咔哒”一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而入，在夫妻两人惊恐的目光中开口，“我来看一下孩子的情况。”

口罩遮住他的半张脸，一双黑眸深不可测，淡淡扫过两人，再径直走向床上的林悠。

........

雾气逐渐散去，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陆无尽眼前漆黑一片。片刻后，陆无尽眨了眨眼，发现自己面前是一扇门，屋内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

声音清脆，本该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孩童玩笑声，可在这寂静的夜晚，声音就有些毛骨悚然。陆无尽没多想，伸手开门，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嘿！”

陆无尽全部注意力都在屋里的林悠身上，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人都没注意到，这一声吓得他差点反手挥出一拳，好在挥拳之前，陆无尽辨认出这是南柯的声音。

南柯绕到他身边，高兴地打招呼：“陆老板！”

陆无尽看见他那一刻顿了顿，想起自己的梦。在他的梦境中国，南柯总是面无表情，周围是一片火海，空气都是烫的；只有在别人的梦里，南柯才像个活生生的人.......不过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尚不得而知，是人是鬼，陆无尽也无法确定。

他左右打量了南柯一顿，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连上次在李晓楠梦境中脏兮兮的衣服都换了一套新的。

陆无尽愣了一秒：“又是你，你为什么总出现在别人梦里？”

南柯一脸认真地纠正：“不是别人梦里，是你身边！”

陆无尽嗤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这副干净安全的样子陆无尽反而松了口气。南柯看向他的动作，指了指门后，“你又接生意了？”

陆无尽拉开门，“是啊，生命不息，赚钱不止嘛。”

两人扭头看向屋内，愣在原地，小孩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无尽的对面、左边、右边，甚至是上面、下面，总之目之所急，无数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周围，和现在的他一样，面色愕然又疑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陆无尽抬手，屋里的他们也跟着抬手。陆无尽松开门，他们也跟着松开门。

“镜子.......”最初的惊讶过后，南柯终于反应过来。

两人踏入屋内，门在身后关闭。四面八方都是陆无尽和南柯，跟随着两人打量的目光左右看着。某些东西一旦超过正常数量，就会引起莫名的恐惧，显然，镜子就属于其中之一。

它的存在甚至让陆无尽没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屋内的布局，因为在镜子的反射下，四面八方都是人，都是茶几和沙发等家具。

陆无尽有些恍惚，然而他还没倒下，身边南柯就摇摇晃晃跟站不稳似的。陆无尽连忙伸手扶住他：“怎么了？”

南柯倒在他怀里，以极其虚弱的声音解释：“我从小社恐，害怕人多的地方~”

看他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子一个劲儿困难地试图往自己怀里钻，挡住那些让人心慌的画面，陆无尽抬起手，五指轻轻插入南柯蓬松的发丝间，然后，毫不留情地一抓，扯着头发把人拉出来。

南柯痛呼一声，委屈地看着他：“陆老板~”

陆无尽眯起眼睛笑了笑：“害怕人多的地方？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南柯试图用小狗一样的表情打动陆无尽，哪知陆无尽不吃这套，继续打量四周，他又移动到陆无尽眼前，眼神坚定：“陆老板护我平安，我是陆老板的小跟班！”

陆无尽翻了个白眼，余光中有什么东西迅速闪过去，两人玩闹的心情瞬间消失，一个两个的目光都追寻着那个身影快速掠过屋内其他东西，最后落在门口正前方尽头的小女孩身上。

“林悠？”不得不说，这小孩出现得无声无息，又把陆无尽吓了一跳。

林悠抱着一只缝补过的小兔子，看着陆无尽和南柯，眼神说不出的诡异，硬要形容的话——怨恨阴毒，嘲讽戏谑，这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陆无尽打了个寒颤，旁边的南柯默默往他身后移动半个身位。

下一秒，林悠笑了出来，笑得天真烂漫，方才的阴翳一扫而空。

林悠对陆无尽伸出手：“哥哥，你也是来陪我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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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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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镜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