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子夜取了火折子先行开路,寒连江守于密道口。
沈子箫原不欲让姜槐下去,姜槐秉持来都来了,怎可能轻易答应。索性时间一点一点迫近迷离香香效。一阵斡旋后,沈子箫沉默,姜槐最后一个下了密道。
木梯最后一步,姜槐如释重负。
“小心。”
姜槐脚悬在半空,只听沈子箫叫住了她。随之是他递来的一只右手。
夜雨滂沱,这地方挖的颇深,于地上泥潭窥不见地下洞天,原是雨水已漫过梯下,约莫一脚下去能到脚踝处的深度。
姜槐试探去够沈子箫的手,他一把用力,她连在口中挣扎几步便越过那积水的潭。
算不得插曲,却听得雨水滴漏之声。可见此处粗工滥造。
姜槐又回眸一眼。倘若这密道是经年累月,怎会采用木梯?倘若雨雪更甚,淹了半条道,密道之中的东西如何办?
**不离十了。这条密道的尽头概是蛊毒存放之处,倘若专门要为蛊毒存放修建一个密室,又怎会将这密道做得这般漏洞百出?
沈子箫悄悄与姜槐换了个位,他们已与雪听南、子夜等人落了一段脚程。
他两指指骨轻轻敲了敲姜槐额头。
“别发呆。”
姜槐回神,道出自己的几分猜想来。
沈子箫未先答,从她袖口寻出她手,又掰了一根手指,引着她往石墙缝中感受。
姜槐不明,回头问他:“殿下这是何意?”
“如此聪慧的医女夫人,察觉不到异样?”
姜槐瞥他一眼,“哪及殿下征战在外见识广博,阿槐并未精修土木。”
沈子箫挑眉,与她道来:“这石上混的土,细看是新土,夫人可懂?”
他不动声色抹去她指腹的石灰。
姜槐沉浸在自个儿被点通的思绪之中,“也就是说,此道许是不日前新修的?”
沈子箫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夫人说的是。”
雪听南一把老骨头跟在子夜明光两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后面,这道修得不长,却是上坡路,有些气喘,再回头欲察沈子箫姜槐,却见这二人远落于后。
换作疆场上,按从前沈子箫性格,他与明光、子夜劝也劝不动,追也追不上他的。
雪听南连连拉住明光与子夜,寻了个由头。
“歇会脚,走那么急,线索全漏了可如何是好?”
又手势示意二人等等后面主子。
明光却返身回了几步,与他低言,“雪妙手如何知?”
“这原先点的迷离香恐是在密道不起作用……前面,有人声。”
他神情严肃,“此宅中尚有神志清醒之人。”
待沈子箫领着姜槐赶上三人,明光与子夜连忙请示。
沈子箫往前,转而成了领队之人,一个手势,后面众人皆放轻了脚步,猫起身子。他们在密室门外,在完全听得清声音的距离,停下。
姜槐仔细地分辨——
“这批是哪儿捡来的?雀南巷?”
“那几个水灵的,雀南巷的。”
另一人嘿嘿一声,“可以,有眼光。反正是那巷子出来的……也干净不到哪去。你要不和刘大通个气儿,选一个回去?”
“你去,我不敢。”
“哎呀,老朱你这人真没意思,轴得很,脑子木木的。咱这当的可是要差啊……就凭这东西,顶上那些废物哪个不听你使唤?”
一声凳子挪动的响声,那人语气平平,“你干吧。马上换班了,你仔细点。还有,三日之后,那八个就差不多都到六个月了,记得拖去烧了。”
烧了?哪有这种道理!
听这二人所言,平静的可怖,犹如一项日复一日按时进行的任务。姜槐不敢往深处想去。
前车之鉴太多,死士于她眼前血渐两米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子夜已得令,要悄无声息冲锋进去,姜槐不敢出声,连连在外打手语,又是划自个儿的脖子又是双手剪了剪空气。
子夜看得有些困惑,沈子箫在后补了句,“她叫你留活口。”
子夜恍然,连忙抱拳,向几人方向分别致意后,顺着那门缝便滑了进去。
原来是两个黑衣人。
几乎是同一刹那,他进去便看明白了形势,反手将门大拉开,迎几人进去,同时一脚踹翻两个矮凳,直直往那两个黑衣人裆处踹去,听得一阵人仰马翻!
明光随后,与子夜配合,用膝盖于腰处将人死死按倒在地,并用力掐住二人口腔,不容一丝一毫自尽机会!
两人被俘,除了挣扎便是呜咽,可惜被掐得发不出一丁点话来。明光、子夜又是将他俩搜身,两块铜牌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姜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神有几息黏着那令牌……竟与她在乘仙阁捡到的完全一致!
她迫使自己冷静,又环视一圈密室,几张木桌,两个大木柜,还有花花绿绿的几麻袋东西塞在角落。
两个大木柜摆在密室重要位置,里面竟是排满了黑色的蛊!散发出的味道极其浓烈,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雪听南忽略地上两人的呻..吟,率先开了蛊盖,蹙眉试图一探究竟。
姜槐不动声色靠过去,眼神划过那圆壶中的液体,竟未瞧见蛊虫本体!
雪听南思忖,将蛊交予姜槐,“夫人可有何高见?”
姜槐先装愚,摇摇头,“雪妙手可是有所推定了?”
雪听南也有些犯难,“老夫行医治病,多少疑难杂症治过,却对蛊毒实在了解颇浅,不得其要领。原以为夫人是懂蛊之人,不料也探不出此蛊为何?”
姜槐斟酌道:“仔细的这会工夫不大能探出来,不过明了的是,这蛊液,应当就是由蛊虫泡制而成。”
几乎有十数个圆壶,其中都只见毒液,不见蛊虫。
当然,姜槐此时已几乎能完全判断出,这便是失声虫所泡制之蛊!便是,小棠所中之毒。
放下蛊,姜槐起身再探。
一隅的阳山毒花,蔫蔫地倒在一个麻袋里,露了半身出来,惹了姜槐注意,她凑近,终于明白了一个答案——她所调配的解药所缺的最后一道方子。
顺着这隅往上,木桌上摆放着一排印红木盒,姜槐小心翼翼打开——
她瞪大眼,如此熟悉的药瓶!她又熟练拨开瓶盖,将一粒药倒出,细细分辨。
正是那暂缓毒性之药!与黑衣人交给小棠的东西如出一辙。
另一盒,更是给了姜槐惊喜。原来是沈子箫于燕王府捡到,从海殊身上落下的药完全一致的药方!
姜槐有些颤抖地抓紧手上的药。
这是最为关键的物证之一……由此,他们可以完全确定,没错,海殊、刘成道、沈昌平……闭环了。
与此一同到来的,是深深的无力。这偌大的一宅,包藏得了多少祸心!海殊与刘成道,在沈昌平的这一局中,到底是何种角色?
很矛盾,不是吗?
宫宴上善言幽默的二皇子,生辰宴上言笑晏晏的二皇子,与众人推杯换盏,看似平易近人好相与,表面谁不说这前面三位年纪相仿的皇子感情甚笃。而死于燕王府的海殊,亲手写下如此多手记,以自省,以躬亲,谁不说这位寒门女官为当朝表率,两袖清风,却反而“助纣为虐”。
她爹爹……又是受谁人所害呢?他身为院判,恐早已在这暗流纷争中,无法脱身。他选择中立,或许也是一种他人眼中的忧患,只得借机早早除之而后快。
她梳理了自个儿亲手得到与沈子箫透露的线索。燕王生辰封王之际,得知小棠失败一事,害怕诸事败露,欲掀舟自渡,寻机自导自演了一出女官落难记,索性掐灭源头,还为此案安排了个假“杀人凶手”,不过被沈子箫当即按下,消息完全没有走漏,反而搞得人心惶惶。
也就是说,用蛊毒控制官员奴仆作为监耳,二皇子欲控制朝臣,平日则为网络情报,若有不利于他者,便迅速行动。
刘成道提供人,场地,控制线路,而输送银两给的——海殊,反而应是提供蛊与药者?这是一场权利交换。
从推断来说,应是如此。棋局走位,只有这样,每个人才落在了该在的地方。
马车遥遥,溅起泥水,他们与禁卫军行进方向相反。
姜槐望着下不尽的雨,有一瞬出神。
“害怕?”沈子箫打量她的神情。
姜槐摇了摇头,因为她发现,纵使这些受益者水落石出,似乎沈昌平的部分意愿也达到了,海殊如何提供蛊与药?她必定有途径。可她死的如此意外仓促,如何去挖这一条路呢?本能意志告诉她,海殊的这一步绝非表面“为利”而行。又或者,沈昌平也不知道?
可皇帝会不会同意继续往下挖?这无疑已是一件朝堂震惊的大事。二皇子是皇后所出,太子之位却始终轮不到他,坊间纷纷流言倒有了几分真的眉目。
她更不想去想另一种可能,会不会另有布局者,藏在最深处?
“只是,想起了小时听坊间流传的另一出与蛊相关奇案,名为花毒案。”
“殿下可知?”
姜槐皓月般的眼波温柔,看向沈子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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